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置了二三十年的石磨,突然有了用场:某开发区设布风景点,到村里来征收它。就在兄弟们将要把石磨献出时,八十多岁的老母出来阻止,任谁劝说也不答应。娘的态度十分坚决——留着它,留着有用!
她的孙儿们差点笑掉了大牙。奶奶啊,您真是老糊涂了,将被扔掉的废石,有什么用。
岂不知娘与石磨有着特殊的感情。
当年娘出嫁不久就分居自过,就是没盘石磨。在那个年代,没磨所有的粮食就不能变成粉,变成糊,难道好囫囵煮着吃?十八岁初为人妇的娘愁坏了,只好向娘家哭诉。做木匠的姥爷疼女儿,便省吃俭用给娘置下这盘磨。从此,娘便被“栓”在了磨上。一年三百六十日,抱着磨棍转啊转。干的湿的,酸的辣的,都经过娘的手喂进了磨眼里。我的娘啊,汗水伴着磨把一起流……
三年困难时期,是它帮娘将糠菜、草根、树叶、树皮磨成末,一家人才能和着清水得以下咽。有一天,刺骨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天寒地冻,实在找不到东西吃,眼看着几个孩子饿得嗷嗷哭叫,娘一口气跑到三十里外的娘家借了一捆干地瓜秧,四五十斤重。娘一口气背回家,顾不上喘口气,就将它铡碎炒干,到磨上磨。孩子们便围着抓着和成糊糊喝。娘说:那时是它帮咱家闯过了鬼门关。
随着孩子们长大,逐渐能帮娘分担一下推磨的重担了。可我的娘从没“舍”地放下磨棍。记得那时半夜里常被娘推磨声惊醒,便揉着惺忪的眼睛去帮娘。有时我们和娘推着推着就推够了。不懂事的我们就用勺翻着磨顶盆里的粮食,一遍又一遍的埋怨娘:“每次都弄这么多……”娘也总是笑笑说:“愁什么?俺不愁。俺愁的是没东西做……”
如今人们早已从磨道里解放出来,困苦的日子成了孙子们的“童话”。别说将粮食变成粉变成糊,就是现成的食品只要机器一开,就可以如愿以偿。我的娘啊,您还留着那“废石”干什么?您这一辈子吃尽了磨的苦头,您的儿女跟您“沾过光”,可您的孙儿们就只当故事听了。
娘笑了。说:就为这才留着它。留着它,才不会忘记推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