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江南走进机房，发现白燕阳已经到了。他像是提前来等她一样，一见她进门了就抬起头来注视着她。清晨的阳光带着温暖，带着生机，把白燕阳镀上一层金色。江南看着白燕阳，甜甜地微笑着。见江南笑了，白燕阳也自然而然地笑了。

中午，又是江南先去了食堂。她买了一份饭菜，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

江南正低头吃饭，一个盛满饭菜的托盘放在她的桌子上。江南扫了一眼盘中餐，发现里面的饭菜和她买的一模一样，她抬起头，见白燕阳站在眼前。

“你要了鱼香肝尖儿？”

“嗯。”

“我也是。”

“快吃吧。”

两个人都低头吃饭，彼此不语但有种喜悦的气氛围绕着他们。

傍晚，江南和白燕阳一起出了机房，向电梯走去。今天乘电梯的人似乎特别多。一趟电梯来了，轿箱打开，里面已经站了八九个人，等电梯的众人刚站上去两个就响起了超载警报，最后上去的人只好无奈地退下来。过了一会儿，又一趟电梯来了，可是门打开时，里面也还是塞满了。

“咱们走楼梯吧！”白燕阳建议道。

两人一同向楼梯间走去。白燕阳走在前面，很有风度地为江南打开楼梯间的门。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墙上地上都积满灰尘，一看便知，很少有人从这里走。白燕阳依然走在前面，江南紧随其后拾阶而下。

“小心地雷。”白燕阳在前面说。

“地雷？什么意思？” 江南不解地问。

“有不道德的人会偷偷摸摸在楼道里大小便。”白燕阳说。

“啊？” 江南有些吃惊。

“踩到了就会很倒霉，所以要小心‘地雷’——”白燕阳正说着，突然惊叫起来：“啊！踩到‘地雷’了！”

“在哪里？你踩到什么了？”江南信以为真，连忙低头朝地上看。

白燕阳看着江南着急的样子，调皮地说：“嘿嘿，逗你玩呢，其实什么也没有。”

江南抬起头，又生气又想笑。她攥紧拳头，向白燕阳挥去，但刚碰到他的书包就放下了，慢慢说道：“你真坏，走吧。”

江南继续走路，白燕阳在身后跟着她。两个人都不再言语，默默地走着。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寂静，江南从包里掏出手机：“喂……姐，你已经到了？”

“几点完事啊？嗨，不就是实习吗，还真当回事……”电话里，表姐江凌媚声媚气地说。

江凌比江南大三岁，长相不及江南清秀。她的优势是性感，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江凌毕业于艺术学院表演系，大学期间在两部古装电视连续剧里出任过小角色，还拍过一支电视广告。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江凌回顾自己的成长历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不适合自己的职业就是演员了。趁着还年轻，她痛改前非，一拿到表演专业的大学文凭就赶快改了行。

大约一年前，江凌步入婚姻的活死人墓。据江凌自己反映，她和她的“老海龟”第一次见面就双双被高压电流击倒，第二次见面男方就单腿下跪作求婚状，第三次见面是双方父母的见面会。从恋爱到结婚，全过程风驰电掣，暴风骤雨，严格按照“闪婚”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的标准进行到底。江凌的闪婚搭档是个海归的小CEO，婚后送给江凌一辆草绿色的新甲壳虫。老公不在家的时候，江凌就开着绿色的虫子到处闲逛。她给江南打电话无非是让江南陪她闲逛。

江南和白燕阳说说笑笑一起走出了办公楼，草绿色的新甲壳虫正趴在大门口。看到百毒不侵的表妹今天和一个小帅哥在一起有说有笑，江凌立刻把眼睛切换到了发电机模式。她走下新甲壳虫，一边和江南打招呼，一边像猛虎下山一般扑了过去。

表姐的气势出乎江南的意料，但她还是尽量平静地说：“姐，你来了。”

江凌嗲声嗲气地回答道：“我等了你好半天了！”眼睛却在白燕阳身上游来游去。

白燕阳虽然知道有种叫“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的东西，但毕竟阅历浅，眼神没有江凌足，和她对了一眼就败下阵来。

