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工是五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曾经在天津的某个工业研究所工作,后调到了我们厂,并成了我的领导。
自从我由煅烧间回到了化验室之后,张工好像特别对我关照了起来,他让我到原料组工作,原料组是化验室的关键,因为所有进厂的原料都要由原料组化验合格后才能使用。
化验室中知识比较全面的技术比较过硬的人才能到原料组,阔别了化验室一年多刚刚回来就安排到这个岗位我还真的有点受宠若惊。
不管怎么说,既然在这个岗位就要干好自己的本质工作,虽然为了去煅烧间工作的事情有过不愉快,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再说我回来后他能把我放在这个岗位也可能是对以前的事情做一个弥补吧!
尼龙6的原料比较简单,所以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不在话下的工作,但是其中有一项氨基己酸的分析在过去却是没有接触过的,因为这种物质的特性和一般的酸不同,它既有氨基又有羧基,因此不能和碱发生一般的中和反应,而必须先以甲醛来掩蔽氨基后才能进行酸碱反应。当时我发现由于氨基己酸的中和反应的终点很难确定,于是大胆的向张工请求攻克这个分析项目,经过几十次反复实验终于通过借助仪器分析解决并统一了不同人员滴定终点不同的问题。
我发现通过这件事张工对我逐渐信任了,随后又交给我一些新的试验项目,我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张工的妻子是市儿童医院的护士长,他们有两个女儿,由于他妻子工作比较忙,经常顾不上家务活,当我知道后经常发动化验室的团员和青年到他家里协助做一些家务,这也使张工十分感动,由此以后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通过工作和生活上的接触,我感觉其实张工这个人本质上很好,待人也比较诚恳,和他在一起工作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然而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象一场急风暴雨般的突然降临了,一夜之间张工成了反动的三青团骨干分子被关进了“牛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搞不懂。
形势的变化根本容不得人们去认真的思索,唯一的就是要和反动的东西划清界限。
没几天有领导找我谈话,说是要召开批斗张工的大会,要我来准备一篇批判稿,我真的蒙住了,批什么东西怎么批一点概念也没有。
但是既然要我批,总要写出一些东西来,好在我的文字功底比较好,再加上平时对时事比较关心,于是乎找来一堆报纸东抄西凑的竟然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多页纸。
东西是写出来了,但是最不好过的是要当着张工的面来念这篇东西,一想到批斗会要亲自念这篇稿子简直比下油锅还痛苦。
批斗会自然不会因为我的难受而取消,那天,在一个停产的车间里批斗会如期举行了,会场前方悬挂着横幅上写着“反革命分子、三青团骨干张××批斗大会”,会场四周张贴者红红绿绿的“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到反革命分子张××”“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等标语。
终于轮到我念批判稿了,我觉得张工好像听到我的声音后浑身在颤抖,我低着头一口气把稿子念完,头也不回的跑出会场。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在厂区北侧的一个小院中,我看到了张工和其他一些人穿着劳动布工作服在扫地,而这个院子里关着的全是所谓的“牛鬼蛇神”,这个小院就是当时我们厂的“牛棚”。从此张工再也没有回到化验室,直到他随他的妻子响应“六二六”的号召支援广西。
后来听说他们夫妻又回到天津,他的妻子也回到儿童医院,而张工则到理工学院当了教授。
对于当年被迫批判张工的那件事,至今想起仍如鲠在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