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宫(五)
第十六章
暗无天日的布拉克宫。
“婼蝶——我来了——”琯翙惊叫着从恶梦中醒来,梦中的婼蝶正站在一个悬崖前,两眼盈泪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就转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琯翙飞跑上前,想也没想就随婼蝶一起跳了下去。
“啊——你终于醒了!怎么了,琯翙!”闻声跑过来的米美奂急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恶梦!”琯翙淡淡地回答道。
今天已经是琯翙在布拉克宫的第三天了,那天,乌鸦让他自己找出口,琯翙在黑暗中一直摸索了一天一夜,除了把自己累得像摊泥巴一样再也走不动半步之外,他连个出口的影也没有见到。
后来乌鸦出现了,他得意地对琯翙说,布拉克宫其实是一个迷宫,别说在黑暗之中,就是点着100盏灯,平常人也找不到它的出口。接着,他让米美奂把琯翙带回房间。一回到房间里,琯翙倒头就睡,一直到现在才醒。
“婼蝶是你的女朋友?”米美奂问道。
“是!”琯翙不耐烦地答道,他感到身体内好像有一团火苗在燃烧,烤得他烦燥、焦虑不安,整个人像是要干枯似的。他想发泄,无论是用拳头捶墙,还是用脚顿跺地都可以,可是他尝试了几次,手脚都好像抽了筋骨一样,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这个鬼地方,睁眼是黑暗,闭眼是黑暗,到处是阴暗潮湿的味道。我呆在这里,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区别呢?”琯翙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他现在连说话都没力气了。他努力搜索记忆,想从中找出一些彩色的回忆来压制眼前的黑暗,可是他悲哀地发现,脑海里只有黑白的影像了。
琯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前的他最讨厌的就是听到别人的叹气,因为他一直认为人只要努力、乐观、执着,就什么事都能干成。可是现在,他发现体内的这些品质正在一点点地在消退,而吞噬它们的正是这无边的黑暗。
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琯翙眼中悄然滑下,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流泪,小时候和小朋友打架,他哭过;从妈妈嘴里知道糖果死了,他哭过。每次哭完后,他的心里都很舒畅,像刚下过雨的空气一样清爽和舒畅。可是长大后,他就再也没哭过,眼泪到了眼眶里,也坚决不能让他流出来。不流泪的男人才是真汉子。可是现在,琯翙实在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在黑暗的掩护下,他的情绪肆无忌惮起来。
突然,琯翙听到床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像是吸鼻子的声音,后来伴有急促的喘息声,再后来,转为啜泣的声音。
“米美奂,是你在哭吗?”琯翙擦掉自己眼角的眼水,问道。
“嗯——我心里突然很难受!”米美奂哽咽地说道,“我把你害到这里面来,要不然,你和女朋友在一起,多幸福啊!”
“别说了,我不怪你!”琯翙轻声说道。
其实,他心里对米美奂还是有一点怨意的,可是同时他也明白,即使米美奂不去引他出来,乌鸦也会想别的法子把他弄过来。只是他不明白,乌鸦如果要利用他的力量,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动他呢。
“谢谢——真羡慕你有女朋友,如果我能出去,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男人,结婚,生孩子,一家三口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米美奂停止了哭泣,说道,“以前,我老妈总是催我,说让我早点找个人嫁了,我总是不以为然,以为嫁人是一件很没出息的事,还老和妈顶嘴,现在……我也希望有个男人能在梦里喊着我的名字!”
“一个人如果没有被爱和爱过,那么这个人的人生肯定是不完整的。爱会让人变得坚强和有责任感。”琯翙由衷地说,声音很小。他想,照这样下去,自己身上的力气也许只能支撑到明天。
“你声音听起来像个病人,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米美奂起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递给琯翙两个馒头,还有一瓶矿泉水。
“吃点东西吧!”米美奂扶着琯翙坐起来。
琯翙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他还是咬着牙咽下了一个馒头,然后把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流入胃里,琯翙打了个哆嗦,感到心里那股火小了点,可是全身还是一点劲都没有。
“好点了吗?”米美奂帮着琯翙躺下。
“不知为什么,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不是饥饿的原因。”
“哎——我刚进来时也这样,后来,麻木了也就习惯了。”米美奂安慰着琯翙,她尽量把话语说得很轻松,可是琯翙听了却心如刀割。
“麻木——如果一个人麻木了,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吗?”
