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劲儿（四）

老包头抿嘴笑笑。笑什么呢？他笑早晨怎么也没想到能和前来贺喜的郭县长碰一块，更没想到他骑的那驾都说早该换换的老式摩托一加油门能超过县长的小汽车。两个嘀嘀，同时叫响，两人同时下车这一干就是深夜十一点。老包头忙按电钮，郭县长一拍手，新的生产线试车成功了。

正在这喜庆之时，好像还有点什么事似的，对了，这次是郭县长主动来贺喜，是为了支持我的工作。下次我要主动请郭县长来，一块落实承诺，让他检查我的工作。正想着，突然又传来办公室大董的喊声：

老包头，快接电话！

老包头一听不是别人，正是妻子打来的。

你包在厂子里了，全啥时候了，家里好几个电话等你谈业务！

你呀，县长聘我上任，咱家的企业呀我就聘你上任了，啥事，你就定。

定？那提原材料的款呢？

老包头这才大吃一惊，难道她发现了。不说也不成了。喂，我拿到厂子暂借买机器了。

啥？你呀，刚上任就跟厂子摽住了，心里没家了。看哪厂子养你，忘了前几年让人家给挤下来了是不？

不，我这人不会嫉妒。我当这官就是给大家办事的官，就要以厂为家。不然，你说哪是我的出头之日，风采之时呢？

你就会拣好听的说。

要不我先给你这个贤内助披红挂绿。

得了，我往哪摆。

妻子跟老包头着急发火，不是冲他这个人，而是冲老包头过去那个不愿言出的遭遇。你想，好人遭打击，坏人得势，能不有气吗？现在老包头没心思去考虑那些，只顾思前想后，为下岗职工解难，这是大事。明天就要召开厂委会，组织人员，成立再就业培训中心。

回家的路上，挂在天上的月亮使劲给老包头照亮道路，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风，也不刮了。老包头的摩托像白天走平道一样，好像有神保佑。

咦，黑点儿，是个人。摩托与那个人越来越近，原来是自己的二小子。

你咋来了？

爹，我娘不放心，才叫我接您来的。

谁要我这大活人哪！我这驾驴也不值两子儿，给他。

您知道，夜道不好走。还有，我这嘴真快，娘不让我告诉，我怎么又要说。

爹听这话里有话，紧问，还有什么，快说。

我说，您可不要着急。

啥事？到底出啥事了？

咱家那条洋狗叫人给药死了，门前那烂树枝也给点着了，刚扑灭不会儿。

我说刚才怎么老打喷嚏呢？准是你娘念叨我。放火？药狗？真他妈的有点狗急跳墙，准是坏三狗六他们干的。前些天他打牌酗酒滋事，挑男逗女坑人骗人，准是因为处理他们不服，对我报复。好喽！等我查清一定要狠狠地教训教训。走吧，别多想，注意安全。

到了家，老伴知道二小子嘴快把该瞒着的事全说漏了，她指着二小子说，你爹脑筋一走火，碰着咋办？

老包头一扬头，有啥可怕的？我命大着哪！

老伴把这晚上发生的事重述一遍。

这一夜，老包头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心说，你坏三狗六想把我思想搅乱，那是妄想。这也就是给我打打防预针，下一步该出什么方案还出什么方案。

实在困了，老包头才合上眼。

可眼前的路还是那么弯弯曲曲，从路到厂子好像集满了工人，说是欢迎，实际是要中国人的良心。老包头说，你们放心吧，我决不当那黑心的官。妻子说，你吓死我了，说什么梦话。我不当那黑心的官？再胡说，我就把你扔外边去！扔外边，外边更凉快，反正我不当那黑心的官，一咕噜又翻身。哼，搭你这个帮，我也算倒霉到家了，你当官了，我倒提心吊胆跟你过日子了。何时是个头哟！说着眼泪下来了……老包头挺身坐起，你当我当这官就好受哇，哪天不是紧紧张张的，有苦跟谁说去––––我要像你这样就会掉豆儿，我身上的汗还从哪出呀？

劝好妻子，天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