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报纸上读到一则关于香港作家倪匡的趣事,忍俊不禁。
当年,倪匡的小说《地心洪炉》在《明报》连载。作品里有一个情节:主人公卫斯理从飞机上掉到南极,正饥寒交迫,见一只白熊跑来,便把它杀了,剥皮取暖,吃肉充饥。有位读者看到后,立即反驳说:“南极没有白熊!南极只有企鹅!”从来不理读者来信的倪匡照样漠视投诉。结果,这位读者每天寄他一封信,愈写愈长,分析他态度不严谨、对读者不负责任、误导……要他解释,否则再写下去是厚颜无耻。
倪匡火了,便在专栏上回复。原是250字的篇幅,他放大字体,只回答两句———某某先生:一、南极没有白熊;二、世上也没有卫斯理。金庸也“包庇”他:“原来南极是有白熊的,现在没有,因为给卫斯理杀掉了。”结果,那位读者气得“吐血”,最后一次来信,信中写着两个大字:“无赖!”倪匡大笑。之后,要出版单行本时,出版社请他改回北极,他不肯,就喜欢南极。
在这里,倪匡的狂妄其实是一种任性,这种任性倒有可爱的成分。
自古以来,文人之中不乏真正的狂妄者。六朝时,谢灵运称:“天下之才共一担,曹子建独得八斗,吾得一斗,自古而今,天下共分一斗。”唐明皇时,李白醉言:“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复令高力士脱鞋,杨国忠磨墨,可谓狂极;素有唐宋八大家之称的韩愈也自称“楚狂小子韩退之”,陆游更是自言道“无方可疗狂”,可见一个比一个狂,最后竟说自己狂得无药可医了。
到了近现代,文人的狂放仍不减当年。李敖曾再三强调自己:“其文500年内不朽,其人1000年内不朽……”当年,英国文学家王尔德在入境美国通过海关时极为神气地训斥对方道:“除了我的天才外,还有什么好申报的?”
文人之狂并非大逆不道,相反倒还是一种甚为可贵的美德。孔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孔老先生认为,如果能兼有狂者和狷者的长处,取中行之道,自然最好;若不可得,退而求次,或狂或狷,亦不失为圣人。
可惜,如今也有些文人的狂放超出了一定的限度,动辄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给人以佯狂、虚狂之感。真性的狂放与一般浅薄之徒的狂妄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在其狂的背后是否有德性和知性支撑着。是狂人总傲慢,但真正的狂者,他们的人格与文格,才华和博知,不仅超出于侪辈,也必高拔于时代世俗之上。所以,他们的狂是狂出意境,狂出真性情,狂出知识分子的人格尊严。他们特立独行,仰天大笑出门去,不为五斗米折腰。
读圣贤书的人总要有些个性和主见的。但是,正如西哲有言:任何真理都是相对的。关键乃是把握一个度的问题。假如一个草包,却还要以怀瑾握瑜的高人自居;假如刚识得几个字,却要学《镜花缘》里的店小二,把自己装扮成满腹经纶的样子;刚出了一点名,便狂态十足地呵道:“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那可就是狂过了。对付这种不该狂的狂人,世人只有嗤之以鼻了。
河南 杜士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