琯翙声音轻地象是自言自语。意识在黑暗里开始恍惚起来,过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琯翙没有想到,就在他拼命挣扎在黑暗中时,离他不远处,乌鸦正在露出得意而狰狞的笑容。
听到琯翙睡着以后发出的轻轻喘息声,乌鸦差点没乐出声来,他兴奋地晃了晃脑袋,转身走了,步履轻盈地如鬼魅般。
20分钟之后,大棚山的山顶上,一棵老银杏树的树干上像是被人推开了一扇门,乌鸦从里面钻了出来。
离开了黑暗的布拉克宫,我们现在可以好好打量一下他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服配一条细条纹的领带、一双仿真皮款的白色运动鞋、一顶遮住大半边脸的灰色大檐礼帽。乌鸦的打扮,像是正要准备去赴一个晚宴,他身上明亮的色彩将布拉克宫阴暗的味道吞噬得一干二净。
前面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有位戴着眼镜、拄着拐棍的老人正焦急地四外张望着,看到乌鸦走过来,高兴地迎了上来,自他认识乌鸦以来 ,乌鸦就一直戴着这样一顶帽子,以至于他已经把那顶帽子当成乌鸦的脸一样去识别了。
“你总算来了,情况现在怎么样?”老人走近,竟是琯大林。
“哈哈——,很成功,琯翙只要在黑暗中再呆上一天,身体就会微弱得像一棵失去阳光的树,到那时,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他的体内,夺去他王子所有的法力。”制服琯翙的心愿很快就要成为现实,乌鸦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狂喜。
“到时,你答应我的事——”琯大林伸直了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哈——放心!我说过的一定做到。等我统治了树宫以后,一定带你去树宫,让你在那里随心所欲地搞实验,到时,你将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植物学家!”
乌鸦挥舞着手,对琯大林承诺着。他心里明白,对于琯大林而言,最大的诱惑就是让他在植物研究领域有大的成绩。当初他也正是抓住了琯大林这一点,并以树宫里成千上万颗珍稀树种作为交换,才让琯大林答应帮他。
“好!好!太好了——”听完乌鸦一翻话,琯大林高兴地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记得琯大林还在大学里上学时,就听植物系学识最渊博的教授说,传说世上有一个地方叫树宫,那里是世界上所有植物的发源地,有着许多世人闻所未闻的珍奇树种,是所有研究植物人的梦中天堂,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也没有人去过。
琯大林当时就想,要是找到那个地方,不仅自己能功成名就,而且还能推动全世界的植物研究进一大步。所以,他毅然决定陷害自己的儿子而帮乌鸦。
“噢,你腿上的伤好点了吗?”乌鸦问道。
“没事了——”琯大林说着,摸了摸了自己的腿,上次接到乌鸦的命令,让他阻制琯翙出门,他实在想不出法了,只要用了一招苦肉计,让自己从树上摔下来,拖累得琯翙走不成。
“可是婼蝶那丫头走了,她不会坏事吧?”琯大林担忧地说。眉头皱得像是遇到了一个科研难题。
“哈哈——放心吧!这个丫头虽然懂树语,也挺机灵,但我估计那丫头靠近不了树宫,就已经活不成了。”乌鸦放肆地大笑起来,好像谈到别人的死,对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他想到,这个丫头让琯翙穿鞋睡觉,从而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就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上次他本想把她烧死,可竟让她逃脱了。这次,他打赌这个丫头一定还没进树宫,就会死在护宫柳树手上。那帮柳树,正无聊着呢!
