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报案回来这几天，高婷婷像往常一样去百合坊上班，回家吃饭睡觉，有了空闲照样会无比珍视地看手机背面的贴纸照。她并不是讨厌和白燕阳在一起，在高婷婷看来，“强奸”并没有造成什么可怕的结果，那只是她和她所爱的人之间自然发生的事情。

“快说！那天你整宿不回家到底干什么去了？”婷婷妈说这话时眼睛里已经涌出了热泪，声音里充满了斥责、愤怒，还掺杂着惋惜、耻辱、无奈。

高婷婷这样的女孩就像挂在枝头香艳欲滴的红苹果，最让看守果园的人费神了。果子未熟的时候，他们担心狂风会把果子吹落，冰雹会把果子砸坏；到了采摘期，又要担心市场的行情不好，卖不出好价钱；为等个好价钱，摘果时犹豫再三，果子自己熟透了落下来，掉在地上多半会摔出硬伤，也就更不能卖出好价钱了。高婷婷这颗果子如今大概算是一不留神被害虫咬了，身为护林人的母亲怎会心里好受。

但婷婷妈的难过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她自己当年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时候也碰到了狂蜂浪蝶，成了降价处理的果子，最终嫁给婷婷爸就像是降价水果到了只买得起廉价商品的顾客手里。如今，女儿重蹈覆辙，婷婷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心头的旧伤疤重被揭开，怎能不疼。

“挺大姑娘，怎么……”婷婷妈欲言又止，百感交集却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出来。

“挺大姑娘……”婷婷妈忍住眼里的泪，鼓足勇气要说什么，只念出了“挺大姑娘”四个字又说不下去了，倒好像“挺大姑娘”本身就是个需要谴责的字眼儿。

“你们收白燕阳钱了？”高婷婷此刻已经放弃了对白燕阳的所有天真幻想，昂起头来面对现实。

“……”这一问，让做家长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奶奶、爸爸、妈妈面面相觑，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告诉你们，这个官司我一定要打，白燕阳欺负女孩子，太过分了，王八蛋就该让丫下大狱，活该！”高婷婷到现在终于把悲痛转化为力量，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把三个长辈都震住了，一个个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看见高婷婷动手收拾桌上的钱，婷婷爸缓过神儿来，抹抹胸口溢出的汗水，问道：“你这是干嘛？”

“不要丫挺的臭钱，还他去！”高婷婷把所有的钞票重新裹进牛皮纸里，塞进自己的拎包。好大的一包钱，高婷婷费了好大劲儿才塞进包里，但拉锁却无法拉上了。

不顾三个家长的阻拦，高婷婷向门口冲去。

“哎……让你爸陪你去啊！”婷婷妈担心女儿在路上的安危，连忙喊道。

“就让她自己去吧。”婷婷爸轻轻拉一下婷婷妈，小声说，似乎有某种秘密的东西在作祟。

“婷婷，白家手里有一张收据…….有我的手印儿，你也要回来吧。”奶奶开口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清楚地大声讲出话来。

“我知道了。”高婷婷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倒也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出了门，拦下一辆出租车，高婷婷坐到后座上跟司机讲了白燕阳家的地址。

车子开动了，右转弯、一个十字路口、两个十字路口、一家电影院、一个女孩用品店……从高婷婷家到白燕阳家的这段路，高婷婷不记得走过多少遍了。从前，她总是美滋滋地走在这条路上；现在，高婷婷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怪味道。因为，这条路将把她带到白燕阳的家，带到她的噩梦那里，带到她的耻辱那里，带到她的悔恨那里。

笑 就歌颂 一皱眉头就心痛
我没空理会我 只感受你的感受
你要往哪走 把我灵魂也带走
它为你着了魔 留着有什么用

你是电 你是光 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主宰 我崇拜 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

三个小女生合唱的《super star》，仿佛就是为高婷婷这个视白燕阳为“super star boy”的女孩写的。此刻，在出租车狭小的空间里响起，这个走向“飞蛾的尽头”的女孩只是淡淡地想：“爱得那么苦，何苦呢？”

高婷婷的钱包被压在那包巨款下面了，她只好从牛皮纸包裹里抽出一张票子付了车费。高婷婷把找回的零钱和发票一起放到牛皮纸里面，下车上楼。她在白燕阳家门口习惯性地整整衣服，捋捋头发，才去按门铃，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掏出小镜子来补补妆。

开门的是白燕阳的祖母。门铃响起的时候，白奶奶正在端详高奶奶按了手印的“卖身契”呢。这张看似简单的一页纸就是她宝贝孙子的未来，当奶奶的自然如获至宝。从猫眼儿里看到高婷婷的那一刻，白奶奶松弛的面部皮肤立刻绷紧，似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想：“这个‘扫帚星’又来干什么？”这会儿家里只有白奶奶一个人，她寻思着要不要开门，心砰砰地直跳。