江南在一旁被表姐的炯炯目光晃得眼前发花，心里一阵悲叹：“姐姐啊，你的婚后生活太不幸福了！”

“呀！眉毛真好看，是你自己修的吗？”江凌盯着白燕阳的眉毛说。闪婚少妇的独到眼光令江南委实自愧不如，燕阳一时不知所措。

“啊……这个……没事修着玩的。”白燕阳支吾着。

“哟，这么美呢！”江凌笑弯秋月，羞掩朝霞，在浓烈的CD毒药香水的衬托下俞发显得来者不善。

“这是我表姐江凌，这是我同学白燕阳。”江南一看形势不妙，想把话题带回到陌生人初次见面的范围里。

“去哪儿啊？我有车，送送你吧!”江凌指指不远处的新甲壳虫，更加殷勤了。

“没事儿……多谢……我也有车。”白燕阳结结巴巴地说，指指自行车棚。

“明天见。”江南挥手和白燕阳告别。 

“再见，再见。”白燕阳也和两位女士告别。

白燕阳已经走远了，江凌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他的背影。江南见状连忙把江凌掰到朝着新甲壳虫汽车的方向，从背后推着表姐向汽车走去。

新甲壳虫把江凌和江南送到一座商厦的地下停车场。泊好车，两人直奔顶层的美食街。很快，江南的卤煮火烧和江凌的加倍肥肠卤煮火烧都端了上来。

“这家的味儿最正了！”江凌吧叽吧叽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见江南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江凌笑着说：“你放心，我不喜欢幼男。”

江南连头也不抬一下：“我知道，你就是猪下水吃多了！”

江凌看见表妹满脸的义正辞严，打趣道：“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江南不愿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忙打岔道：“唉，你们家‘老海龟’呢？”

一句话正扎在江凌的软肋上，她故作痛苦状：“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江南被江凌的即兴表演逗得哈哈大笑。

笑够了，江南问：“姐，像你这样，新婚燕尔就生活在无尽的等待中不觉得无聊吗？”

江凌故作轻松地说：“所以，我让你陪我出来转转嘛！”

吃过饭，江南陪江凌在商厦里购物。路过运动品牌区，江南想起白燕阳的服饰上总有国际顶尖运动品牌的标志，不禁驻足观看。

江凌眼尖，叫道：“对，对，应该在生活上多关心他。”

江南故意拎起一件网球裙在身上比划：“我给我自己选件女装不成吗？”

“选什么女装啊，应该选情侣装！”江凌把江南说得脸上发热。

江凌在购物方面素有“八爪鱼”的美誉，一会儿工夫，就为自己选好了一件风衣，两条裤子，一条腰带，一双便鞋还有一顶配羽毛装饰的草帽。结账时，江凌故意把银行卡在江南面前晃来晃去：“哇！这是我老公的卡啊！”

“哇！你老公是卡啊！”江南模仿着表姐的腔调说。

 “……今天我给YY看我的迷你装奇迹香水，说起我收集香水瓶的事，YY说他有ADIDAS的运动香氛，等用完了把瓶子给我……”

“天好冷，正好穿那件波希米亚风格的外套，YY说他也很喜欢波希米亚风格的东西……”

“说起岩井俊二导演的电影，我认为《情书》最好，YY说他更喜欢《凤尾蝶》……”

“今天YY穿了件绿色的T恤，上面有个超级可爱的阿童木，真想伸手去摸摸，可是没有勇气……”

江南把她和白燕阳之间的所有事情，通过日记本原原本本地告诉妹妹，她相信妹妹一定会为她高兴的。这天，江南日记写得正酣，手机响了。她放下笔，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随后接通：“凌姐？”

宽敞的客厅装修前卫，硕大的背投电视正在播放广告，喧闹的广告音乐反而显得室内很冷清。江凌倚在沙发上讲电话：“对呀，是我，你干吗呢？”