“那——琯翙不会有生命危险吧!”对于琯大林而言,虽然事业摆得比什么都高,可是琯翙毕竟是他的儿子,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听惯了他每天喊爸爸,再无情的人也会舍不得。
“你放心,如果事情成功的话,我会兑现我说过的,把琯翙完整地还给你。你们一家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乌鸦像是看穿了琯大林的心思,高声回答道。
琯大林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伸长的脖子又习惯性地缩了回去,他从心底里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
这段时间以来,他感觉生活被搅得一团糟,先是监督琯翙的一言一行,有几次,他都是偷偷地躲在琯翙和丁婼蝶的后面,尖着耳朵听他说些什么,并及时向乌鸦报告。后来是每天晚上为乌鸦站岗,以便于他每天晚上趁琯翙睡着以后,从树床的门里钻出来,进入琯翙体内,让琯翙跑到一些树木密集地去指挥树。因为乌鸦说只有这样,琯翙体内王子的能力才能激发并得到锻炼,让能力更加强大。后来琯翙自己加强了警剔,乌鸦在晚上再也进不去他身体内了。
最近一次的任务是琯大林在医院时,接到乌鸦的通知,让他在某日要把琯翙带到布拉克宫,让琯大林制造机会。于是琯大林就赶着在那天出院了,回去后,他叮嘱倪若玫一定要让琯翙在房间休息。实际目的是便于给乌鸦创造机会带走琯翙。
不管怎样,现在毕竟所有的一切快结束了,琯大林似乎看到他梦中的树宫在冲他微笑。世界植物学术界的头把金交椅正在静静地恭候他的屁股光临。
“还有什么要我做吗?”告别时,琯大林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地问道。眼睛中闪着亮光,看来金交椅的光芒还在照照耀着他。
乌鸦挥了挥手,说走吧,有事会通知你!
看着琯大林一瘸一拐地走远了,乌鸦挑了个树墩坐下,摔掉鞋子,把两只脚沐浴在阳光下,他的脚和琯翙的脚一样,脚趾头长得如同树根一样,这是来自树宫人惟一的标志。乌鸦的脚上的根虽然比琯翙的要长,但是却很纤瘦,好像风一吹就会断似的。
乌鸦看着自己的脚,摇了摇头,他的能力在一天一天地消失,因为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回树宫了,树宫的人,离开树宫的时间越长,能力就会越弱。当然,除了王族的人。
乌鸦把自己的脚完整地晒在太阳下。晒太阳,这也是树宫人生活中所必需的,就像阳光对树木的作用一样,没有阳光,树宫人的神气会慢慢耗尽,在此过程中,你的同类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身上的灵力吸走。所以,这也就是乌鸦现在把琯翙关在黑暗中的原因,他想趁琯翙神气最虚弱时,把他的灵力全吸过来。
而眼下,乌鸦胜利在望,无论是树宫的什么人,如果几天不见阳光,都会虚弱得像一截可以任意砍伐的枯木,而琯翙自然也不会例外。
想到这里,乌鸦的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的笑容。到时候,他不仅要统治树宫,还借助树宫的力量让全世界的人都跪在他的面前,服侍他,听命于他。
“哈哈——”乌鸦情不自禁放开喉咙大笑起来,震得山上所有的树木都刷刷作响。三只刚刚出生的小鸟被颤动的树枝给抛了出来,掉在地上,正扭动着身体,痛苦地呻呤着,呼唤着鸟妈妈快来救命。
乌鸦看见后,脸上突然凝结起一股杀气,他光着脚走过去,嘿嘿冷笑一声,伸出一只脚踏在那三只还没长毛的小鸟身上,小鸟们来不及叫唤一声,就被这从天而降的大脚给踩得血肉分离了。乌鸦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又咬着牙狠狠地用脚在地上辗了几下,直到那几个小小的鸟尸体支离破碎地深陷进了泥土里,他才罢休。
重新坐回树墩上,他得意地抱着自己那粘满鸟血和肉的脚看了看,然后仰天长笑。
第十七章
布拉克宫内。
琯翙的呼息声越来越细。米美奂坐在一边手足无措,哭着喊了琯翙几声,看到没有动静,就跑到外面去叫乌鸦:“老板,琯翙快死了,你快来看看吧!”
琯翙躺在床上,他感觉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地逃逸,身体像朵干燥的棉花一样轻轻地飘了起来。他咬着牙,用手扶着墙,积攒起身上的所有力气,用指甲在上面用力划着:婼蝶,我爱你!接着,他就失去了知觉。
米美奂不停地在走廊里跑动着,叫喊着,就在她嗓子已经快哑了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小亮点。她生怕自己看错了,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疼痛感传来时,她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她开始拼命地叫唤,吸引那簇亮点朝她这边移动。
亮点伴着脚步声离米美奂越来越近了,米美奂看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她们的手里提着一盏应急灯。
米美奂想上去,可是她走了几步,就不得不用手捂住了眼睛,许久不见光了,她的眼睛似乎已经习惯黑暗了,光亮让她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疼。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眯起来的眼睛,以便慢慢适应。
“米美奂,是你吗?”那一男一女走到近前,男的盯着米美奂看了一会儿,惊奇地叫了起来。
米美奂从指缝里看了看这个男人,也惊喜地蹦了起来,尖声叫道:“乔桀桀,你怎么来了——快,快救救琯翙,他不行了——”
旁边那个女人一听这话,眼泪立刻就下来了:“琯翙真的在这里,快,快带我们去看看。”
“这是琯翙的妈妈倪若玫!”乔桀桀简单地对米美奂说。
米美奂来不及和倪若玫打招呼,只是点了一下头,就带着他们来到琯翙的床前。此时的琯翙在灯光的照射下,一张脸比白纸还白。
乔桀桀探了一下他的鼾息,说,还有气!
