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的诱惑
从长江下船,我们驱车近四个小时,赶往鄂西北神农架原始森林文化圈。吸引我们的是抓到野人500万元的悬赏,虽然知道是炒作,但都心存侥幸。
穿山越岭,先到神农坛祭奠炎帝,缅怀先祖。相传炎帝神农氏最早曾率众在此搭架采药,用牛耕种,颐养众生,此地故名神农架。炎帝像是牛首人身,高大雄伟,庄严肃穆,挺然立于峰峦叠嶂之间。他双目微起,静看世间万物。
有了神农氏的保佑,我们走进了茹毛饮血的时代。走进刀耕火种的原始部落。森林植被保持着原始风貌,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火一样燃烧着,漫山遍野的箭竹正在休眠。视觉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既感觉神秘,又感觉荒凉。神农氏选择这样一块休养生息的地方,不知当时联合国给它确定的生存指数是多少,反正这里诞生了中原文明。山高林深,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谜底没被揭开,还有多少奇迹即将发生。我们向神农顶攀登。
记得1984年9月21日,《湖北日报》在显要位置发表一篇报道:《神农架发现汉民族首部创世史诗》,一时引起文化界震动。史诗是一个民族艺术和智慧的标志,以德国哲学家黑格尔为代表的外国学者曾断言:中国人没有自己的史诗。后来学者们曾发掘出藏族史诗《格萨尔王》,蒙古族史诗《江格尔》,可汉族不会有长篇史诗的断言一直被国内学者们固守着。神农架发现的这部史诗叫《黑暗传》,手抄本,3000行,句式以七言为主,内容丰富,时间跨度大,从天体诞生写起,直到人类诞生。据说明代就有了木刻本,唐代民间就有流传。我还记得开篇几句:“混饨之时出盘古,洪源之中出了世,说起盘古有根痕。当时乾坤未成形,青赤二气不分明,一片黑暗与混沌。金木水火土,五行未成形,乾坤黑暗如鸡蛋,迷迷朦朦几千层。”
《黑暗传》的大概内容是:天体之初只是一团气体,一片混沌,弥漫在黑暗之中。开始没有水,经过不知多少代的神人的努力,后来出现了一个叫“江沽”的神人,才将水造出来。那时,天萌芽了,长出了一颗露水珠。露水珠却又被一名叫“浪荡子”的神吞掉了。“浪荡子”一口吞掉露水珠后就死了。它的尸体分成五块,此后,才有了五行。地才有了实体,有了海洋,出现了昆仑山。昆仑山吐血水,诞生了盘古。盘古请来日月,开天辟地,最后盘古垂死化身,躯干化成大地的一切:五岳山脉、日月星辰、江河湖海、草木森林等。盘古死后,大地上的金石、草木、禽兽又化成各种各样的神,这时还没有真正出现人类。神们互相争夺,闹得天昏地暗,直到洪水滔天,淹没了罪恶。洪水中又出现了黄龙和黑龙的搏斗,来了个叫吴天圣母的神,帮助黄龙打败了黑龙。黄龙产蛋相谢。吴天圣母吞下龙蛋,孕生了三个神人:一个主天,一个主地,一个主冥府。洪水中来了五条龙,捧着一个大葫芦在东海飘流。圣母打开葫芦,见里面有一对兄妹伏羲和女娲,就劝他们结婚,这才生下了各个创世的神,直到这时,才产生了有血有肉的人类。
吟着“神农治病尝百草,劳心费力进山林”创世史诗,我穿梭于神农顶风景垭的石林中,怪石奇景让人惴惴不安,生怕有野人窜出来,甚至怕同行者大笑。据说野人抓人时,抓住胳膊便大笑,它能把人笑死。现在当地山民上山每天竹篓里都搁两个竹筒,预防被野人吃掉,碰见野人来了就赶快把竹筒戴起来。一旦被野人抓住,赶快把竹筒一褪人就跑了。其实,完全是心理作用,我不会这么点儿背——也不会这么幸运吧,500万呢!