“怎么？要对我做飞行检查呀，我可不是你的专政对象……什么？做皮肤护理？好呀，去哪做，什么时候？”

“本周六吧，也就是明天。我新办了一张会员卡——”

江凌的话还没讲完，江南很吃惊地打断她：“明天？明天都是星期六了？”她一边说一边抓起书桌上的台历，在上面找着什么。

江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沙发上躺着，把话筒换到另一只耳朵上，酸溜溜地说：“哎哟，忙得把时间都忘了，肯定不是忙着写毕业论文呢？是忙着跟帅哥约会呢吧？”

江南被江凌说得又想恼又想笑，抢过话峰：“江凌，写毕业论文是我的自由，跟帅哥约会也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自由。倒是你，是不是有人限制起你的自由了，你就羡慕起我的自由来啦？”

江凌举着话筒，很不服气地“噌”地坐了起来：“谁敢限制我的自由，是我限制他的自由！”

江南接着江凌的话说：“因为你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他又出差了，是这么回事吧？”

江凌不认同表妹的这种说法，连忙为自己辩解道：“你姐夫出差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我一个人在家他也很不放心的。”

话筒里传来江南的笑声，江凌意识到自己说话欠妥，忙改口道：“这次他从南方回来我们就要一起去度假了，去马尔代夫，酒店都预订好了！”

江南发觉江凌是真的生气了，不再笑她，问道：“为什么非要一大早去做脸呀，我肯定还没睡醒呢。”

江凌反问道：“拜托，上午11点叫‘一大早’吗？我上午做完美容下午好去机场接你姐夫呀！”

江南奚落着江凌：“原来如此，真实用心良苦阿！”

星期六上午11点，江南如约和江凌来到做美容的场所——百合坊。百合坊立志要成为中国最高档次的女子私人会所，因此斥巨资建立了一套据说可以提升品位的“视觉识别系统”。内容之一就是在会所内到处摆放本馆的标志——百合花。初次进门的来宾，多半会产生误入花店的错觉，而且是一间专营百合花的花店。花团锦簇的接待台后站着百合坊 “前台三枝花”中的两位——杜新娜和肖小莎。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百合坊前台接待小姐们统一身着淡青色的小套裙，在一簇簇百合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青春靓丽，她们也是百合坊琐碎的视觉识别系统中的一部分。

江南和江凌有说有笑地走进百合坊。走到接待台前，江凌收起眉飞色舞地表情，板起脸来颐指气使地说：“我昨天预定了两个‘面护’，姓江。”

杜新娜查阅了《预约登记簿》，笑容可掬地走出接待台：“在1号贵宾室，请随我来。”

杜新娜在前面引路，江南江凌跟着她前往美容室。江南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里颇为考究的装修，江凌则与接待员小姐说起话来：“小姐，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接待员以前在旅行社做过门市？”

“以前在旅行社做过……您说的是高婷婷吧？您认识她？”杜新娜想了想才说。

“不认识，只不过以前在一个旅行社的门市部里见过，有点儿印象。上次我来这里又遇到她了，觉得眼熟，所以问问。” 江凌随口说道。

“她今天当班，要不要告诉她有老主顾来了？”杜新娜殷勤地说。

江凌摇摇头：“不必了，我只是随便一问。”

说着话，三个人已经来到美容室门口。杜新娜静候江凌江南进去才离开。

这是间双人美容室，布置简洁，光线幽暗，背景音乐是轻柔的钢琴曲。江凌和江南都换上了白色的裕袍，躺在美容床上。美容师开始为她们做背部舒缓按摩。

“姐，这里有你的熟人吗？”江南好奇地问。

“没有呀……你说的是我刚才问起的那个小接待吧？她在旅行社做门市的时候接待过我。后来我到这儿来做美容，发现有个接待员有点儿眼熟，一想，大概是她吧，跳槽到这儿来了。”江凌一边享受着按摩，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

“姐，你记性真好，见过的人记得那么清楚。”江南夸道。

“这倒不是，我记得她是因为……你可别生气呀，她和你长得有点儿像。”江凌说完话笑了。

江南听了果然生气地说：“你怎么就没发现哪个国家的女王公主长得和我有点儿像呀！”

