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广东东莞是外来女性农民工相对集中就业的地方，而且很多是17岁至25岁年轻女性。早在2000年，广东东莞计生协PLA调查显示，外来工对性病知识的了解非常有限，很多人连基本的避孕知识都不知道。青海省外来女工甚至认为性交后用自来水冲洗就可以避孕，更荒废的是有人认为“事后服用凉茶可避孕”，因为凉茶说明书上写着“孕妇忌服”。那时，计生协到下发的几个工厂做调研，发现到医院做人工流产的女性中，有6成以上是未婚的外来女工，其中不少连续做过两三次人流手术，甚至更多。而在广东东莞的人口结构中，“流动人口”、“年轻人”、“来自农村”成为3个关键词，而打工妹的性问题长久以来并不为人所关注，在那里进行性与生死健康教育，显得尤为重要。

这群天真烂漫的农村少女，分布在城市各种服务行业和工厂，文化程度低，大多没有技术特长，精神世界匮乏，身处城市却仍局限在农村青年打工群体的狭小生活圈里。她们和所有处于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对爱与性懵懂又好奇，由于没有渠道去了解正确的性知识，被骗、未婚先孕、流产等事件屡有发生。

日前，笔者采访100余位在东莞不同行业打工的女性农民工，试图多角度反映这些年轻女孩面对性这一敏感话题而出现的诸多社会问题。

情感渴望，好奇背后的精神依托

来自河南17岁的打工妹小叶，因家庭贫困，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在家，在家待了两年后，跟家乡打工一族从老家来到广东。出发前，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交男朋友”。

在广东有许多打工妹和小叶差不多大，很多父母在她们出发前，最担心女儿面对花花世界经不起诱惑而误入企图。然而，这些女孩正处在对异性产生好感和强烈好奇心的年龄，在农村普遍的“性即不道德”的观念下，她们没有渠道了解性知识，而来到城市后，环境一下子变宽松了，不健康的“性”会无时不刻侵蚀她们单纯的心灵。

阿洋在广东东莞火车站附近一家酒店做大堂经理，一天下午，客人较少，女服务员们都在包厢里休息。她从一个包厢旁边经过，听到女孩们的阵阵笑声，她好奇地把门推开了，3名服务员一见到她顿时惊呆了，中间那位拿着手机的女孩慌了，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其余两个人则羞得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看这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经理。

“你们在干吗？”

“没、没干什么！”

看到她们慌张的表情，和手机里发出的微弱呻吟声，阿洋明白她们在看“不好的东西”，她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其中一位个头矮小的四川女孩红着脸来到阿洋的办公室，低头小声说：“经理，我本来不想看的，但确实很好奇，我们只是觉得好玩……”

在阿洋看来，这些女孩确实应该理解：她们从家乡来到陌生的大城市，为了生存拼命打工赚钱，她们不懂城市女孩“泡吧”、“慢摇”等休闲活动，也舍不得去消费和美容。她们的精神、文化娱乐活动极其匮乏，平常的娱乐就是和老乡聊天、逛大街，看她们觉得新鲜的东西，而且大多文化偏低，也不爱学习。

在调查中，笔者发现，在为数不多的喜欢看书的打工妹里，受欢迎程度最高的就是《知音》《家庭》《爱情婚姻家庭》等情感书刊。虽然年龄小，但其中涉及性的细节，常常让她们“心潮澎湃”。

阿洋说，些打工妹比一般的城市女孩更加渴望感情的慰藉，她们富于幻想这，情感几乎成为这些打工妹唯一的精神依托。

非法同居，发泄情感的悲哀

“真搞不懂这些表面看起来很单纯的女孩到底是开放还是无知！”在一家餐厅作中层主管的阿刚对此有些困惑，刚从湖南老家来当服务员的小娟就是让阿刚说不清的这种女孩。

不到18岁的小希看起来娇小、可爱、常常像孩子般顽皮，是餐厅里的开心果。一块儿工作的一个湖南小伙子爱和她开玩笑，一天，他拿出手机，翻出下载的性爱图片让小希看。小娟第一次看这种图片，羞红了脸跑开了。可那幅图片的情景让她久久不能平静，更让她心潮澎湃，晚上睡觉脑海里还浮现着手机中的图片。

不久，餐厅里一位男厨师说喜欢小娟，她说不清是否喜欢他，就答应了和他交往。几天后，他们发生了性关系，小娟承认她很想尝试，对于尝试后的结果，她也说不清到底好不好。

小娟的妈妈知道后，立即让两人回老家结婚，妈妈知道，不是处女的姑娘在农村很难找到好婆家，而且一旦小娟另找婆家，婆家的男人也会因为她不是处女而生出诸多事端。

年幼的小娟没有看到这一点儿，当然妈妈的苦心自然让小希难以理解：“我们只是觉得好玩才在一起的，根本没有想过结婚的事，而且我还不到十八岁，过早走进婚姻的坟墓，我会老得很快。”