不过小心为是,1974年当地一位山民在山坡上砍柴,他猛一抬头,发现从山下爬上来一个直立走、浑身长毛的怪物。这个怪物很快就来到他的面前,伸手就要抓他。他躲闪不及,立即用左手抓住这个怪物的头发,右手举起镰刀向怪物的左臂砍去。怪物疼痛难忍,叽哩哇啦乱叫,拼命挣脱逃走。1976年春,还有一个放牛人,疲倦了,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扶着猎枪打瞌睡。一阵怪叫声把他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啊呀!面前已站着一个似人非人、通体红毛的家伙。他一边狞笑,一边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了他的猎枪,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棉袄。他拼命用力夺枪,由于用力过猛,双方都跌倒在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正在紧要关头,放牛人平时精心饲养的一只大黄牯牛凶猛地冲了上来,一头向怪物撞去。红毛怪物一惊,掉转头向林中逃去。
直到上个世纪末,还有人与野人零距离接触的故事。在神农顶听“人猿”故事,好像自己回到了在树枝上生活的年代。觊觎着离奇的邂逅。
据传,上个世纪初,神农架边缘地带的房县,有个叫王老中的人,他以打猎为生。一天,王老中进山打猎,中午吃过干粮,抱着猎枪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不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他听到一声怪叫,睁眼一看,有一个2米多高、遍身红毛的怪物已近在咫尺。他的那只心爱的猎犬早已被撕成了血淋淋的碎片。王老中惊恐地举起猎枪……
没想到红毛怪物的速度更快,瞬间跨前一大步,夺过猎枪,在岩石上摔得粉碎。然后,笑眯眯地把吓得抖成一团的王老中抱进怀中……
王老中迷迷糊糊中,只感到耳边生风,估计红毛怪物正抱着自己在飞跑。不知翻过多少座险峰大山,最后他们爬进了一个悬崖峭壁上的深邃山洞。王老中渐渐地清醒过来,这才看清红毛怪物的胸前有两个像葫芦一样大的乳房。他立刻明白了,这个怪物原来是个女“野人”。
白天,女“野人”外出寻食。临走的时候,她便搬来一块巨石堵在洞口。晚上,女“野人”便抱着王老中睡觉。
一年后,女“野人”生下一个小“野人”。这个“小野人”与一般小孩相似,只是浑身也长有红毛。“小野人”长得很快,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已能搬得动堵洞口的巨石了。由于王老中思念家乡的父母和妻儿,总想偷跑回家,无奈巨石堵死了他的出路。因此,当“小野人”有了力气后,他就有意识地训练“小野人”搬石爬山。一天,女“野人”又出去寻找食物,王老中便用手势让“小野人”把堵在洞口的巨石搬开,自己爬下山崖,趟过一条湍急的河流,往家乡飞跑。就在这时,女“野人”回洞发现王老中不在洞里,迅速攀到崖顶嚎叫。小“野人”听到叫声,野性大发,边嚎边往回跑。由于“小野人”不知河水的深浅,一下子被急流卷走。女“野人”凄惨地大叫一声,从崖顶一头栽到水中,也随急流而去。
已不成人形的王老中逃回家中,家人惊恐万状,竟不敢相认。原来他已失踪十几年了,家人都认为他早已死了。
王老中被“拉郎配”,无独有偶,还有个被“抢婚”的故事。
1938年,在当阳浓密的原始森林边缘有一间孤孤零零的架式茅草房,房里住着一位叫桃花嫂的女人。那一年,桃花嫂32岁。一天,桃花嫂上山给丈夫送饭,一去便不复返了。30多天后,她衣衫褴褛地回到家。第二年4月,桃花嫂生了一个像猴子一样的儿子,两个月生牙,很利,常常咬破妈妈的乳头,指尖似爪,五、六岁才学会摇摇晃晃地直立行走,见人便“嘿嘿嘿”笑个不停,不会说话,偶尔“哦,哦,哦”叫唤几声。随着年龄的增长,野性愈加明显,常年不穿衣服,不盖被子,把衣、被撕得粉碎,喜欢爬梯子,像猴子一样敏捷,上上下下,钻来钻去,有时还头朝下倒滑下来,人称之为“猴孩”。
60年代初,“猴孩”已20多岁了,身高2米多,头顶有纵向隆起,两耳较大,偏向头顶,两小臂有弯曲。因此,也有人称他为“猿孩”。“猿孩”性情粗野,见客人到家就猛扑过去,连抓带咬,爬山、过沟坎如履平地,只吃生食,见到树林狂喜乱奔。家里人怕他生事,就用绳子终日捆住他的手脚,精神上受到很大压抑,终日闷闷不乐,一次,不小心被火盆中的火烧伤屁股,身体日渐虚弱,两天后,抱着母亲大笑而死。死时是1962年腊月,当时年仅23岁。
故事听得毛骨悚然。
神农架关于“野人”的传说由来已久。最早是《山海经》中提到“熊山”(即今鄂西北神农架)中有一种身高一丈左右,浑身长毛,长发、健走、善笑的“赣巨人”或称为“枭阳”、“狒狒”的动物。《尔雅》中也记载:“狒狒”人形长丈,面黑色,身有毛,若反踵,见人而笑。这种动物就是我们所说的“野人”。
出生在神农架附近湖北秭归的著名的诗人屈原,也曾经以“野人”为题材,写过一首《山鬼》的诗:“若有人兮山之阿,彼薜苈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笔,予慕予兮善窈窕。”屈原描写的“野人”形象是:似人非人,站在山梁子上,他披挂着薜苈藤,带系松萝蔓,多疑善笑,羞羞答答。
神农架吸引人的是渊远流长的“野人”文化,到底有无“野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早已破毁了他的生存环境。神农顶早被践踏得像个足球场,连条蛇也掩藏不住了。旅游部门还在用悬赏的手段招徕游人,“智能人”来了,原始森林退却了,熊猫走了,华南虎、金钱豹还在么?神农架神秘的面纱已然是不揭自破。
下山时,我又遇到了“神农氏”,此时他好像瞪大了眼。
我问他:这里的家园你还看得住吗?
他回答:总有一天,你们也要从这里滚蛋。
200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