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莎、杜新娜、高婷婷，百合坊前台“三枝花”各就各位。

一位衣着华丽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走进来，肖小莎抢先和她打招呼：“周太，您来了。周生昨天又上电视了！”

周太太是美籍华人，老公来内地做生意，她也跟了过来，是个全职太太，也是百合坊的金卡会员之一。提到让自己有光彩的事情，周太太的心情很是不错，她得意地说：“我家David就是闲不住，我好怕他累坏身体。”

“有您这么漂亮的太太，周生再忙也不觉得累了！”前台接待员中属肖小莎最会说话了。

“看看我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周太太说着打开随身的CD手袋。肖小莎的话果然有了效果。

“VERSACE’S BLONDE，经典啦！”周太太说着咬到后槽牙的普通话，带着三克拉钻戒的手里拿着一个印有女妖梅杜莎头像的小纸盒。在百合坊这种地方，往往送服务员小礼物比直接给小费更有效果。

“谢谢周太。”肖小莎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双手接过小礼物。

闲聊几句，周太开始说正事：“好了，我要进去了，还是一号房吗？”

这次本来轮到杜新娜为客人引路，她赶快站出来说：“还是秋芳给您做，她已经在一号贵宾室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杜新娜在前面引路，周太太大摇大摆地做美容去了。肖小莎见周太太走了，随手把刚收到的小方盒扔进桌斗里。

高婷婷对名牌货总有无穷的兴趣，她稀罕地说：“小莎，拿出来看看……”

肖小莎倒也爽快，把手伸进桌斗掏了一番，摸出刚才的小方盒，递给高婷婷。高婷婷如获至宝一样捧在手里仔细端详。这是个很精致的盒子，的确是VERSACE范思哲。打开盒盖，露出一个红色瓦楞纸盒子，再打开，一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出现在眼前。瓶身上刻着著名的范思哲标志——梅杜莎头像。

肖小莎看着高婷婷接过国际名牌时那个兴奋不已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BLONDE倒是一款经典的香水，可惜这种味道已经不流行了，麝香味太重了。” 

言者本无心，听者却有意。高婷婷眼前一亮，立刻撒娇一样拉住肖小莎：“小莎，反正你也不喜欢，不如给我，好不好吗……”

肖小莎眯起眼睛，故意拿搪，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吗？”

高婷婷对范思哲香水志在必得，赶忙说：“我会记得你的好处的，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肖小莎朝高婷婷摆摆手，懒洋洋地说：“谁要你把话说得那么重，你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好。”

高婷婷如获至宝地捧着小小的香水瓶，感激地说：“涌泉，涌泉，我一定涌泉！”

蒸锅里涌出大量热气，王婶打开锅盖，看着里面热气腾腾的红豆馅笑了。她伸出手想捏一点儿可是被高温的豆馅烫了一下。王婶缩回手指用嘴吹了吹，又拿起一把勺子，盛了半勺豆馅放入口中，仔细地咂吧滋味。

不多时，王婶端着一只大碗，满面春风地来到高家门口。

高奶奶听到敲门声，起身朝大门走来，大声问着：“谁呀？”

王婶笑着答道：“我是她王婶，婷婷在家吗？”

高奶奶打开门，一看是隔壁王婶，便请她进屋：“哟，王婶啊，里边坐。”

王婶进了门，连忙举起手中的大碗，笑着说：“呵呵呵呵！我回老家带来的红豆，蒸了点儿豆馅，补血补气的，女孩子吃最好！这碗是给婷婷的，呵呵呵呵！”

高奶奶接过大碗，也笑道：“王婶，咱们街里街坊的，您可太客气了，来串门还带什么东西呀！快屋里坐，我去把碗腾出来。”

“呵呵呵呵！” 王婶又笑了。

高奶奶进厨房去了，王婶立刻双眼冒出贼光，像个机警的特务一样朝高婷婷住的小屋瞥了几眼，这才慢慢吞吞地朝婷婷家大屋走去。走进大屋，王婶又用那双格外好使的眼睛把这间屋子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

王婶刚坐下，高奶奶端着洗干净的大碗走进大屋。王婶立刻再次笑起来：“呵呵呵呵！”

高奶奶拿起茶叶桶，对王婶说：“王婶，我给你沏点儿水。”

王婶连忙站起来止住高奶奶：“别忙，别忙，在家刚喝完，您别跟我见外。”

见王婶极力阻拦，高奶奶也不再坚持，坐下来和王婶说话：“家里都好？”

“好，好。我们家小凯，可懂事了！我一蒸豆馅，他就说‘妈，豆馅女孩吃好，你给婷婷拿点儿去。’”

“小凯这孩子，真懂事……呵呵呵呵！”

沉默了片刻，王婶问：“婷婷呢？今天她休息吧？”

“出去玩了，说是找以前的女同学玩去了。这孩子，脚野，就是不爱跟家呆着，一休息就跑出去玩了。”

“休息嘛，就是该好好玩一玩。年轻人，该玩就得玩，等到了我这把年纪，想玩都玩不动了。”

“这孩子，我都不爱管她。一说她，她就说‘我花的是自己挣来的钱’。现在有个词叫月光……‘月光仙子’，就是每个月都把工资花个精光的仙子。我们家婷婷就是‘月光仙子’。”

“呵呵呵呵！‘月光仙子’，还挺好听的。婷婷长得这么好看，是跟个仙子似的……婷婷有对象了吗？呵呵呵呵！”

“她从来不跟我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时兴自己找，我也不爱操这份心。”