门铃再次响起，白奶奶急中生智，想道：“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她能把我怎么样！”

她一下子打开大门，脸上依旧是老练地笑容：“哎呀，是婷婷呀，你还好吗？”

“谁要你们的钱，把我奶奶摁手印儿的收据还给我！”高婷婷不再用以往那种讨好的语气与白奶奶讲话，口气很生硬，一边说一边把一大包钞票举到白奶奶面前。

白奶奶没想到一直以来被她视作现代版“箕帚妾”的高婷婷竟敢这样和她说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真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嘴上虽然没说出来，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发青。

“把收据还给我！”高婷婷说着把充满钞票的纸包往白奶奶手里塞。白奶奶当然不想把“孙子的未来”还回去，两个人推搡起来。纸包重重地摔在地板上，钞票撒了一地，一个一元钱的硬币叮叮咚咚地蹦起来，滚出去很远。

“这可是我家的钱呀，小贱人却这么不领情，真要是上法庭，也不见得就是你赢！”白奶奶这么一想，一时意气用事，转身去取高婷婷的“卖身契”，拿来就朝高小姐脸上扔去，还不忘补上几句风凉话：“就你这样的，还真不值这么多钱，我孙子也就是和你随便玩玩，发泄发泄——”

“亏你说得出这种话，你这个坏男人的帮凶，别忘了，你也是女人！”没等白奶奶骂完，高婷婷抢过话锋，简单几句话就把白奶奶说得哑口无言，嘴张得老大却说不出半个字。

高婷婷拿过那张纸扭头就走，没有再补充些“你孙子是臭流氓”、“你们全家都不要脸”这种以牙还牙的话。她不是没的说了，而是已经懒得说了。

白奶奶依然张着嘴，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目睹高婷婷从她眼前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白奶奶总算缓过神来，嘴巴刚刚闭上立刻又张开，喊道：“你敢气我！”

高婷婷已经上了电梯，楼道里此刻只有白奶奶一个人，她这么自言自语像是在和鬼说话。白奶奶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像神经病，立刻闭上嘴，转身关上门，去捡散落在地板上的钞票。

白奶奶病倒了。自从那次和高婷婷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自己占了下风，白奶奶心里就窝了一口气。但自己丢了老脸是小，孙子的前途是大。一想到“扫帚星”坚持要告燕阳，赔给她很多钱她还不答应，白奶奶胸口发闷，血压也上来了，眼前一发黑，就倒下了。

儿子官司缠身，母亲又病倒了，白指挥真可谓屋漏偏逢连阴雨，似乎站在了人生旅途最大的危机面前。他从小到大，因为外型讨巧、聪明伶俐，被母亲疼爱，被女老师偏爱，被女孩子们热爱，在人生的各个阶段都得到女性的青眯；即使已为人父，维系家庭、养育子女也没占用他多少精力。在家中一向以逸代劳的人突然成了全家人的指望，白指挥难免有些不着四六。

白奶奶虽然已经病得卧床不起了，她的身上还是体现出女性伟大的牺牲精神。白奶奶不停地宽慰白指挥：“人老了都是要生病的，我没事，你好好跟律师商量商量，救燕阳要紧。只要燕阳好，我这条老命就算交待了也没关系。我这是心病，等燕阳放出来，我也就好了，他要是真的判了刑，我这病就是好了也没多大意思。”

白指挥回赠了白奶奶好多安慰的话，说着说着，他感到解决家里所有问题的关键还是救儿子，只要白燕阳转危为安，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白指挥一方面多方搭关系，辗转找到白燕阳所在大学直接负责学生工作的领导，乞求他们不要草率地把白燕阳开除，哪怕留校察看也好，好不容易念了三年，千万不要不给毕业证；另一方面，他又与白律师继续商议原告拒绝接受经济赔偿之后该怎么办。

当白律师得知白奶奶竟然把原告家属摁了手印的收据还了回去，心里狠狠地骂这老女人真是糊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看白律师光辉的职业生涯又要增添光彩照人的一笔了，一不留神，大好形势急转直下，怎能不让人懊恼。“哪怕装作屋里没人，哪怕编句瞎话，就说收据不在你手上，怎么就乖乖还回去了！真是兵遇见秀才，有理说不清！”

白律师心里愤愤地想，说出话来还是保持着很好的修养，听上去文质彬彬地：“没关系，我是职业律师嘛，问题交给我办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结果的。”他又说了一些漂亮的话，开始和白指挥确定下一步棋如何走。