倪若玫抱着儿子的身体,一边喊着琯翙的名字,眼泪淌得跟河水似的。米美奂制止了她。说赶紧走吧,要是乌鸦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乔桀桀正想问乌鸦是谁,外面已经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哪位贵客光临我的地盘,也不打声招呼?”
说话间,一身白衣的乌鸦已经走了进来,还是那顶帽子,向前倾斜着遮着大半边脸。
“这就是那个抓我们进这里的人,他叫乌鸦,会用暗器。”米美奂小声在乔桀桀身后嘀咕着。
乔桀桀没有说话,他把手上的灯交给米美奂,从摄影包时掏出一把匕首,这是一把长36厘米长的利器,上面寒光闪闪。乔桀桀在深山老林采风时,曾凭借着它与一群围攻他的恶狼拼杀,最后拼出一条血路。现在,他要用这把匕首保护身后三个人的生命。
可是乔桀桀还没有来得及开战,乌鸦“嗖”出手一个暗器,把将应急灯给击灭了,黑暗让乔桀桀失去了方向,一阵风从他身边穿过,他感觉到乌鸦已经蹿了过来,他挥起了匕首,仅凭感觉刺了过去,只听到一声男人的惨叫,有血溅在了乔桀桀的脸上。
紧接乔桀桀身后传来倪若玫的尖叫声:“别抢我的儿子——”,乔桀桀还没来得及转身,倪若玫又发出一声惨叫声。
有人挟着一阵风从乔桀桀身边刮过,因为怕乌鸦背着琯翙,所以乔桀桀不敢再使匕首了。
所有的一切发生迅雷不及掩耳,等到乔桀桀将备用的灯打亮后,发现倪若玫躺在血泊里已失去了知觉。床上的琯翙故然不见了踪影。
当乔桀桀背着倪若玫,米美奂提着灯按原路返回时,他们惊奇地发现地上洒着一滴滴的血。
“这血是刚流出来的。可以肯定,乌鸦背着琯翙也是走得这条路,我们快点走,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乔桀桀用手拈起地上的血说,血还没凝固。
两个人加快了脚步,循着血滴走,竟一直回到琯翙的房间。
推开树门,乔桀桀和米美奂吃了一惊,因为琯翙正躺在他自己的床上。而血滴的痕迹到此为止,乌鸦已不见踪影。
乔桀桀把倪若玫放下,对米美奂嘱道:快叫救护车,就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客厅里静悄悄地,院子里也很安静,花草树木被微风轻轻吹拂着,乔桀桀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不速之客经过的痕迹。
远处,白色的救护车呼啸而来。
第十八章
文山市人民医院。
“妈妈!你终于醒过来了!”坐在病床边的琯翙惊喜地叫道。
躺在床上的倪若玫身子开始颤动,她的手在床沿上摸索着,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嘴里梦忆般喃喃道:“儿子!儿子——别抓走我的儿子!别抓——”
“妈妈——”琯翙一把握住了倪若玫那只正在摸索着的手,然后他从凳子上直起身,俯到倪若玫的身上,把脸轻轻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妈妈,我在这里!”
