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伊壁鸠鲁
上帝早已为每一个活着的人设置了两个世界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血液,首先我必须学会倾听
这个世界的粗暴,尖叫的灵魂。山川一直在自己走动
每一次夕阳的西沉都从明处拖走了我舞动的青春
像之前那像梨花像白荷花像所有白色花朵的白
太阳的白白的百合花一样仁慈地散发暗藏白色的恐怖
白的黑黑的白最后剩下了最多模糊不清的颜色
空气用尘埃和不同密度的介质分散七色花环的光芒
像被风吹破的烟一样无色地温暖着大地
最后的火像带有针头的麻线一样穿过逐渐缩水的海洋
从另外一个世界展现了它无比坚强的意志
一口引力无比强大的黑嘴,早已朝着某个方向张开
所有的疼痛都要跟它暧昧一世。仅有的最后的一世
一个原本可爱的世界从此不再可爱的爱着该爱的一切
从此被推进一个无底的坑。一切都要面对空虚的死亡
所有的正义所有的邪恶。诸神复活都无济于事
所有的不义都上不了天国下不了地狱进不了极乐世界
枷锁已禁锢道德沦陷的世界被悄无声息地吞噬
梦中的月光亮出的明晃用敏感的舌头吐露火焰的词语
月光不仅是美人。星星等,所有散发体香是白色的银
风亮堂堂的刀子在世界的每一寸土地上晃来晃去
黑色的风影是真实的魔鬼。它在每一个角落杀出血来
如生活必不可少的密密麻麻的面纱阻挡生活的希望
忧伤的雪花用最轻的身子从另一个世界悄悄的飘来
从遥远的天国降落鬼使神差的小天使我们最好不看见
因为,她是地国为之恐惧而远离美好天国的仇敌
远在天之外,像冰柜里的毒气慢慢散发
极度放慢了我们生活中疯狂奔跑的过程
近在地之极,像你我之间彼此面对面
我们却猜不透对方的灵魂。我们只有虚幻真实
雪花用闪电在一刹那间把我带到西南的夜郎故乡
回到到故乡,我仿佛真正到了另外一个遥远的国家
一个自大的驴子学着马叫,一条牂牁河边的夜郎
我只有想象从天空或者地上两种不同速度的穿越
那里的夜原始地穿梭在妖娆而神秘的空中
山水遍地是被岁月晒黑的矮人和长相丑陋的鬼郎
脸型恐怖而抽象的巫师。只有他们能给鬼魂引路
只有他们能震住山村的野鬼,只有田间
冷风里充满了黑色的妖气和祸害人间的巫术
无数水边的女子手持秧苗在田埂上等待遥远的郎君
在春天的梦里她们集体中了爱情的蛊毒
毒液是她们梦中越退越远越退越远的苗床
从高山流下溪水,随引力进入一个不知方向的涵洞
多情的女子在风的布袋里披刀远行
她们把刀悄悄深藏在体内把毒药藏在口中
将秋天枯黄的倒钩刺燃烧的火用哑语向大地蔓延
在每一条没有方向的山路上聚集,等待和呐喊
寻找无数白骨头枕虚空的世界。站在共同的土地上
大地的星火之上没有阴谋,只有永恒的自由
那么多的神鬼莫测,始终测不到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没有一个灵魂会看到自己的双腿发麻
没有一个灵魂会看到虚幻的花园的转换
一群怪兽肆无忌惮地摧毁低级乌鸦的灵魂
多群被摧毁的乌鸦,用无形的爪子撕碎雄狮的脑袋
我们你们他们就这样看着这一切周而复始已成习惯
像季节不知羞耻的轮换流浪到桃花盛开的春天
山鸟和画眉依旧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地混叫不停
流浪者用声音充斥着无情的野兽
这不是他们发自内心引发身体的原罪
鹰的叫声恐怖,蛇和满地的怪物上串下跳
后来,我就听到我亲爱的母亲喊儿的声音
从遥远的远方,从神鬼莫测的故乡传来
在这个唯一让我锥心的痛里夹杂了时间和沧桑的缝隙
每一次从祖国的北方到祖国的西南,再往南
只有南到到了故乡我的身体才没有一丝疲倦
这是一个千里之外无情的信号被无限缩短的距离
我很感谢持有大爱的上苍永远开启他的天眼
冥冥之中肯定在怜悯我的母亲。怜悯她前世的苦难
又在冥冥之中把一切的不幸和无刺的玫瑰赐给她
赐给她在这个高高昂起堕落头颅的世界
我没有别的不幸,我只是她唯一不幸的来世
是她无私的挂念像我唯一对她遥远的牵挂一样
我在没有多大含义的地方带着她连着心脏的骨肉
用她的血液呼吸高原的灰尘和密度越来越大的空气
挣脱她肉体的痛苦在苗岭的边缘翻滚
练习爬行如孤魂野鬼,鬼样的熟悉而又陌生
我用诗句疾驰的奔跑着每一个被故乡的意象
如深宫的信使疯狂般假传至上的密信,比信鸽还快
我的青春是苍穹里永远不会停留的溪水