江凌笑得更厉害了：“我说什么来着，生气了吧！你生什么气呀，我说得是真的。那个小孩的腮帮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不信？你把她叫过来看看。”

江南本来趴在美容床上，她一下子支起头来，吓了美容师一跳：“你怎么就没发现哪个国家的公主腮帮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呀！”

江凌被表妹生气的样子逗乐了：“嘿，真别说，我想起来了，是有个纳米比亚公主和你腮帮子长得一模一样——”

江凌还未说完，江南生气地打断她：“又编，真会编，还纳米比亚公主呢，你知道纳米比亚在地球上哪个角落吗？张嘴就来，你都出口成章了！”

江凌也不依不饶地说：“当然知道啦，就在非洲南部，与南非接壤。”

江凌和江南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辩着，杜新娜已经回到大堂，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了。她小声问身旁的肖小莎：“婷婷干什么呢，磨磨蹭蹭地，刚才的顾客还问到她呢。”

肖小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开口：“她的手机好像忘在更衣室了，回去找了。”

“现在是工作时间耶，擅自离岗，被主管捉到会有麻烦的，婷婷也太大胆了！”杜新娜听了肖小莎的回答有些吃惊，说话的声音也大起来。

“你小声点儿。还不是因为手机上有她和男朋友的合影，婷婷一天要看50次。”肖小莎说着话又向门口望了望。

现在百合坊大堂里只有杜新娜和肖小莎两个接待员，她们说话渐渐随意起来。

“其实我一直在怀疑，婷婷的那个男朋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听她开口闭口老公长老公短的，可那个男孩从没在这里露过面。哪怕是哪天婷婷下晚班他来接接婷婷，这样的事都没有过。”杜新娜先提出了疑问。

“而且也从来没见婷婷接到她男朋友的电话短信，那个男的也真沉得住气！我只见过他们的合影。”肖小莎接着说道。

“我也只见过她男朋友的照片，就是婷婷贴在手机上的大头贴。”杜新娜点着头说。

“我说的也是那一张。婷婷没事就拿着它看，怎么看也看不够，跟个宝贝似的。”肖小莎不屑地一笑。

“要说和婷婷照相的那个男孩子，长得倒是挺精神的，不过，对婷婷到底有多好，真看不出来。只是婷婷总是得意洋洋的，摆出一副等着别人嫉妒她的架势。”杜新娜说着话撇撇嘴。

肖小莎眯起眼睛，压低声音说：“依我看，说不定这是婷婷在自作多情呢，不然，就是那个男孩有严重问题！”

两个人正嘀咕着，高婷婷出现在小侧门旁。她朝大堂里打量一番，这才快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百合坊前台“三枝花”总算凑齐了。此三子皆属百里挑十之选，但高婷婷明显又比两个同事更标志些。与她本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手机。三个女孩子都把手机挂在胸前，杜新娜和肖小莎挂的都是专为时尚女生设计的“卡哇伊”机，像一粒粒可爱的大扣子，高婷婷的手机却是已经被淘汰的款式，又大又蠢，带着它仿佛胸前挂着一只鞋。

“婷婷，你干什么去了，这老半天，刚才还有顾客问起你呢。”见高婷婷回来了，杜新娜总算松了一口气。

肖小莎也在一旁帮腔：“婷婷，你好大胆呀，擅自离岗，不怕被主管抓到吗？”

高婷婷有些害怕了，忙问道：“主管？主管来过了？主管来过了吗？”

肖小莎装作很沉重的样子，点着头说：“对，主管把你记下来了，还要找你谈话呢！”

高婷婷被她唬住了，自言自语道：“完了，我这个月已经迟到了一次，再被记了这次，奖金肯定泡汤了。”

肖小莎尽量板起脸，不让高婷婷看出破绽，故作深沉地说：“不如你主动去找主管承认错误吧，也许她会原谅你这一次呢。”