也许是倪若玫感觉到了琯翙的呼唤和温度,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当面前的琯翙在她朦胧的眼里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她激动地把头从枕头上抬了起来,伸开双臂想抱住琯翙,可是随即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呤声。看来她那缠满白色纱布的右臂根本不配合她的动作。
“妈妈,你不能动!医生刚刚为你的手臂换了药!”琯翙让妈妈重新躺好,并帮她把悬在空中的右臂放回到被子里。
他刚刚从乔桀桀那里知道妈妈的手臂被乌鸦暗器所伤,是因为想保护他。所以他的心里满满地全是内疚和伤心。
“儿子,你没事吧!噢!你瘦多了——”倪若玫的眼睛好像粘在琯翙身上了,她的脸上绽出幸福地笑容,毕竟儿子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了。
当她在洞里看到琯翙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冰凉的石板床上时,她的心好像都要死掉了。可是现在,一切又好起来了,琯翙比她还先醒过来。那些可怕的事似乎如同一个遥远的梦那么陌生了。
“妈妈,谢谢你——你让我知道,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妈妈!”琯翙的声音很低沉,还有点哽咽,像是嗓子眼堵了一个鸡蛋黄。
“傻孩子,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会知道妈妈这样做是多么平常啰!”倪若玫伸出左手轻轻抚着琯翙的头发,嘴角扬着笑说。
琯翙点了点头,冲妈妈调皮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接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妈妈,刚刚乔桀桀临时接到采访任务走了,都没来得及跟我说,妈妈是怎么和他一起找到洞里去的?”
听到儿子问起这个问题,倪若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大涛大浪后的风平浪静:“那天,快到中午了,还没见你起床,妈妈想你可能是太累了,就没去叫你。可是下午3点了,你的屋里还不见有动静,我想着,你不是还挂念着要去找婼蝶吗。无论如何,得叫你起床了。可是推开门一看,你的床上空空的。我当时第一感觉是你偷偷地去找丁婼蝶了。可是仔细一看,又不对劲,连外套都没穿上,手机也没拿。我去跟你爸爸说这事,他说我神经过敏,并肯定地说你去找婼蝶了,至于没穿外套没拿手机,是你故意留给我们的假象。我不同意你爸的观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他争执起来。因为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是那种会刻意制造假象欺骗爸妈的人。”
说到这里,倪若玫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辛慰,她看了看琯翙,琯翙抿了抿嘴,握紧了她的手。
“妈妈——那后来呢?”
“你爸爸用拐杖把门给甩上了,隔着门对我说,不要多管闲事!这怎么能叫闲事呢,我的儿子好端端地在房间里不见了,难道做妈妈的要视而不见才正常吗?我也生你爸爸的气了,不再理他。等到第四天,还没有你的消息时,我的心彻底慌了,一个人跑到你们中心,找安婧,可恰恰她不在,乔桀桀听说我是你的妈妈,他自告奋勇来咱们家看看情况。他在你房间里呆了一上午,最后,他在树床上找到一个了隐藏着的门。于是我就和他一起下去看看。结果刚进去不久,就听到米美奂的喊声……”
“后面的事,乔桀桀都告诉我了!”琯翙打断妈妈的话说,“妈妈,你别生爸爸的气,他是一个太注重事业的人。噢——爸爸的腿好点了吗?能走了吗?”
“好多了,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上班了。估计现在正在实验室忙着呢!”倪若玫说道,语气里透着对琯大林的埋怨,“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弄到那个黑洞里的去的呢?”倪若玫急切的问道。
“我——”琯翙的话只说了一个字,就被一个从后面传过来的女声给打断了。
“9号病人,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中年护士从门口冲了进来,抓住琯翙的胳臂,把他从凳子上扶了起来,“你才醒过来一会,就到处乱跑,你身体那么虚弱,根本是不能走动的——快,跟我回病房休息!”
琯翙无可奈何地冲倪若玫笑笑,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就被护士搀着走了。一路上,护士啜啜不休地讲着要琯翙听医生的话,不要乱跑和卧床休息的好处。好像把琯翙当成了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琯大林自从腿能走路后,就天天去实验室上班。这段时间正是研制树速长芯片的关键时分。这个项目是上次司马天炫来文山时带来的项目。刚开始时,他和倪若玫只是充当司马天炫的助手,可是现在,司马天炫走了,大部分担子都压到他肩上。
本来这个晚上,他想在实验室度过的,可因为临时要查一些资料,而这些资料只在他的书房才能找到。所以在九点时,他回到了家。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琯大林喊了几声倪若玫,没有答应,他嘀咕了一声, 这么晚能去哪呢?就径直去了书房,可一推开门,他吓了一跳。书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本来是背对门的,听到门响,回过头来,竟是乌鸦。
“你——怎么来了?”琯大林吃惊的拐杖差点没掉在地上。毕竟上午才刚刚见过。
“哈哈——我大功告成了!”乌鸦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琯大林跟前,得意地说道,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颤音了。他从布拉克宫里背着琯翙逃出来时,就已经把琯翙身上的力量吸到自己身上了,之后,他把琯翙放在床下,就跑到琯大林的书房躲了起来。
“真的——太好了!恭喜恭喜!”琯大林赶紧也祝贺。其实在他心里,更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能去树宫做实验。
“只是倪若玫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还害我挂了彩!”乌鸦阴着脸说,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挂着冰碴儿。他的背上被乔桀桀划伤,现在虽然包扎好了,但是行动还是有些不便,比如不能弯腰。
“怎么回事?”