经过多年以后,不孝之子是一袋盐洒在愈合的伤口
和管道上一大卡车永远的不干胶连着它的每一个心脏
痛在我的每一个伤口,我被故乡死死的粘住灵魂
因为贪婪的流浪和沉默。我越走越远,越走越北
像古代的马匹穿过现代的长安,彼长安非长安
整个远行的铁轨和漂泊过程的鸣笛像一条蛇的尖叫
荒山上的云雀和夜莺用蓝色眼珠一直注视着我
而我在北方终日倒在酒杯的火焰中看着自己的影子
一边吐血一边怒视着它们。我知道
我最终的结局是被风沙睡过。最后沉入大地
我憎恨我祖父的故乡不是我的故乡,我没有故乡
我的故乡不是我的故乡就像我的诗句不是我的故乡
我发自内心的憎恨故乡的左邻右舍
那些叫张三和李四的和王二的和捉鬼的
故乡的山水和向钱看齐的亲人们依旧在盼望
只有一种食物或另一种,或两种人交易的工具
食物可以解决生。我回故乡,仅仅是因为
要看看那些活着的亲人,他们说某一块石头开了花
某一棵树上结出红灯笼一样大的果子,她们说
有一只乌鸦在房屋的上方盘旋着叫了一夜又一夜
我明白那里的尖刀曾经沾染了我的血液
这是从我母亲体内流给我滚烫的血液
这里的山川埋葬了我屈指可数的闭塞岁月
切断了我暗淡无光的童年。我跟些动物说亲切的话
早上我牵着牛马外出去村庄两公里以外的森林
傍晚时常只有一条狗从荒野尾随我回来
过度的疲倦。到了深夜我就成了经常打盹的动物
三次瞬间响动,我都会激动得多次打翻床头的油灯
燃烧的木屋让柱头变得像夜晚的空气一样炭黑
为此我被父亲用竹条抽打,这根竹条抽出命运
或者说每一根抽打的我的竹条,我必须亲自拣选
我瘦小躯体的影子跟竹鞭的全身一样疯狂的疼痛
我被迫满地打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肿
故乡是一个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名词,我害怕提起
这是一个只有坏消息而没有好消息传来的地方
我一直在偷偷地背叛故乡,一直以来都这样
但是我没有告诉故乡以外的人,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我的故乡一年曾经死了十多个酒精中毒的男人
我故意远离亲人。我很清楚的明白我远离的
不是故乡,而是我内心无限的孤独和揪心的痛
我害怕跟他们在一起火化树木的尸体
而使屋外冒出蓝色的青烟飘在夜里像游走的鬼魂
我害怕邻居跟我讨论冬天的温暖和柴火的温度
我只有把无数个城市带到故乡给自己取暖
让他们去听我描述城市的喧哗和不夜的灯光
亲人对我耻笑春天的桃花带来无数的劫难
我这样说。我之所以说的这样真实,我真实的背叛
像村里多情的寡妇背叛她原本恩爱的
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她并不讨厌的丈夫
像无情的男人抛弃一切心里的丑陋和高贵的嘲笑
背叛他所有的国家。我越是保存沉默
我的世界就会疯了。我的灵魂颠倒
我一定会不顾情面撕破我故乡的裙子
我要让他的根须漂浮在大地成为大海的浮萍
让她光着身子没有羞耻地痛苦地捂住她的私处
在阴雨天遥想未知姓名的曾祖父。我的确没有姓氏
弓长是我喜欢玩弓箭的爷爷用枪打中的布谷鸟
如果有七只鸟落下来,自己想来的姓氏就一定成立
我不喜欢这个张三李四张灯结彩的张
也不讨厌这个张慌失措张惶失措的张
故乡是沉默的,像千百年来不发一句怨言的老人
像逐渐失去能量的太阳,孤独的老人遇上老的孤独
大地她用她土壤的黄和上帝的唾液滋养后代
时间死在锋利的刀刃和疾病上。死在仇恨的缝隙里
我可以确信有几个陌生的活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他们趁着酒性壮胆掀开我的故乡那些死人的坟墓
把没有源头没有结果的仇恨归结于西去的死人
他们四处游走的灵魂像我漂泊不定的身影
我一直记住一天半夜,我的祖母很沉重地对我说:
“我们的祖坟被他们掀开的时候可以看到
未腐烂完毕的棺材只有初生的婴孩那么大”
我希望他们死去的肉身和灵魂早已不知下落
在故乡的每一家堂屋都坐着他们的祖宗的灵魂
故乡的堂屋正厅堂皇而庄严地坐着三个祖宗
天花板的下方,向氏陈氏张氏三个姓氏都在往下看
三个祖宗的灵位像三双怪异的眼神盯着在世的亲人
三个祖宗共用一个香炉从未有过不愉的口角
他们共享鬼节时亲人敬上的七柱青香和蜡烛的火光
按照风俗,只有在鬼节时才香火不断