高婷婷满脸忧伤地叹着气：“完了，我还是去找主管吧，总比她主动叫我过去强。”

说完话高婷婷转身就走，杜新娜连忙拉住她，笑着说：“傻丫头，不要自投罗网啊。”

肖小莎在一旁也忍不住笑起来。高婷婷明白了事实真相，挥起拳头追打着肖小莎：“小莎，你骗我，你真坏！”

肖小莎跑到杜新娜身后，三个女孩子打闹起来。正闹着，从侧门方向传来咳嗽声，三个接待员立刻毕恭毕敬地站好。年轻的主管慢悠悠地走过来，冷眼打量着三个年轻员工，目光里不无责备。

接待台后的三个女孩站得笔直，异口同声地说：“主管好！”

主管用鼻孔看着天花板，对接待员们说：“给我看看今天的来客登记。”

肖小莎第一个拿到《来客登记簿》，翻到最新的一页，双手递给主管。主管给《来客登记簿》相相面就去别处巡视了。

主管走后，三个小接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才敢再度开口讲话。

“她和咱们差不多大，为什么她来管着我呀！” 肖小莎不服气地说。

“因为她比咱们有学历，人家是大学毕业，企业管理专业科班出身。”杜新娜无奈地说。

“整天只会到处乱转，真看不出她比我强在哪里。”肖小莎还是不服气。

“她会用电脑呀。”杜新娜解释着。

“用电脑？是上网聊天还是玩游戏呀？我也会。”肖小莎晃着脑袋撅着嘴。

“我‘老公’最爱玩游戏了，把右手都玩出腱鞘炎了。”高婷婷终于插上话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端详着贴在胸前那只“鞋”背面的贴纸照。照片已经被磨得发白，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两个人的合影，合影围在一圈卡通花边里，花边上还印着“I  Love You”的卡通字。

“不，是用一些电脑软件，比上网聊天和玩游戏更复杂。”高婷婷的插话并没有影响到两个同事的交谈， 杜新娜接着原来的话题说。

“是不是上了大学都要学会装蒜呀，还整天鼻孔朝天的。”肖小莎觉得主管的样子真的很可恶。

肖小莎的话引起了高婷婷的同感，她忿忿地说：“我‘老公’就在念大学，他们学校的人太能装孙子了，我‘老公’献血时晕血，都吐了，平时跟他称兄道弟的那帮人光顾着去搀那些没病装病的女生，把他一个人撂在校医院没人管，还是我把他送回家去的——”

“好了，好了，就你那段美人救英雄的历史，讲了多少遍了，头疼，头疼！”杜新娜适时打断了高婷婷。

提起那一段“光辉岁月”，高婷婷总是很自豪，正是自己当时的英勇表现使钓了三年的大鱼终于上钩了。她的“老公”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多才多艺，上中学时就是不少女生暗恋的对象。高婷婷和“老公”是高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高婷婷偏偏对他如痴如醉。高婷婷有个同班同学叫安平平，相貌平平，也喜欢高婷婷的“老公”，可是没有向他表白的勇气，只会向要好的女生没完没了地念叨“我今天看到他了”，“我在车棚看到他了”，“我在水房看到他了”…….

“那种货色也配跟我抢老公？”想起往事，高婷婷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好好地照上一照。想到自己和“老公”那么般配，并肩走在马路上老有人回头看，高婷婷像刚吃了蜂蜜一样甜滋滋的。

在百合坊的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人正心里甜滋滋的。想起毕业实习这些天发生的美丽奇迹，江南也像刚吃了蜂蜜一样。远远望见的一个背影，如今竟鬼使神差般地坐到她的身旁。没有任何设计，不费任何心思，素昧平生的人却显得那么亲切。江南记得北魏庚信的赋里有这么一句：“树里闻歌，林中见舞，恰对妆台，诸窗并开，遥看已知，试唤便来。”以前读来，只觉那是一种意境，很美但并不真实，如今竟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真是“遥看已知，试唤便来”啊！

虽然脸上正敷着厚厚的面膜，江南还是情不自禁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