“她带着一个男人,从地道里进去了,想带走琯翙!”
“有这种事,我都不知道!他们现在人呢?”琯大林追问道。
“也许在医院里!看到你的份上,只能小小地给了你老婆一下。至于琯翙,我把他从地道里背出来时,已经将他身上的灵力据为已有了。”乌鸦大声说道,他现在脚趾头上的根已经又长又坚韧了,白如雪莲,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血管。
“噢——既然你的愿望已经达到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树宫夺回权力呢?”琯大林拄着拐,走到乌鸦的面前,急切地问道。
“不,我不着急着回去,那里迟早都是我的!哈哈,今晚我就要试试自己的力量,我要让全文山市的树都与人为敌,让这个城市见鬼去吧!”说着,乌鸦破门而出。
“你这样做太狠了吧!”
琯大林追到门口,大声地叫道。他现在心里也有一点后悔,本来以为乌鸦的目的只是统治树宫,没想到他竟要乱杀无辜。
“我狠——哈哈——难道你不狠吗?儿子都可以拿来给别人——”乌鸦说着,人已扬长而去。
琯大林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文山市的劫难来了!
第十九章
树宫山脚下,芳草如茵的草地上,卧着两个人,一个仰卧,一个俯卧。
“哎——”仰卧着那个人发出一声呻吟,在草地上翻了个身,盖在脸上的一片大芭蕉叶随之滑落。露出一张肮脏的小脸蛋,眼睛虽然闭着,但是长长的睫毛在颤动着,看来她正处于苏醒状态。这个女孩正是丁婼蝶。
“臭丫头,你醒了!”俯卧在丁婼蝶边上的是一个看起来在30岁左右的美妇人,她用一根柳枝拂动着丁婼蝶头上的短发,戏虐地说道。
美妇人有一头长长的黑发,挽成一个大发髻,上面环绕着一圈红艳艳的樱花,衬得她的脸上肌肤胜雪。她的一双眼睛不大却闪动着狡猾的光芒。
虽已是中年,可是她的神情动作却像个小孩子,在丁婼蝶昏睡的时间里,她趴在草地上,一双腿跷起在不停地摇晃着,手里挥着柳枝与天上的几只小鸟嬉闹着,嘴里还叨着几根青草。
“啊——柳枝——不要——我不要死!”丁婼蝶睁开了眼睛,嫩绿的柳枝在她眼前晃动着,柳枝后面是一张笑意盈盈地脸。她神情恍惚地问道,“我死了吗?这是那里?你又是谁?
“嘻嘻——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美妇人意识到手中的柳枝刺激了丁婼蝶,一甩手把它丢到了护城河里。然后她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盘着双腿坐在丁婼蝶在面前,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丁婼蝶。
“你救了我?!从那些——可怕的柳树手中——”丁婼蝶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感到脖子上的勒伤好像不疼了,只是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劲。
美妇人点点头,肯定了丁婼蝶的话,然后,她伸手扶住身子有些摇晃的丁婼蝶。“至于那些趾高气昂的柳武士们,我已经罚他们倒立三天了,而你呢!脖子上的伤,我也帮你医好了,还不快多说几声感谢我!”