根据白律师长期法庭辩护的经验和白指挥多年情场跌宕的阅历，下一个谋求庭外和解的方案出炉了。

通过白燕阳和白奶奶对高小姐的描述可以发现，此人主动追求白燕阳是想通过婚姻改善其目前较差的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虽然她的想法是愚蠢的，手段是笨拙的，但是动机是明确的，目的是直接的。因此，与其到法庭上大动肝火地为被告辩护，倒不如相对轻松地帮原告实现美好的夙愿。

让白燕阳与高小姐结婚，这个主意是白指挥首先想到的。说出这么个想法，白指挥还有一丝顾虑，担心朝三暮四、毫无责任感的燕阳会拒绝。白律师听了不但觉得这个主意一点儿都不馊，还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精神为之一振。

白奶奶已经倒下了，去向曾经期待着嫁给犯罪嫌疑人白燕阳的本案原告高婷婷提亲的重任就落到了对婚姻很有经验的白指挥肩上。虽然当初的重金收买计划已经因高小姐的断然拒绝而失败了，白指挥对“和亲”方案依然充满信心。给女人钞票和给女人婚姻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两件事，前者是在做生意，意味着鄙视；后者则代表了认可与尊重，建立亲情。

白指挥首先采取用金钱来解决问题，当然是因为他对高婷婷有一种瞧不起的心态。白指挥在白燕阳被指控强奸之前并不知道地球上还有个叫高婷婷的女孩。白燕阳从不跟父亲讲他和女孩子的事情，白奶奶虽然偶尔提起过有个女孩常来找白燕阳，白指挥也没在意，反正儿子是不会吃亏的。而且白指挥心如明镜一样清楚，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女性大多表现为“不接受”，而男性的反应则是“不拒绝”，白燕阳即使和那个女孩有什么亲昵的举动也不能说明他有多么多么爱她。更何况，燕阳才多大，离传宗接代还有一段距离呢，白指挥是还没有在选儿媳妇的问题上动过心思的。

然而，用金钱打发高小姐的计划落空了，白指挥不得不重新敬重起高小姐来。知子莫若父，白指挥在知晓高小姐闹了半天是很想嫁给白燕阳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那个小混蛋有什么好的，夜壶镶金边——全能耐到嘴儿上去了，驴粪蛋——外面光，嫁给他迟早要后悔的。但作为白燕阳的父亲，白指挥是决不会用这些话去规劝高小姐的。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等高小姐真的跟白燕阳结了婚，她自己发现燕阳确实让人失望，说不定还会闹着离婚。当然，这是后话，眼前的问题是以娶她为条件诱她撤回对白燕阳的指控。

这次，白指挥决定亲自出马。一来，白律师已经走访过高小姐的家庭了，人家把钱拽了回来，估计对白律师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二来，“提亲”这类事情还是做家长的亲自出面显得诚恳一些。虽然这样做的目的是搭救白燕阳，但掩耳盗铃也好，欲盖弥彰也罢，总之还是要像那么回事。

白指挥没敢冒然去原告家。毕竟他是被告的父亲，即使不被高小姐及其家人围攻，被人家指着鼻子问一句“你的儿子是怎么教育的”也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白指挥打算到高小姐的工作单位静候她下班，与其面谈。他要拿出家长的风度与威仪来，对高小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明白她和白燕阳是一对欢喜冤家，嬉笑怒骂都是家常便饭，根本犯不上对簿公堂。和白燕阳闹别扭了和白奶奶说说，和他这位父亲念念就可以了，白家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家人”，并且准备正式把她娶过门。

白指挥已经从白奶奶那里，尤其是从白燕阳那里，听到许多高小姐的个人情况。祖孙两人都一口咬定高小姐爱慕虚荣、贪图享乐、愚蠢幼稚、家境贫寒；美貌是她唯一的资本；婚姻是她唯一的出路；她只是个以爱情为幌子的机会主义者。

白燕阳在如此评价高小姐时，字正腔圆，态度尤为肯定。白指挥隔着看守所谈话室的玻璃，观察到儿子谈及高小姐时满脸的不屑与不满，疑惑地问：“那你干嘛还和她那么热乎？”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白燕阳先是一愣，接着轻叹了一口气，脑袋一歪，眼皮低垂，平淡地说：“见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听见儿子的答案，白指挥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儿子说得虽然不好听，却好歹也算是发自肺腑的真话了。

就是这次谈话，父子俩达成了一致，只要高小姐肯放白燕阳一马，白燕阳愿意和她结婚。

“结就结！”白燕阳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不忘甩下一句话：“反正还可以离呢。”

“这小混蛋，都快蹲监狱了还装什么大瓣蒜，倒好像别人都在求着他。”见白燕阳如此趾高气扬，白指挥心里想，嘴上却懒得和他废话了。

凭心而论，白指挥也觉得高小姐如果嫁给白燕阳是“高攀”了，而且她俨然已经是燕阳“的人”了，因此白指挥对求婚计划充满了信心。他觉得这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说不定高小姐早已拭目以待，正等得着急了呢。

