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漆黑的晚上
晚上五六点钟发现灯不亮,不是小区停电,才意识到很可能是自家电表里没电了。
我便翻出电表卡到楼道里插电表检查,儿子紧跟其后,小眼睛盯着我插卡的动作,好奇地眨着。
果然没电了。我便回屋和妻子商量怎么办。
儿子拦住我要玩那电表卡,我不给,他嘴一咧委屈地要哭。我心一软,给他了,然后进厨房和正做晚饭的妻子说话,妻子说可能大的银行还没有下班,也许可以买到电。我便决定去买电。
前后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再出来,发现那电卡已不在儿子手里了。
我慌了,大声向儿子要。妻子也出来,厉声让儿子交出来。因为离银行下班的时间很近了,我们担心买不到电要黑一晚上,所以都十分着急,两个人围着儿子,一起又喊又叫,大声训斥。
儿子极少见这阵势,脸上呈现出难得一遇的惊恐与慌乱,他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面部肌肉紧张地抽动着。
我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虽然着急也不应该对孩子大喊大叫,忙改换口气,问儿子那电卡的去向,并晓以利害。但儿子可能真是被吓着了,竟然许久说不出话来。
我便满屋子乱找,电卡还是不见踪迹。
平日里凡被儿子看中的东西,他都会转移到自己的小写字台里。我将那写字台翻个遍,还是没有。
妻子也意识到自己错了,改了口气:“好孩子,妈妈知道你会变魔法,给妈妈变一个魔法,把电卡变出来吧。”
儿子还是一声不吭,但表情已恢复了平静与尊严。
此时我已完全是平时对他的亲昵口气了,哄着他说出电卡的去向,儿子低声说:“不知道。”
“不可能,许多天前放的东西你都会记着在哪里,怎么刚放的就忘了?”
儿子还是摇头说不知道。
我恍然大悟,我们真的吓着他了,在高度的紧张中,孩子确确实实忘记了。同样不能排除的可能是,出于对父母那种强硬态度的本能反抗,他的潜意识也会将电卡的去向“忘记”。
再满屋子找,怎么也找不到。
去银行买电,绝对是没有希望了,我索性买了两支蜡烛回来。
4岁的孩子很快又欢声笑语了,但是,无论怎样诱导,他还是说不出那电卡的去向。
我不知道要经历怎样的繁琐手续和多少天的等待才可以办到一张新电卡。
晚饭后,在烛光中,我找出一个与电卡相似的磁卡,领着儿子到房门口,重演了一遍傍晚给他电卡的情景:“爸爸拿电卡插了电表,你要走了,爸爸进了厨房,然后你就拿着电卡……”我诱导着,希望儿子可以恢复记忆,却引来妻子的哂笑:“看你爸爸学问这个大呀,就差给你做催眠了。”
唉,这些招数此时真不管用,儿子还是找不出电卡。但这个小家伙已经开始恢复他的幽默了:“我吞到脑子里了……不对,我变魔法变没了。”
“你再变回来呀。”我说。
“变没了东西,你还能再变回来吗?!”他振振有词,指着桌面上一个椰子壳做的娃娃头说:“那你把它的孙子给我变出来吧。”
这个晚上在漆黑中度过,不能看书,不能看电视,最恐怖的是人类早已不习惯在黑暗中摸索了,总下意识地要去按灯的开关。只有儿子,似乎更多了快乐,看着蜡烛也兴奋地笑,看着我们趴在地上满屋子找也兴奋地围着跑来跑去,还对我说:“爸爸,我晚上做个梦,就会梦到那卡片。”
这是一个混乱不堪的晚上。我和妻子口角不断,她怪我太娇惯孩子,原本不应该给他那电卡玩;我则说不想让儿子体验到不必要的挫折感,对电卡的好奇心是求知欲的一种表现,应该得到满足。
我说这话时小家伙正坐在椅子上玩,立即跑过来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还在我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表示他的感谢,亲过了,还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生气的妈妈。
过了一会儿忘记又是哪一句话他爱听了,再次跑过来无言地拥抱,紧握着我的手,表情庄重,眼里泪汪汪的,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
其间我们不断打电话找小区物业公司的电工,偏巧那电工当天公休。熬到9点多,电工终于来了,将我家的电路接到公用电路上,房间里亮了。
再次满屋子找电卡,还是找不到。
从电工那里了解到,我需要去区电业局重新购卡。看来,转天上午我有事干了。
这时已是晚上 10点,想一想整晚上没有看书,转天又一上午不能看书,原定的计划至少需要向后推一天,心里怅然若失,但看一看儿子,又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虽然是一个杂乱不堪的晚上,从另一面看,也是一个特殊的、与众不同的晚上。如果不是儿子弄丢了电卡,如果不是漆黑一团,我们岂不是要度过一个如每天一样平淡无奇的夜晚吗?正是由于儿子的“错误”,这个晚上虽然杂乱,却有所变化,和儿子一起留下许多新的体验,足以构成未来的回忆了。等他长大后讲给他的儿女,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们总是希望生活中“不出错”,能够“顺利”,但是,如今晚一样的小小混乱,不同样是生活的一种恩赐吗?以感激的目光看待生活中每一份不同经历,以积极的视角看待日常的“失误”,也许我们才能够更深地体味生活中的丰富。
今夜,便是孩子赐福给我们了。
妻子问儿子:“下次爸爸再拿电卡,你还要吗?”
儿子坚定地答:“要。”
妻子更气了:“还弄丢是吗?!”
“不是,”儿子边摇头边说,“看看就给爸爸。”
儿子也在这经历中成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