丁婼蝶笑起来,这个女人真有意思,竟跟别人讨谢谢,但是不论无何,这谢谢也是应该说得。于是丁婼蝶连着说了五、六声谢谢。
在这说谢谢的空隙,她扫了一眼那些刚刚要把她置之死地的柳树们:所有柳枝不再是垂下来的,而是一根根竖得笔直,像是一个个被警察捕到的坏蛋;高高举着手,这个滑稽的动作,就是美妇人所说的“倒立”,丁婼蝶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美妇人很紧张地站了起来,转着圈低头看着自己,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身上又有什么可笑的吗?每次樱傲这样笑时,都是我身上又出了什么糗事——”
“我没——”丁婼蝶正想解释自己不是笑她,可是她的话被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给打断了。丁婼蝶顺着笑声望过去,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正朝她们走来。
“唇儿,你是不是又什么傻事了?”那个男子看着美妇人,眉目含笑地问道,言语间充满了溺爱与娇宠。
“啊!傲哥——”美女人快步跑过去,挽住那男人的胳膊,拖着他走到丁婼蝶到面前,昂着头很得意地说,“看见了吗,这个女孩冲我说了六个谢谢,所以,今天的赌局你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原来这两人是一对夫妇。今天两人闷得心都要长草了,便想出要打一个赌,赌一天当时谁听到的谢谢多,谁就赢。赌注是输的人要为羸的人办一件事。
“噢——是吗?这个女孩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么多声谢谢,难道不是你逼她吗?” 那个男人故意露出一个很不屑的表情,置疑道,嘴角抿着一丝捉弄人的笑容。
美妇人一听这话,气得小嘴立刻翘起来了,握起拳头冲那男人就是一阵猛捶。男人摆出一副随便你打的姿式,嘴里夸张地叫道,好爽!好久没有人给我这样挠痒痒了——
这两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丁婼蝶看在眼里,心里感慨万份。不知道琯翙现在怎么样,他说过琯叔叔的病好点了,就过来找她。可是树宫这么难找,他即便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虽然自己路上做了一些记号,不过谁又能保证琯翙能看得见呢?再说他那边的状况说不定已经起了变化,琯翙可能会遇到一些难题?看来自己得加快速度,找到樱畔姑娘,了解事情的真相,然后快点回去见琯翙。
想到这时,丁婼蝶冲那正在打闹嬉戏的两人高声说道:“大哥大姐,我想请问一件事情,能耽误你们一点时间吗?”
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那个男子冲丁婼蝶点点头,意思是有什么就尽管问吧!
“我想两位一定是树宫里的人吧?能否请你们带我去找樱畔姑娘。”
“什么——你要找樱畔?为什么?你是谁?从哪里来?”美妇人像发连环炮一样抛出一大串问题,声音很激动。那位男子在一边也神情紧张地看着丁婼蝶,等待她的回答。
“这么说,你们知道樱畔了,太好了!“丁婼蝶激动得眼泪差点没掉出来,她开始一个个回答美妇人的问题,“问题一答案:我的确是要找樱畔;问题二答案:因为有事要请她解答;问题三答案:我叫丁婼蝶;问题四答案:我从遥远的文山市来。回答完毕。”
“啪——”那个男子竟举起双手拍起了巴掌,“学了一招,以后我面对唇儿诸多问题时也可如法炮制了,那样肯定就不会挨骂了。”
直到那美妇人扭过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很不情愿停止了拍巴掌。
“你不是树宫的人,为什么懂树语?还有谁告诉你上这里找樱畔的?”美妇人继续发问。
“我懂树语是因为一位先辈在临死前给我的能力,至于来这里找樱畔,则是一位银杏树婆婆的指点,她说树宫的王子可能会遇到麻烦,而樱畔也许清楚这一切。”
丁婼蝶平静答道,她有种预感,这两个人也许会带她去见樱畔。
“王子——噢!老天,你知道王子在哪?”
美妇人尖声叫道,神情激动得好像彩票中了500百万的大奖。她与那男子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
“是的,我知道,我也正是为他的事而来。希望你们能带我见樱畔,王子需要得到她的帮助。”
“你带来的消息对我们树宫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们感谢你。现在我就带你去见樱畔!”说着,美妇人紧紧握住了丁婼蝶的手。
美妇人和那男人带着丁婼蝶沿着山脚走了一会儿后,钻进一个石洞,石洞里黑黑的,走了大约有五分钟后,突然眼前出现一片宽阔的场地,场地中间有一棵倒立生长的树,树干和树枝都悬在空中,而树根部好像隐在云里。这棵树的枝叶繁茂,并且每根枝条上生长着一个类似于箩筐的东西,粗的枝条上箩筐就大些,反之则小些。这棵树的树干也很粗,丁婼蝶比划了一下,估计要30个人手拉手才能抱起。
“这就是我们树宫的云梯树!乘坐他的树枝,我们就能到达树宫!”美妇人一边跟丁婼蝶解释着,一边忙着招呼正跟她问好的云梯树。
“樱唇,你是要回宫里去吗?云梯树问美妇人,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说,“现在上面情况怎么样啊?”
