郎桂林 食指(三)
陆小青今天一共卖出去六件衣服,纯赚了一百二十五元钱。到了下午六点钟,太阳还老高地挂在西南天上酷热着,遮阳伞下的冷饮摊边,人们仍在拼命狂饮时,她已经收摊了。
收摊也好收,把两棵树之间挂着的衣服摘下来,叠好,往身后租住的小屋里一放,齐了。
自己在燃气灶上煮了一袋方便面,再卧上一个荷包蛋,囫囵地打发了肚子之后,又弄了一盆凉水,关起门来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钟,便穿上衣服准备到街上遛遛。
陆小青有些怪癖,明明是酷暑,她却把厚厚的牛仔裤套在腿上;上身穿一件白色的夹克衫;脚下捂了一双白色旅游鞋,里面还穿了一双肉色的丝袜。
相邻的“九久酒家”的清洁工赵玉柱正打扫门外的台阶。他见陆小青这身打扮,便直勾勾地望着她问:“你干嘛穿这么厚哇?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陆小青没有正面回答他,却用手指指遮阳伞下反问:“你看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她整天把冰棍箱子捂那么严实,她的冰棍热不热?”
赵玉柱被她问得挺尴尬:“噢……不热,要热的话,她的冰棍早就化了。”“那你费什么话呀跟我这儿!”陆小青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顾自沿着商业街向西走去。
商业街的尽西头有座假山。实际这座假山是用钢筋水泥筑就的地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为了打仗而构筑的。后来仗没打起来,国家也没拆除,就在地堡上复了土、栽了树、建了亭子,构成了月桥镇的一道风景线。
一到晚上,有很多人来这里乘凉。也有一对对情侣相伴来到这里,他们或倚着树干,或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卿卿我我着,畅谈美好的未来……
陆小青今天也来到这里。然而她却是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地瞎转悠。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商业街上的路灯已开始昏暗地亮起来,假山上的人们也陆续回家了。
家,这个温馨的字眼,幸福的港湾,最终的归宿,它是多么的令人向往。陆小青望着往家里走的人们,又望望头顶上唧唧喳喳归巢的麻雀,不免有些黯然神伤。人们都有个家,有个归宿,就连麻雀都有个巢穴。而我陆小青却不拥有一个家。从前有过,现在却失去了。一种金贵的东西存在时不显金贵,一旦失去,才越发显得金贵了。
陆小青正孤身一人倚着树干遐想,有一条黑影已蹑手蹑脚地接近了她!
当她听到身后有沙沙的声响时再扭头张望,那条黑影已扑到她身上!陆小青猝不及防,一下被黑影扑倒了。陆小青并不慌乱,伸出一拳狠狠向那人面门打去,那人受创哎呀一声向后仰倒。陆小青翻身跃起,上前逼住他:“孙子,你要干嘛?”瘦个子青年鼻梁上挨了一拳,说话齉齉地:“干嘛?玩玩!”“玩玩好哇,跟你一个人玩有什么劲?有能耐你再叫几个来,姑奶奶我奉陪!你大爷的!”
好么,陆小青的口气也太大了,就算你会武术,是武术冠军,说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就见那小子把一根手指往嘴里一含,随即响起一阵尖厉的哨音。哨音过后,果然有几条鬼魅般的黑影向这边围拢过来!他们口出污言秽语:“姐们,牌够靓的嗨!”“怎么着?先让我抄杆儿呀!”“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运动,其乐无穷嘛!”“哈哈——”
陆小青也不做声,身倚着一棵大树,心里盘算着如何对付他们。
早有个愣小子凑了过来,他伸手就要摸陆小青的乳房。陆小青伸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握住他的手指猛地一撅,那小子受痛不过哎哟哎哟地叫起来。陆小青再抬脚向他的小腹踹去,那小子就飞了出去!陆小青顿感身后有风声,她待转身已来不及,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她不敢怠慢,猛地一矬身用力使了个背挎,把那小子从头顶摔在地上,挺了几挺没能爬起来!这时,有三个小子同时发难,一齐向陆小青扑了过来。有的抱腿,有的搂腰,有的用绳绊她的脚。陆小青一下被扑倒了。
一人难敌二手, 好狗不架群狼。陆小青你再有能耐,一旦被人压在身下,你有多大功夫也无济于事了。她绝望了,她躺在草地上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眼里闪着凄惋的泪花。
就在几个歹徒手忙脚乱地撕扯她衣服时,情况发生了转机。
一条黑影从斜刺里冲出来,伸手把陆小青身上的一个歹徒抓起来,只一抛,那个歹徒就像只包袱被拽到一棵树干上,就听“吭”地一声,那歹徒圪蹴在树下不动了。来人施用拳脚,左踢右踹、飞腿、旋子、掌劈、肘磕,拳脚使得娴熟老道,得心应手,招招全在致命之处。眨眼间几个歹徒全被来人治服,纷纷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哀嚎。
来人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掸掸身上的土,俯身把陆小青从地上拽起来:“咱们走。”这是他从来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陆小青从声音辨认出,他是赵玉柱,“九久酒家”的清洁工。
陆小青见自己的衣服已被歹徒撕扯得掩不住身体,慌忙掩怀,系裤,又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满面羞涩地冲赵玉柱低头说:“是,是你呀,谢谢你的鼎力相助。”“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能走吗?要不……我来背你?”“不不。我能行。”陆小青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受伤,顾自向假山下走去。
陆小青把赵玉柱让到自己租住的小屋,为他沏了杯茶。
赵玉柱呷了一口茶水,问陆小青:“今儿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陆小青就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他讲了一遍。
赵玉柱提醒她说:“现在社会上特乱,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屋里。更不该一个人在夜晚到处乱跑。”“是,你说的对。不过……我家……”陆小青毫不掩饰地把她家发生的事情全向赵玉柱讲了。赵玉柱深表同情。
陆小青赶忙把话题一转,说到了武术上:“从你的拳脚上看,你的武功底子不错。”赵玉柱听她提武术,眼睛为之一亮:“这么说,你也会武术?”陆小青不无自豪地说:“何止会武术,我还是区武术冠军哪!”“噢?那我考考你!”赵玉柱说着把拳头往上一举:“这招叫什么?”“通天锤。”陆小青不假思索。赵玉柱又把拳头压向她的头顶:“这个呢?”“叫泰山压顶。”陆小青仍是迅速回答。赵玉柱又一掌劈下来:“这招呢?”“叫力劈华山。”陆小青又脱口而出。赵玉柱沉吟着:“嗯……”他这次把身子盘坐于地,手指头顶斜上方:“这是一招剑法,叫什么剑法?”陆小青稍一迟疑:“叫——刺破青天。”
赵玉柱见难不住他她,起身走到陆小青身后,伸双掌,一掌摁住她的头顶,一掌托她的下巴,并做出扭转动作:“你说,这一招叫什么?”陆小青已察觉出这招险恶,吃惊不小:“呵!这是致命招喂!叫扭转乾坤!”赵玉柱嘿嘿笑了:“我还没给你使出小鬼推磨哪!”陆小青听了,心中对赵玉柱很是折服:“行,可以,以后有时间咱们过两招……哎,对了,赵玉柱你是哪儿的人?老家是什么地方?”“我老家是河北沧州。”“好么,沧州是武术之乡耶!”
赵玉柱抬手腕看看手表:“哟,都快十一点哩!你也该睡了,我回去了。”“好,有时间来?”“哎。”(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