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下河惊动全城   

    大多人都爱看热闹、看稀奇，比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力度、深度、广度还要强劲许多。

那年，日本鬼子侵华，逼得处处百姓逃难，学校迁徙，商店疏散。就那时候，从外地迁来这“山沟”里一所大学。大学迁来“山沟”后，带来了许多新鲜事，让山城里的人们大开眼界。

比如女子上大学，比如女大学生参加篮球和赛排球比赛。自古以来围着锅台转的女子，一个个英姿飒爽，和男人一样，天天夹着厚厚的书本上大学，还穿着短衣短裤英姿勃发的上球场呢。过路的老头老太们刮目相看。有人赞美，当然也有人惊异，尤其老太太们甚至大发议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上什么大学哟！“

那年端午节的前几天更有惊人消息。女大学生要下河洗澡。那时，游泳这个词在这山城里还不时兴，下河游泳就叫洗澡。

女学生下河比上球场更叫山城的人们吃惊百倍，消息很快就传遍，震动了整个山城，简直是人人皆知，家喻户晓，比现在的广播喇叭还传得快。

人们议论纷纷了好多天了，那日，各家各户的主妇们，也放下端午节做菜肴的重任，赶快去人山人海的河边瞜一眼。有人则天蒙蒙亮起床，马不停蹄的把端午节的菜提前打理好，留出时间去看看女人是怎样下河“洗澡”的。

早上起来，都来不及问问中午过节吃些什么好菜，买了什么好酒。粽子是现成的，各种各样的粽子一串串吊在屋梁的竹篮子里。也顾不得挑选，腊肉的，枣泥的，碱水的，豆沙的。

有人随便取几个囫囵吞下，有人则提在手里，赶快到河边去，边跑边吃；碱水粽子便连白糖也顾不得粘。也许有人在想象里已经看见了女大学生们个个亭亭玉立、袅袅娜娜的样子。

街上没有多少人，几乎是万人空巷。河坝上却早已经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小一个个压肩叠背，连不太出门的白发苍苍老头老太们也扛着板凳来到河边了。

有些老头老太们牵着孙子们一同来。孩子们倒是没多少兴趣，他们高兴的是穿上宽宽大大的新衣服，想多遇见一些同学，显耀一下自己今天穿了新衣服。那时的父母都喜欢给孩子做一身宽宽大大的衣裤，说孩子长得快，以后还可以给他们的弟弟妹妹们穿。

河的一边叫龙岩潭，岩石上攀爬着许多人，连岩石旁边的老榆树上也骑着人。另一边是沙坝，沙坝上层层叠叠，边聊天边望眼欲穿的等待女大学生们到来。

这个问：女大学生洗澡穿不穿衣服？那个解释说：穿条短裤系个围兜吧。也有些见过大世面的，说是穿游泳衣，可是没人见过游泳衣是什么样子。

都快正午了也还没看见女大学生们来，于是慢慢有人离开，恋恋不舍的回家去过节，赶快吃完菜喝罢酒再来占个位子。

真是马不停蹄。今年端午节的菜，似乎没有从前端午节的菜好吃，今年端午节的酒也似乎没往年端午节的酒香。他们急急忙忙吃个半饱喝个半足，便赶快去河边，首先是赶紧问问留在那里的人：“洗过澡了吗？”唯恐自己为了吃那点饭菜误了千载难逢的大事。

天快黑了还没有看见女大学生下河，于是，人们只得恋恋不舍地散去。有人说，是骗人的；有人说，是看的人太多女大学生不好意思来了；还有人说，是政府不让女学生下河，有伤风化。

有一天，一栋老屋里一外地人家的年轻保姆趁主人不在家，拿出一面镜子给邻居的老太太们看，那镜子的反面……啊！她们都惊呆了，哪能不穿衣裤照相的。

东家大娘啧、啧、啧！西家大婶啧、啧、啧！南家老姑啧、啧、啧！北家老姨啧、啧、啧！还有说：“女人怎么这样不要脸！”

奇怪的是她们啧、啧、啧之后，却又很想看，又从那年轻保姆手里取过来再看几眼。一个大娘的孙子听见奶奶们如此热闹，不知道看些什么，也想凑过去看看，他奶奶猛叫一声：“回去”！那年轻保姆便赶紧收起来，补充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要看，等长大了才能看的。”

料想，那天听说女大学生要下河，这些大娘、大婶，老姑、老姨们，也一定放下了要做的端午节美味，赶去河边凑过热闹的。

她们想看什么，和那成千上万的人一样，想看个新鲜看个稀罕，绝不是为了看那她们啧啧啧的那个‘果体’。

那家人的保姆从外地来，有点文化，知道那叫做“裸体”，大娘大婶们误听成“果体”。是呀，花生剥去壳，撕去衣，白白的花生仁不叫“果”叫什么呀？

几十年过去了，日本鬼子投降后山城里早已迁走了那所大学，一定不会再为女学生下河惊动全城。那山城也不再闭塞了，电影电视看了多年，早就不新鲜、不稀罕了。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会惊动全城？大概没有，现在的新鲜事多着，所以便都不稀奇了，除非哪家从屋子底下，挖出来了取之不尽的金元宝。

呀，如果这样，早就挤满了政府、公安、城管等一大批人。即便好奇，想看个新鲜，也只能远远的，从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外，踮起脚尖，手搭凉棚，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