王婶收敛笑容，板起面孔，故作严肃地说：“当家长的可不能大撒巴掌不管，任由孩子胡闹去，特别是女孩子！现在有好多臭流氓，说是跟你谈恋爱呢，实际上等玩腻了就跑没影了。只占便宜，不负责任！前两天我从电视里头看见一个小姑娘，还不到二十岁，被人家玩了半年。那个男的说走就走了，还给那女孩子留了身孕。那小姑娘，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高奶奶整天呆在家里，社会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听王婶这样一讲，像听新闻似的。

王婶见高奶奶听得渐渐入了港，正要深说，却听见门口有响动，便扭头去看。高奶奶也把脸转向门口，大声问道：“谁回来了？”

外门开了，小三儿跑进来，边跑边喊：“奶奶！”婷婷爸拎着小三儿的书包跟在他身后，关好门向大屋走来。高奶奶一见小三儿立刻笑逐颜开，一扫听到可怕新闻时的严肃，对宝贝孙子说：“小三儿，快叫王婶！”小三儿却扭扭捏捏地，见了王婶也不打声招呼，只顾着往高奶奶怀里扎。

王婶见时机不好，只得无奈地站起身，先和婷婷爸打了声招呼，而后和高奶奶告辞：“您忙，我先回去了。”她拿上自己的大碗，朝门口走去。

高奶奶也站起来，客套道：“她王婶，怎么刚来就走呀，再坐会儿，留下吃晚饭吧！”

王婶一边向外走一边摆手说：“您别动，别送了，改天我再过来。”

高奶奶还是拽着小三儿送王婶出门：“还给我们带吃的，让您破费了，有空常来！”

王婶出了门说：“好嘞，一定常来，您别送了，回去吧！”

高奶奶关好外门，转回身拉着小三儿说：“王婶拿豆馅来了，奶奶给孙孙包豆包吃！”

小三儿却不领情，撅着嘴说：“嗯——我要吃冰激淋！”

高奶奶劝孙子道：“傻孩子，红豆补血补气的，孙孙吃最好！”

小三儿不高兴了，跳着脚说：“嗯——我就要吃冰激淋！给我买冰激淋！买冰激淋嘛！”

周四这天高婷婷休息，她去找“老公”玩。“老公”说毕业实习管得很严很严，根本不让请假，早走一会儿也不成，高婷婷只好估计他快回来的时候到他家门口去等。手机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北京时间18：10，高婷婷站在白燕阳家楼下翘首以待 ，脖子伸得老长。住在白燕阳楼下的小女孩放学回来，看见高婷婷大概猜到了什么，充满敌意地朝高婷婷瞟了几眼。高婷婷也回敬了她几个白眼。

终于望见白燕阳的人影了，高婷婷心满意足地喘了口粗气。白燕阳渐渐走近了，高婷婷满面春风地喊着：“老公，你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啦！”

白燕阳见到“老婆”却不像高婷婷见到“老公”那么高兴，他冷冷地朝通往地下车库的小门一指：“我先存车去。”

高婷婷依然高兴地说：“我陪你去！”说着话拽住白燕阳的后车架，让他慢一点走。

白燕阳推着自行车走进地下车库，高婷婷在他身后跟着。端详着“老公”的背影，高婷婷赞叹道：“老公，你的腰好细呀！”

白燕阳听了好像不大高兴：“哪有夸男人腰细的。”

高婷婷抿抿嘴唇，笑着说：“当然有啊，不仅腰细，肩还很宽，个儿也特别高！”

听到“个儿高”，白燕阳得意地笑了，仿佛那才是他一切魅力的源泉：“对，我就是个儿高！”

白燕阳和高婷婷乘电梯上楼。高婷婷从身后一把搂住白燕阳的“小细腰”，由衷地说：“老公，我爱你！”

白燕阳最近似乎很怕听到这种推心置腹的话，他赶紧打岔道：“电梯里有监视器，值班的保安都看见你啦！”

高婷婷将信将疑，悻悻地松开了手。

白奶奶从猫眼儿里看到孙子回来了，连忙打开门，说道：“回来了，哟，是婷婷来了！”

高婷婷跟在白燕阳身后进了门，略带腼腆地说：“奶奶，我来看看燕阳。”

白奶奶热情地说：“几天不见，婷婷更漂亮了，快里面坐，饭马上就好！”

高婷婷和白燕阳单独在一起时从不害羞，见到他的家长却不好意思起来，她笑着低下头。

一进门就可以看到白燕阳的父亲指挥交响乐团演出时照的大幅彩照，照片里的白指挥神采奕奕，气宇轩昂。高婷婷每次看到门厅里挂着的那些照片都会十分羡慕，对她理想中的公公赞不绝口，钦佩不已。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父亲，白燕阳总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感。他指着满墙的照片说：“这是在澳大利亚的悉尼……这是在美国……这个近，日本大阪……”

高婷婷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白指挥另有住处，这套房子平日只有白燕阳和白奶奶。知道孙子快回来了，白奶奶已在厨房里为他准备下可口的晚饭。高婷婷自告奋勇地帮白奶奶布置餐桌，白燕阳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白奶奶虽然只有白指挥这个独生子，儿媳妇却已领教过三个了。对于孙媳妇，她心里自然有诸多评估标准，但不到必要时刻决不表露出来。高婷婷来白燕阳家不是一次两次了，白奶奶只是夸她长得漂亮，其他的话，从不提起。

高婷婷深信白奶奶已经认可了她，跟白奶奶说活也很随意，甚至比和自己的亲奶奶还要亲近。百合坊又来了什么知名的客人呀，什么牌子的眼霜去皱纹最有效呀，一股脑儿地说给白奶奶听。白奶奶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时回应一个微笑，或是答应一声，从不多说什么。高婷婷听白燕阳讲过，白奶奶退休前是小学校长。高婷婷觉得，这小学校长的确和一般的老太太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