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追踪 (一)
一
如今,老蔫儿一出家门往街上一走,一站,不用花钱,拍马屁的就若干,你自己甭吹,别人就给你吹上了,尤其那个刘大吹。
老蔫儿不就个老蔫吗?平头百姓一个,哪来的这般威力?
老蔫儿的养鸡场闹大发了。开始只是弄个几百只区区小试,后来一下子进了几千只,又是聘请兽医防病治病,又是拜乡能源站站长为师搞鸡舍沼气加暖增光新课题,那鸡是眼瞅着个个气吹似地长,下出的蛋白花花一片晃眼……老蔫儿现在可不能小瞧了,早不是那个有名的穷光蛋,也能小酒盅一端,在孩子老婆面前说五道六了。
这一天,老蔫儿正在行使他的一天三遍“小滋润”,有人敲门,老伴赶忙迎上前去。
哟,是他二叔来了?快屋里坐。
老蔫儿出溜下炕,我当谁呢?他二叔呀,一块喝喝。
我说蔫大哥,啥时学喝酒了。
早就会,过去没钱喝呀!
二叔说也是,过去养只鸡下蛋等卖钱,买火柴;鸡老了,一卖还是变钱。哪像现在淘汰鸡说炖就炖,说吃就吃。
哎,行了,这不征兵任务又下来,我这大小子正是年龄,先报名登个记。快,老蔫儿说,大小子哪去了?快叫你二叔给登上。
他娘说,这孩子拧性,到别家打听去了。听小六子说现在当兵几年回来了,什么事儿也不管找,没劲。小六子说他爹年纪大了,跟前也需要个人照顾,不想去。
老蔫儿说,昨天我还说,当兵是义务,是保卫祖国,还能受到锻炼,你不去,他不去,还想叫外国人打进来吗?老蔫儿这一辈子都是争气要强的,目标是打翻身仗。自己富了,更不能忘记保卫祖国,没有祖国,富裕的日子也会得而复失。
带兵的做家访那天,大儿子特意装出关心他爹过去出河工落下的腰腿病的样子,说这病老没去根儿,就怕阴天和天凉的时候。带兵的一听,噢,你还有顾虑。
老蔫儿说,这孩子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愿意叫他去闯闯世界。像我这一辈子连天津都没去过,老蔫儿再来个小蔫儿,这日子可怎么火?让他跟着养鸡,那是气话,不好好念书,可不就是这条路。
带兵的说,你爹说得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看我,一切服从部队安排,一切服从命令。今天叫我来带兵,明天可能就到有仗打的地方上战场。当然,和平年代,都想学个开汽车什么的,几年后一复员,又是一门技术。这是好事,不过那得看机会。
大小子说,爹,您听明白了,我走了您可别想我。一想我,您就说,俺孩子不是给咱学技术去了吗?我呢,是一扑纳心,一边学过硬本领保卫祖国,一边学建设家乡的科学技术。好,只要您放得下心来,我还老惦记家干啥呢!
送走了带兵的,蔫儿爹说,他娘你过来,大小子要走了,咱们得准备准备,全家一块吃顿欢送饭。
大小子对几个弟弟说,我走了,早晚就需要你们哥仨多帮爹娘做些事。
几个弟弟说,我们做的只能比你好,咱也像部队似的,来个立功比赛。哥,你算是教练,我们哪点不像,你就叫爹打咱,我们绝对服气。老蔫儿心说,还真有点要强的劲儿,我这辈子算没白操心。
一年后,二小子毕业升学,一下子考上了重点高中。老蔫儿看孩子有出息,又把他娘叫过来,让他念吧。你一个人养鸡可够累的,那不是还有老三、老四吗?嗯,这么办,你在家养鸡,我学会蹬小三轮车给你到集上卖鸡蛋。
真是说啥有啥,老家伙,老了老了还真加载了。老伴笑笑说。
老蔫儿做着美梦––––再过几年,大小子复员了,要是有了技术,咱这养鸡场还要扩大成现代化的,只要能圆我这梦就是最大快乐。
说着说着小三儿下学了。
小哥仨凑一起一边听爹的训导,一边到鸡舍帮忙。老蔫儿嘱咐,给鸡添水,有一样要牢记,进鸡舍必须脚踏清毒池。
这不我们都从这儿使劲踏了吗?