哀大莫过于心死。白指挥哪里知道，高婷婷如今的心思。

高婷婷与白燕阳之间的事情闹大了，虽然即将在法庭上被审判的是白燕阳，高婷婷何尝不在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审判。她曾经痴痴爱着的白燕阳和他的家人已经对她变了脸，她自己的家庭在得知此事后终究也炸了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隔壁的王婶嗅出了蛛丝蚂迹，便抱着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态将高婷婷的糗事添油加醋广为传播。近日来，高婷婷回到家，家里人像是见了灾星一样不是哀声叹气就是指桑骂槐；出了门，左邻右舍又像见了瘟神一样不是避之不及就是指指点点。高婷婷几次想离家出走，可她又能走到哪去？除了家，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更何况，她是个几乎月月钱包见底儿的“月光族”，每次领到的工资几乎在当月就花光了。以前挣钱是给自己花，跟白燕阳谈恋爱以后还常花在他身上，工作这几年，根本就没存下什么钱。高婷婷真后悔自己不懂节俭，如今连离家出走的经济支持也没有。

婷婷怨王婶，尖嘴长舌，落井下石，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婷婷怨家人，麻木不仁，旁若路人，没有给她一丝怜悯与安慰；婷婷怨燕阳，虚情假意，玩弄感情，花言巧语哄骗她又弃之如败履；婷婷更怨她自己，头脑简单，爱慕虚荣，到头来身心俱损，欲哭无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百合坊里似乎还没有人在传说高婷婷最近这场风波。杜新娜、肖小莎、主管、各位顾客，对待高婷婷还和过去一样。高婷婷甚至有时不愿意回家，宁愿多值几个夜班呆在百合坊里。在这里，和一簇簇百合花作伴，她的心情才有可能舒服一些，不再受煎熬了。但只要双脚一踏进自己家所在居民小区的大门，看到以前见了面总要打声招呼的左邻右舍一个个不是装作不认识她，就是用奇怪的眼神瞄她或是小声嘀咕，高婷婷心里就像一锅滚烫的热油被踢翻了，撒到哪里哪里火辣辣地疼。

推开自己下班后不愿回又不得不回的家门，高婷婷立刻就会感觉到家人对她的不满，从而不想开口说一个字。家人的责难、牢骚，高婷婷全都默默忍着，只盼着赶快熬过这一天。

当黑夜过去，太阳重新升起来的时候，高婷婷在狭窄的房间里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计算一下离开庭审理还有几天。在等待那一天到来的日子里，高婷婷表现出极大的忍耐力 ，简直已经荣辱不惊超然物外，仿佛变了一个人，沉稳了不少。如今，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昔日的最爱、嘴里的“老公”白燕阳受到“惩罚”。高婷婷盼着那一天，等着那一天，为那一天忍受一切，为那一天继续活着。

其实，高婷婷的变化，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已有察觉，尤其是一直和高婷婷排在同一班的杜新娜肖小莎。以前的高婷婷毛毛躁躁，蹦蹦跳跳，花枝招展；现在的高婷婷静若处子，稳如泰山，素面朝天；如此天壤之别，最熟悉高婷婷的新娜小莎怎能不知。

贵在难得糊涂，二人虽知也还是佯装不知。毕竟百合坊每天人来人往，作为前台接待也是阅人不少，不像那些整天窝在家里的大妈大婶，头发长见识短，说三道四毫无顾忌。她俩见高婷婷变得稳重甚至有点儿木讷了，也不再开口闭口老公长老公短的，便知高婷婷“有情况”，而且与个人感情有关，只是不便问罢了。

一个平常的上午，还没有顾客光顾，主管坐在电脑后面核对帐目，前台接待“三枝花”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此时的背景音乐是一首旋律悦耳的流行歌曲：

Never go away        让我拥有最后的感动

沉醉后   叹息后      流落微暗的雨后

longing rainy night  执著不再让人流眼泪

碎的梦   心的痛      飞散雨中

……

听到“执著不再让人流眼泪”一句，高婷婷双眼突然落下了水晶般的眼泪。她赶紧用手去捂嘴，以免哭出声来。主管还在埋头核对她的帐目，杜新娜和肖小莎几乎同时把头扭向高婷婷。凭直觉也能断定高婷婷一定是有心事，然而此二人做事都越来越注意把握分寸了，她们注视了高婷婷一秒钟，猜出高婷婷的眼泪背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问，便几乎同时把脸扭了回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高婷婷只顾独自难过，没注意到身边两个同事的细微举动。她想着别让主管发现了，尽力克制住自己，很快就止住了流泪，情绪也渐渐平复了。

这个真情流露的时刻就这样逝去了，不知，婷婷再次听到这首歌时是否还会被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