按照礼仪,也只有在春节时烛光不断
母亲让我把低度的美酒泼洒在燃烧的冥币之上
在早已无人能够品尝火光之中的度数散发
我曾向每一个姓氏朝他们的方向下跪
以一个跪拜或者向前弯腰的姿势,像夫妻结拜
磕头磕头磕头再磕头,作揖作揖作揖再作揖
把脑袋撞在水泥地上发出一种叫虔诚的声音
我是否每跪下一次他们是否都看见了神秘的色彩
然后就神秘地站在我们的前面或者后面给我们祝福
每一次鬼节母亲总要把青香从家门口往外插成一排
在有丁字路口或者十字路口的地方又分开的插着
母亲说这里是先人们分别远去的方向,要送他们走
灵魂的路线已定。母亲都要按顺序喊先人们来吃饭
我在门口偷看和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先人们一直没有到来,因为他们不会打马
我却数次醉倒在八仙桌下。祖母扶我起来
我就想起她年轻的时候为了活命,我苦命的祖母
从城市跑到山里的祖父这里与他相依为命
有山川和树木的地方就有太多可以活命的理由
有森林和荒地的地方就有太多救命的野菜和树叶
他们的七个孩子之中我的父亲得到最大的宠爱
而我的父亲,是一个最大的不孝之子
他数次在经意或不经意之间,惹我的祖母生气
祖母想起他发自内心溺爱的不孝之子,无天地可诉说
她就跑去她死去多年的母亲的坟墓前
哭天喊地,哭爹喊娘,哭儿不孝的大哭
祖母用她的泪水厮守死人的坟墓和坟墓前面的墓碑
喊着他的母亲并且诉说着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难
父亲用他清瘦的越来越高高翘起的骨头
厮守漂荡在外的岁月拉长了站立的身体
现在,我们知道他去的地方我们去不了
他执意前倾的身体我们无论如何也拉不住
最后他选择体无完肤地死在异乡的山上
死在一座没有清水流下而只有寺庙耸立的山上
苦命的母亲厮守故乡最后的几亩田地
和屋檐上方的飞鸟。终日与猪狗类畜生说话
她与田地里的玉米和水稻一样温暖着每一个春天
不卑不亢的吸纳了世界上所有的温顺和善良
母亲的妹妹和母亲一样。她们都像春天的风
她的温顺和善良和母亲一样地只会对一个男人说是
除了是再也无底气让她们在她们的男人面前说不是
在她三十多年的未翻越过大山的短浅世界里
没有什么叫反抗和呼叫。一切像随风逝去的蒲公英
她嫁给了一个一出门就不知道路回家的男人
一个疯疯癫癫的精神病人。这一点不需要考证
因为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不同意他的疯癫
母亲的妹妹,她似乎比我的母亲幸运更加的不幸
最不幸的是她于夏秋之交离开人世已四年
那个精神病人更加精神地用血液和汗水抚摸世界
拼命地劳动,挣钱,用低贱的命运攥出更多的血液
抚养母亲已经去世的妹妹生下的一个哑巴男孩
和他聪明的妹妹,这个一直想喊我表哥的表弟
我在另一个故乡见他的时候,我喊了一声表弟
我知道他心里在嘲笑这个世界的不公和荒谬
他主动给我散烟并为我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点火
我一个人孤独地离开故乡。我一直不知道
他想要问我什么。我幻想如果他们也离开故乡
想到哪里哪里哪里,另一个地方是多么的美丽
我和母亲就回到故乡皈依乡土的神灵
在路途中我看到漫山的绿色发黑和山川倾斜的影子
我看到了中国南方飘荡在山间不肯离去的迷雾
还未成年的保持沉默的堂弟,被溺爱成女儿的堂弟
他永远不再叫我大哥,他去了另外一个安静的世界
我一直在想象我安静的屋里存在太多枯燥的空气
这个小小的世界满是鬼影从我的上方飘来飘去
这些我所认识的亲人,他们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让我口述死亡的声音,借某种我能听懂的语言
或某种我能看懂的手势告诉我黑暗的光芒
是我英俊帅气的堂弟孤独地拥有了死亡的权力
提前去那边等待我四十六岁逝世的父亲
还是我的父亲撒开我们的双手成仙得道的灵魂
去看望我十七岁逝世的堂弟,还是某一个死去的人
喊出无理的要求团结在另一个世界。这个黑色的问题
阳光下一直没有答案,就像一直没有人能够制造一些
能够安抚他们的灵魂的曲子,让他们安安静静地
在另一个世界活着,并且向每一个先人真诚的
超出人间常情的致以亲切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