笔者也发现这些女孩找男朋友基本上没有条件，他们不会考虑将来，更不会考虑居住的差异，一起打工的男性随便给她们点儿好处，如给她们买点儿东西，请她吃个饭，女孩就愿意和对方同居了，至于结婚不结婚，她们也许想过，但最终有没有结果，她们很少考虑。

一些男性打工者说，“这些女孩有点单纯过头了，纯粹是傻，一骗一个准！跟她们上床，有时候比找个妓女还容易。”

较之男性打工仔可以通过找小姐、看黄色录像、说黄色笑话等较为直接地发泄性欲的方式，女性打工仔更多的是经受心理折磨，女性特有的含笑，让她们把自己对性的渴望深埋在心里。

“事实上，从性心理来说，男女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一旦女性从传统道德观念中挣脱出来，就容易违背性道德。”一位心理性学专家如是说。

性骚扰之痛，改变生活的毒药

在调查采访中，笔者发现从事足疗、美容美发、餐饮等服务业的打工妹极易被顾客进行言语、动作上的骚扰，甚至性侵犯，而这些打工妹由于没有受过专业劳动知识培训，大都维权意识不强。同时她们也害怕别人知道后，认为她是不干净的女人，宁愿独自承受性骚扰带来的精神苦闷。

一直很乐观、笑起来有深酒窝的胖女孩阿秀来自贫困的山区，自从被同餐厅的男服务生侵犯后，她变得沉默寡言。

阿秀是一家足疗服务业的服务员，一般情况下上后夜班。去年秋天的一个上午，阿秀轮休，12人一间的宿舍只有她一个。睡梦中，阿秀感觉到眼前有个人把她的被子掀开了，趴在她身上，她猛地惊醒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和她一起轮休的男服务员。“你要干吗？”阿秀推开他，却不敢大声喊叫。男女宿舍同在一层楼，有个门隔开，只有晚上才锁，楼下就是洗脚屋，阿秀害怕别人知道。那天，那个男服务员强奸了她，阿秀只能默默流泪。

没过几天，阿秀就辞职了。她几乎崩溃，从没谈过恋爱的她没想过她的第一次竟是这样的。

重新换了一家餐厅的阿秀虽然表面上乐呵呵的，但她内心无时无刻不被这个可耻的事折磨着，年仅19岁的她不再幻想爱、相信爱。

与阿秀经历相同的小蕾，被单位的部门经理强暴后怀孕。没有这方面知识的小蕾，直到肚中的孩子6个月了才意识到。在家人的追问下，小蕾哭着告诉家人自己的遭遇，“好事”者劝她的父母把强暴她的经理告上法庭，小蕾被办案民警询问几次后，实在无法面对生活，就喝毒药自杀了。

她们几乎没有避孕常识

在针织厂工作的小梅觉得自己就像待在“尼姑庵”：早上10时出工，中午1小时吃饭时间，然后一直工作到晚上时，10小时不停地站在挡车前织毛衣。非常枯燥。吃了饭，和工友在街边遛达一会儿后，就回到10人一起居住的大宿舍里，没事做就聊天。

小梅和室友们也会偶尔聊起女性生理期的问题，一天，小梅大声喊，“一定要等到结婚时还保持处女之身”，旁边铺位的女孩小声地问，“什么叫处女啊”，这让不太懂男女之事的小梅感到惊异，“天哪，还有比我更笨的”。

小梅所在的工厂并没有开设针对她们的性教育课程，她们也很少上网，看书，几乎没有任何渠道去了解相关知识。

很多打工妹和小梅一样，在这个敏感话题上缺少来自正规途径的引导。

在广东东莞火车南站旁，穿过阴暗狭长的地下通道，有一片建在山坡上的低矮平房成为外来打工人群的聚集地。每天晚上七八点钟，这里穿梭着年轻的打工妹，她们大多是在火车站商贸城附近打工。

顺着平缓的山坡往上走，几百米的路就有四五家破旧的小诊所。一位附近村民批判一家小诊所说，开诊所的外地男人据说以前是兽医，根本没有行医资格，屋内设施简陋，主要从事妇科，做人流，因为在大医院做检查比较贵，囊中羞涩的打工妹大都选择在这样一些小诊所里打胎。

“这家小诊所曾经停业1年，因为一次做人流时一女孩大出血死了。为了躲避责任，开诊所的夫妻俩就到外地躲了一年，回来后依旧大门敞开。”村民说。

在采访中，许多已经有过性行为的打工妹不懂怎么避孕，甚至从没有见过安全套。

东莞市一家妇幼保健院计划生育科刘大夫每天要做二三十例引产或人流手术，她发现来做人流的女孩年龄普遍偏小，有的未满18岁，甚至有的女孩经常来做，面孔很熟，她们中有一部分人就是打工妹。刘大夫利用术后指导的间隙和她们聊天，发现她们几乎没有避孕常识。

“外地打工妹在陌生的城市打工，离开父母的监管，特别是对待性问题方面觉得很茫然，又不敢开口问，极易产生问题，需要社会对她们进行正确的引导，普及基本性知识和避孕”避孕刘大夫说。