“哎——还是那样,估计其它六大护法们还在开会呢!你知道,这会都开了8天了,我实在是坐不住的,趁着午餐时就遛下来了——”
美妇人哎声叹气地说,说到开会,她的眉头皱成一个痛苦的“川”字。
这边,那个男子已经把一根树枝拉到了丁婼蝶的面前,让她进到箩筐里去。
“坐在里面,用手扶着它,不要乱动,它会把我们送到宫里去。”
男子叮嘱丁婼蝶,然后自己也跨进了一个箩筐,美妇人见状也急忙找了一个箩筐坐了进去。
“我们都坐好了,开动吧!”
男子喊了一嗓了,只见三根树枝“嗖”地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三条笔直的线条。丁婼蝶只听见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吹得脸颊生疼。两边的山和树在眼前一闪而过,所有的颜色都模糊成一片绿色。
十分钟后,树枝开始减速降落。等到三个人从箩筐里出来,树枝又飞快地弹了回去。
丁婼蝶站定身形,四处打量了一下,老天!这就是树宫!简直像一个童话中的世界,云朵像一位散步的少女,优雅地漂浮在树的身畔。这里的每一棵树都各不相同,有的树树干扭曲成一圈一圈的圆,如同弹簧一样;有的树树干细若游丝,但是上而却顶着一个巨大的树冠……好神奇的树宫!
丁婼蝶的目光正游走在这些稀奇古怪的树之间,突然从一棵外型像葫芦的树后面走出出一个足足有2米高的男人,那个男人有一部浓密的胡须,从远处看,他的一张脸一半浅黑一半深黑,浅黑的那半边是脸的颜色,另外半边就是胡须的颜色。
“你们这两个护法是怎么当的?当大家正在商量要事时,你们却遛下山玩耍——”这个胡须男人一边大踏步朝她们走来,一边大声地吼叫着。
“噢——糟糕!又被这个黑大个给撞上了!”美妇人痛苦地呻呤了一声,刚想拉着那个玉面男人逃之夭夭,可一转眼,看到丁婼蝶了,她眼珠一转,立刻停止了要逃走的动作。
“嗨!我说面碳大护法,你不要冤枉我们夫妻好不好!”美妇人很大声地对答道,这个时候,那个面如黑炭的男人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了。
“冤枉你——哈哈!樱唇,你现在的嘴巴是越来越利落了!”胡须男子说着,转向那个面如白玉的男子,“我说,樱傲,你现在也被你老婆给带坏了!”
“我——”樱傲的脸一下子变红了,他张着嘴,刚想说话,却被樱唇把话给抢过去。
“碳护法,你不要欺负我们家樱傲老实。我说,今天你们开了一天的会,有什么收获吗?”樱唇挑着眉问道。
“这个——收获——”碳护法一下子被问住了,说实在的,今天虽然大家老老实实坐在会议室里开了一天会,但是并没有拿出一些实质性的解决办法。
“没有吧——碳护法,这个时候,坐在会议室里解决不了问题的,只能走出去,说不定还会有收获呢?”樱唇得意地说道。用眼睛示意碳护法看看丁婼蝶,过了一会儿,她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个小姑娘知道王子的下落!”说完之后,她用手叉着腰,歪着脑袋,嘴角扬着笑,看碳护法如何激动。
樱傲在一边只能苦笑,自从娶了这个媳妇之后,老实的他已经习惯了被她捉弄和看她捉弄别人。
“什么?”碳护法激动地用脚跺了6下地,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冲到丁婼蝶的面前,捏住丁婼蝶的两个胳膊,急切地问道,“王子现在在哪?”
“我——哎呀!”丁婼蝶感到自己的胳膊好像要被捏断一样,她倒吸一口冷气,“请你放开我——”
“不好意思——”看到自己的粗鲁行为遭到女孩的抗议,碳护法像触电一样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不好意思地用手挠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我太激动了”
“好了——碳护法,你去摇响信号树,召集其它所有的护法,我们10分钟后在会议室开会!到时,我们会把一切问题都搞清楚!”樱唇吩咐道。
“好的!”碳护法干脆地答应了一声,飞奔着向信号树跑过去,信号树是树宫的的召唤树,它能根据不同的信息发出不同的声音,并且声音能传到很远。平时,它都由树宫的武士把守,只有八大护法才能去控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