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河公园与通州文化馆

说起来有些惭愧，我没见过潞河公园，只是前几年写《通州戏剧志》，到博物馆查找资料，无意中发现了这样的信息：民众教育馆，馆址在潞河公园。此处原是“清代东路厅署，光绪庚子毁于火，民国五年（1916）知事汤铭鼐以其地改建潞河公园”。我非常高兴，连续写了两篇有关民众教育馆的文章。不过就是在那时，我也没觉得潞河公园如何如何，只不过是民众教育馆的一个馆址而已。前些日子，我查阅《民国通县志稿》，这样一段文字引起我的兴趣； 

潞河公园  旧城河西岸，天然胜地也。民众教育馆、图书部在焉，园南有民众学校一处，构造精巧，风景殊佳，四时皆可游览。登其堂，经史子集、中外图书及小说报章罗列满架。昔人云：“花草一庭欣有主，图书四壁可留人”，不啻为此咏也。终日阅书报者来往不绝。每到春夏之交，花木盛开，游人雅集，数湾清水，几树斜阳，满沼荷花，渔舟晚唱。花为四壁船为家，得其仿佛。至于秋时景况，洲白芦花，林红柿叶，点缀有数畦野菊。抚青松而玩之，其乐何及！迨寒日烘窗，冻云倚树，虽无踏雪寻梅之故事，敲水煮茗，把卷吟诗，亦别饶逸趣焉。

啊！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世界，这就是潞河公园吗？尤其是“数湾清水，几树斜阳，满沼荷花，渔舟晚唱。花为四壁船为家……洲白芦花，林红柿叶，点缀有数畦野菊……”它勾起人们多少遐想啊！尤为可贵的是，在这世外桃源中，没有为达官贵人建什么别墅之类。却建了一个近万米的民众教育馆，而且将其列为一景，还说什么“花草一庭欣有主，图书四壁可留人”。这得需要什么样的卓识和胸怀啊？！我对前人充满了尊敬。

我想起了文化馆。

文化馆的前身是民众教育馆。通州解放后，人民政府接管了民众教育馆，后将其改为文化馆，潞河公园也就成了文化馆的馆址。说起来，文化馆在潞河公园还真有过几年好日子。建国初期，百废待兴，机关用房相当紧张；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谁想到侵占文化馆。潞河公园虽遭战乱和日伪蹂躏，但经整修后仍完好如初。文化馆融在这浓浓的美的氛围中是那么和谐，多少文人学子、普通百姓在这里浅唱低吟流连忘返。孙宝琦老师是1957年9月转业到文化馆的，如今已经过去近五十年了，他对自己初来文化馆时的情景仍“惊诧不已”。他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文化馆馆址在“公园下坡”，四周是荷花池，当时是秋天，荷花虽已凋零，那绿叶绿水还是很美的。踏上十余级青石板台阶，高大雄伟古色古香颇有中华传统文化风格的门楼面南背北傲然而立。

文化馆共有三套院。由两座大殿、许多配房的巨大建筑群组成……第一套院东西厢房是展览室，有十余间……每个展室有许多展台展柜，里边陈列着许多生物标本。有各种彩蝶、昆虫，山鸡、野兔、黄鼠狼，各种鸟类等等……标本做得非常精致，隔窗望去，虽尘封已久，仍栩栩如生……东厢房展室内，展示着各种人体器官模型、图片，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福尔马林液内浸泡着从一个月到七、八个月的胎儿……大殿雕梁画栋，古朴典雅，里面可容纳五六百人，有舞台，台上挂着好几层幕布……图书阅览室在第二层院落，迎面也是一座大殿，式样比较新，采光非常好……藏书达十万册……更难能可贵的是存有许多线装绝版书。

“……给我留下印象最深至今仍在睡梦中经常出现的，就是院落内的那些鹅卵石甬路；还有甬路两旁那些繁茂葱茏的木本花树。那甬路上的每一粒石子，都是能工巧匠们精心摆放，细心琢磨的，那些木本花树错落有致，有木槿、迎春、丁香、白玉兰……虽已进入秋天，那花树依然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子英告诉我说：‘这里春天更美，满院都是花香，离得大老远，用鼻子就可以找到文化馆……”