她们的性教育几乎为社会所遗忘

“广东有几百万的外来打工者，而对应的性教育服务工作者却为数不多，力量太微弱了。但我们能服务一个就是一个，能解决一个就是一个，能幸福一个就是一个。”广东市计生协工作人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目前社会的性教育并没的辐射这些年轻女孩身上。

目前广东东莞妇联也未对女性家民工的性问题做过专项调查研究，就连防艾滋病知识的宣传教育中，专门针对女性家民工的宣教活动也十分有限。

广东计划生育委员会流动人口管理处的一位工作人员讲，针对已婚的流动妇女，每年我们都会选择不同的地点，开展不同层面的免费避孕节育、生死健康优生优育方面的指导和教育，在流动人口聚集区长期设立避孕药具供应点，每年定期为已婚育龄妇女进行双查（查环、查孕）并免费上环、取环，妇科检查。但对外来打工的大量流动未婚青年，这些工作几乎还未涉及。

从官方到民间，大家普遍认为性是不学自会的东西，但事实却是家长羞于开口，生理课上老师闭口不谈，性在打工妹眼里越发神秘莫测。她们的性问题不仅关系到其个人的身心健康，也会引发一系列隐性或显性的社会问题，如性骚扰、性犯罪、嫖娼卖淫、包‘二奶’现象等等，这直接关系到社会共同关注的话题！

广东东莞疾控中心性—爱中心王主任说：“东莞目前没有专门针对女性打工者的性问题作专项课题研究，女性在这里集中于各种服务行业，她们离家时年龄小、阅历低，接受性教育渠道不畅，易出现性问题。但这并非一个部门就能解决，需要社会各方面联动，如餐馆服务部门在培训时可加入相关教育培训，妇联保障妇女权益不受侵害，卫生部门保障其医疗服务……”

在艾滋病防治方面，一位工作人员说，艾滋病预防虽然在推广，但主要针对高危人群，提供艾滋病安全教育、促进安全套使用、减少性传播途径，虽然项目将流动人口包含在内，但关注度不高。

对打工妹的性教育服务力量依然薄弱

除了服务行业，还有大量未婚女青年聚集在各种企业，培训只有渗透到企业内部，才能接触到目标人群。但是，一些企业对此项工作不理解，一味追逐利益，让他们对开展性教育的抵触情绪很大，常常以各种理由加以拒绝。“门难进、脸难看”，有的甚至说，给你们1万元钱，只要不再打扰我们的生产。

“到企业开展培训的时候没少吃闭门羹”，卫生部门的一位负责人说。经过多次动员和劝说，某工厂出于礼貌终于答应组织一次培训。没想到培训结束后，工厂的一位高管很快使出了后续的活动计划，消息传开后，不少企业才主动上门要求培训。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东莞工业区某厂的一位管理者仍然对青春健康项目有反感，直到工厂内发生了一件事。一位不满20岁的未婚女工，在卫生间生下婴儿，令厂方大为震惊，这位管理者马上邀请主持人到工厂宿舍进行培训。

东莞某鞋业公司外来打工者有2万多人，84%为女工，而女工中近90%为18岁---25岁的未婚女青年。该公司女工未婚同居、非意愿性妊娠和人流、非婚生育、弃婴等情况很多。2006年以前，公司每月都有300多名女工请假，严重影响了公司正常生产。了解后发现，请假人员中有80%是18岁—25岁的未婚女青年，她们绝大部分是去医院做人流。2007年，在政府的干涉下，该公司在办公楼内装修了一间大房子作为青春健康项目培训室，设立了青春健康项目办公室，添置了电脑、照相机，配备了专职管理人员，还开设了“青春健康热线”和“悄悄话信箱”，帮助员工了解青春期生理、心理及生殖健康等知识。目前，该公司平均每年完成青春健康250个课时、1.8万人次的培训目标。每周都开办培训班，晚上更是培训的高峰，新员工进公司必须进行青春健康培训才能上岗。

“实际上，很多女工都是由于知识不够才造成悲剧的。”在培训中，卫生部门的工作人员用解决工人实际生活困难的办法开讲座，比如，当女工面对性骚扰时该如何应对，是否造成婚前性行为等。

而对于怀孕的重要性一位工作人员这样描述：第一胎对人生的意义重大。美国宇航局做过一项调查，调查后发现，2/3的宇航员有两个共同特征，第一都是妈妈的第一胎，第二都是妈妈在最佳生育时间生的。很多女工知道了这一点后，决定万分重视自己的第一次。

一位女工在参加培训后告诉老师：“你今天讲的以前我妈妈都没有跟我说过。我出来打工的时候，她只是严厉地说，出去打工要自爱一点，不要随便就推动自己的贞操。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怎样才是推动贞操，妈妈没教给我生理知识，更没教会我被男人欺负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来到工厂后，我马上遇到了这样的麻烦，把我吓坏了，但是我现在知道怎么做了，真的谢谢你！”

现在，该鞋业公司女工请假人数大为减少未婚流产比例更是为数不多。

诸如这类大公司，东莞还有好多，电器、纺织、手工等等行业，也是未婚女性集中的地方，而对她们的健康教育，却并没有普及，女性打工者的性教育自然亟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