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辉 秋天里的叶子
夕阳西下。
枯黄的叶子随风飘扬,在最后的一抹余辉映射下闪耀不定。太阳虽已下山,却留下亿万片金黄,树叶在空中打着旋,迟迟不肯落下,许是还在留恋这短暂的风光......
在这个不知名的边陲小镇,每天都在重复这平淡无奇的事,小镇上的人也正如这些事一样平淡无奇,如果不是他到来,小镇也许还会继续平淡下去。
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又是夕阳西下,他来到这不知名的小镇,带着劳碌的风霜,满身的鲜血,当然还有那把插在腰间的长剑。镇子上的人都在远远地望着他,众多的目光中掺杂着惊异、恐惧和茫然,其中竟有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但这只是一瞬问的事,马上人们便又恢复了常态,卖花的依然卖花,吆喝的依然吆喝,喝酒的依然喝酒,那双眼睛也还锐利的如鹰一般。他也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小镇,也看了看天,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精光暴涨,随后又慢慢黯淡了下去,他的人也缓缓的如泥一般软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醒了。心中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充满阳光的小屋子里,强烈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他试着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还是无力,但已没有了鲜红的血喷出,他挣扎着坐起来。就在这时,从阳光中传来一个声音: "如果你使得动剑,就跟我来!"声音冷的跟冰一样,即便是在如此温暖的阳光中也会令人颤抖,然而他并没有颤抖,只是心里猛然抽搐了一下,抬眼寻声望去,看到的只是一个瘦长的背影缓缓地往外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但更为奇特的还是他手里紧握的那把没有鞘的剑。他忽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一股厌恶涌上心头,但还是斜斜地站立起来,将倚在床头的长剑往腰问一插,也走进了阳光中......
街上的人和事依旧那么平淡,枯黄的叶子也依旧随风飘舞,他远远地跟着那个瘦长的身影,有好几次都想停下来,溶于小镇的平淡和耀眼的光芒中。然而他终于没有停下来,还是远远地跟着那个依稀的身影。
他忽然感到小镇的喧闹已不复存在,他已置身于荒野中了,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到过那个小镇。除了风沙哗哗地吹动树叶,再没有其它的声音。他抬头看到的不再是瘦长的身影,而是一个披散着头发、满脸刀疤的黑衣人,同时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也凝视着他,这锐利的目光穿透了无数的金黄,射到他的身上却依然如刀锋般的冷。
"你那只手能拿剑了吗?"从阳光中传来了刀一样的话。
"你救我,就为了试我这把剑吗?"他扬了扬打满绷带的右手。
"不错,"冷峻的目光再一次打来, "拔剑吧,今天咱们做个了断。"
他昂起的头又慢慢低了下去,不知是在看着破鞋子露出的脚趾,还是在看飘落在脚趾上的树叶,只是静静地低着头。
"快拔你的剑!"传来了黑衣人嘶哑的怒吼。
他还是没有抬头,长剑还是随意地斜插在腰问,忽然间叹了一口气,道: "你迫切地逼我拔剑,实际上是在逼你自己。"黑衣人整个人都在抽紧,甚至连声音也如紧绷的弦一般:"你对自己的剑有绝对把握,所以你不急?!"他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等你拔剑,因为是你想杀你,并不是我想杀你,你一定会拔剑的。他的沉默引起了黑衣人的狂怒,同时也有羞愧--我为什么要逼他出手,我不怕死吗?我的命贱吗?
终于,黑衣人再不能忍受这种肃杀的安静了,手背上青筋暴起,狂吼着刺向他,这一剑劈开了树叶的屏壁,浪荡江湖多年的抑制与束缚都在这一剑中完全解脱。然而就在这缕劲风将将激射到他面前时,他反手抽出了长剑,就在他抽剑的一瞬间,满天飞舞的枯叶即成了永恒,没有金属交击的声音,惟有一缕鲜红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而凄惨的弧线。黑衣人抬起的手再也没有落下,空中只是传来一句凄凉的"好.........好剑......"就再无声息......
他看了看手中的长剑,也看了看天,忽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已变得鲜红,满天飞舞的树叶已落得于干净净,高大的白杨树仅剩下几根干枯的树技,再也没有金黄向世间飘洒.本来耀眼的太阳,此时已变得昏黄,周围一片寂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忽然他心中一阵气血翻腾,一口热血仰天喷出,随后就跪倒在地上,心中一片空旷。他抽出长剑斜插在地上,想用以支起他沉重的躯体,血和汗溶在一起沿着长剑滴淌,不知是长剑不堪主人沉重驱体的重压,还是也厌倦了在江湖上的浪荡,终于崩断了。他的躯体又再一次扑倒在了地上,在喘息间挣扎着
爬起,忽然他很嫉妒那个被自己一剑穿心的黑衣人,因为他再也不用在人鬣间奔波、劳碌;他也很嫉妒枯黄的落叶,它们也终于能找到知己的归宿,虽然被碾琢成尘,却在那里孕育着新的生命、新的生活。
他趴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只是侧身抬头看了看那昏黄的太阳,把手中的半截剑用尽全身力量掷向那片昏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