“用鼻子就可以找到文化馆”，子英的语言是多么鲜明和生动啊？工作在这里的文化馆人是多么自豪？我想，这大概是他们的同感吧！

在这美丽的公园里，文化馆歌声不断笑声不断；百姓们在这里汲取知识，学习文化，休闲娱乐，成了真正的主人。这里成为群众文化活动的中心。

然而，不知为什么，1958年，文化馆被令从潞河公园搬出，迁来了一个污染严重的铜材厂。从此，歌声没了，笑声没了，古朴、典雅、规模宏大四季飘香的文化馆没了；房屋被毁；大殿、礼堂、阅览室成了工厂的车间；鹅卵石的甬路被铲平；丁香花、木槿花、玉兰花、迎春花……成为粪土；浸透文化干部多年心血的标本在瓦砾中哭泣……滚滚的黄烟弥漫在公园的上空，污染着空气；刺鼻的气味侵蚀着人们的肉体，污染着人们的灵魂。毁了！毁了！它给周围百姓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啊？！

愚昧战胜了文明，丑恶侮辱了美丽，我不明白，当时的决策者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侵占文化馆，把一个污染严重的铜材厂迁到一个美丽的公园里？真是造孽！公园和铜材厂，哪儿挨哪儿呀？风马牛不相及。是想搞经济吗？其实未必！通州有多少地方？哪里放不下一个铜材厂？我更不明白，反动腐败的国民政府中的有识之士，都知道要在这里建立群众文化机构，把美与文化融为一体，而我们呢？我们的某些决策者呢？却把好端端的群众文化机构和美丽公园肆意蹂躏，咳！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文化被践踏了。美被摧残了。 “遍体鳞伤”的文化馆“凄凄惨惨戚戚”，与工人俱乐部合在一起，通通挤在工人俱乐部的几排小平房里……

如今，近五十年的时光过去了，潞河公园成了老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一个美丽传奇，文化馆也几易其主——换了好几代人。与前辈们相比，应该说我是幸运的。1981年，我大学毕业后到通县文化局工作，那时的文化馆在工人俱乐部后面的几排小平房里；1984年，我到文化馆工作，政府在西海子西街投资40万元，建造了一个1800多平方米的文化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由小郑变成了老郑，仍然在这里办公、学习。说实话，近几年来，党和政府对文化工作是相当重视的，北京朝阳、海淀、西城、东城、崇文等城区早就重建了文化馆，面积大都在一万多平方米；有的还不止一次地重建，如崇文，从八十年代到现在已经两次重建文化馆。朝阳文化馆呢竟成了旅游的一个景点……郊区的密云等地也建起了上万米的文化馆……可以这样说，全北京市的文化馆从九十年代以来都几乎进行了重建；面积七千八千上万平方米不等；投资少则几千万，多则二、三亿元；基层文化设施建设更是如火如荼，先进文化就是生产力几乎成了人们的共识。通州呢更是如此，弘扬运河文化，打造运河文化品牌，建设有特色的北京新城区。建文化广场、建公园、建图书馆、建文化中心……现在又做大文章，对运河通州段进行全面规划，开发改造，运河文化工程已经启动。深厚的文化底蕴滋润着通州，通州成了全国作家之乡、画家之乡……

有点遗憾的就是文化馆。应该说，通州文化馆对运河文化是有着很大贡献的，曾被评为全国先进馆。2004年又被评为国家一级馆。但说起它的设施设备来，真是可怜，它建于1984年，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它的建筑面积仅1822平方米，抵不过一个基层的文化站；这种状况与通州经济发展和文化建设不大协调，与大的文化环境不太适应，与建设北京新城区的要求相差甚远，更不要说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了。我想，建一个与北京新城区相匹配的文化馆，应该是不成问题吧？

我想起了民众教育馆。

我看过一个资料，民众教育馆的面积9408平方米，有讲演厅、阅览室、陈列室等馆舍105间；建国初期的文化馆也基本是如此。不要忘了，那可是上世纪的三十年代和五十年代，人民贫穷，经济落后，文化呢？有90%的通州人不识字，文化馆主要的任务是扫盲、普及普通的文化科学知识。可就是在那时，我们在潞河公园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就有一个近万米的文化馆（民众教育馆）。那么现在呢？一个现代化的北京新城区即将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代表着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我们应该如何呢？……

最近我听说重建文化馆的事已经提到了议事日程，不知这个消息确实否？如果文化馆真的建成，那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运河文化幸矣！通州人民幸矣！不过，再找潞河公园那样的地方——“数湾清水，几树斜阳，满沼荷花，渔舟唱晚。花为四壁船为家……洲白芦花，林红柿叶，点缀数畦野菊……”恐怕很难了。

咳！什么时候能见到我们的新文化馆呢？！

2005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