只要听话守规矩,又肯学,事业准能干好。
忽然一个孩子叫道,这只大红冠子打蔫儿!老蔫儿闻之跑过去说,没问题,这是缺水,天热的,跟着又进屋给鸡去拿药灌下,一会儿鸡就欢起来了。
哥仨说,还是咱爹有玩艺,不愧叫养鸡司令,看来咱要当小司令还得向老司令学呀。
不知咋的,老蔫儿的腰疼病说犯又犯了。其实爹是在考考这哥仨,看他们在他哥走后还像不像他哥的样子。哥仨不知爹使的是智,老二说,爹可能与这几天活儿累有关,忙去捶腰。老三说今天有点闹天儿,忙去给拿热毛巾。老四说咱爹这腰疼可能与咱爹想咱哥有关,早起又着了凉,忙去给拿感冒药。蔫儿爹一见这场面,乐个没完。他把小哥仨一拢说,我这是试试你们的心眼儿。看来爹没白盼,今儿个给你们每人都打满分。
正这时,二儿忽然一拍脑袋说,给您,这是我哥昨天来的信,您要不是提腰疼,我尽顾学哥哥样儿干活了,差点把这事忘了。二儿打开信,里面写的是爹娘身体如何?养鸡场发展可好?老蔫儿后来回信:都好,都好,你在部队好好干……
这一年,正是大儿入伍第三年,老蔫儿常去村口张望。说也巧,大儿夜里做个梦,梦见爹卧床不起,一听别人解梦,才晓得是反梦––––健康的征兆。头脑里正画着问号,班长说,你家来信了。打开一看上写:父母身体健康,勿念。真是这么回事。不过,不对吧,爹是不常来信的,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文章?
夜不成眠,饭难咽下。连长一下发现他的异常,心说十占八九有心事。干脆给他来个家访。连长真的来到他家,见他爹果真有毛病,是心里的毛病。老蔫儿想如今老了,我这养鸡司令也该退役了,可还要圆打翻身仗的梦,不能半途而废……连长就做他的工作,自从你儿分到汽车连,一年就打响了。每次出差还顺便让他到部队农场基地观察学习,在养鸡场,第一次看到鸡比人住的还好,一层层、一排排,一按电钮水料齐全,捡鸡蛋都不用人……他还说了,等他临复员时,也带您开开眼……
老蔫儿听到大儿在部队的进步和想法,病好像去了九分。这一天,老蔫儿真的坐上了火车,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远门。他想走出家门到那里学学养鸡经验,参观参观现代化养鸡场。这一路上,老蔫儿满脑子都是鸡、鸡、鸡……心说,我有啥病,纯粹是心病,还不就是怕实现不了自己的翻身梦。
老蔫儿一下车,大儿和好多战士已在车站等候了。这个叫爹,那个叫爸,老蔫儿一个劲地打招呼,只是乐只是笑,一使劲蹦出句,战士们好,部队首长好!
连长说,听说您是你们那里的养鸡司令,咱们部队也要帮助陕北老区建个大养鸡场,今儿请您给咱们介绍一下管理经验,好让老区尽快脱贫致富。
老蔫儿一听,本来我是来看看我儿子,宽宽心,再学习学习部队农场的养鸡技术,怎么一下子变了?说我是养鸡司令,还要我给他们讲讲经验。一宿功夫,我倒成了名人了!
部队首长要老蔫儿先玩一个星期,然后再去参观、介绍经验。老蔫儿说不了,见到儿子挺好的,你们也挺好的,别再给部队加负担,我还惦着那些“兵”呢。
老蔫儿坐在儿子开的汽车上,在连长的陪同下直奔部队早安排好的养鸡基地。这时的老蔫儿心里一个劲地嘭嘭打鼓。庄稼人,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怕说不好叫首长笑话。本来就不爱说话,更闹得老蔫儿这话不知从哪说起。
一路上,陕北老区什么都好,要说养鸡,比我老家条件好。现成的石头,现成的场地,现成的天然饲料,这种得天独厚的资源,少哇,少哇!没有别的,部队这么支持咱们地方致富,我算是响应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抢先走一步了,就像六一年第一批回乡知青支持大办农业一样。其实我也听说过,陕北大生产运动是战争年代的事,我们就是要那种自力更生的精神。我在家常跟孩子们讲,要艰苦创业,为的是过好日子。没有苦中苦,难得甜上甜。只要干,秃山也可变绿岭;只要干,愁眉也会变笑容。咱们一块儿建鸡场,一块儿搬石头砌鸡窝,一块利用沼气给鸡照明,给老区人民送技术、送温暖。那年月是用你们的火种解放了我们的家乡,这回是我用先行一步,艰苦创业的养鸡经验帮老区人民致富。我说的对不对的,就这么多。老区代表激动地说,您这位养鸡司令为我们传经送宝,这说明全国人民没有把我们忘记,我们更要鼓起精神大干。部队首长讲的更是直截了当,支援老区尽快脱贫,是我们驻地部队应尽的一份义务,今天请来养鸡司令,就是给咱们老区送来一颗火种。老蔫儿坐在软木椅上,听得清楚,这甭问,部队首长正拿我的致富火种给老区点脱贫的火呢,没想到能把养鸡致富的经验带到老区。这一趟陕北之行,说是看儿子,玩玩、乐乐,倒不如说是到陕北老区点致富的火种来了。部队首长高抬咱儿,回去后我这养鸡司令还不能退役,要搞他个“老兵新传”。
村里那个刘大吹一听说老蔫儿去部队所在的陕北老区介绍养鸡经验,给家乡立功去了,那讽刺话全没了。你看人家老蔫儿,老了老了还成致富火种了,到千里之外暖人心去了。今年我也照老蔫儿这个规模建一个养鸡场。不到一年工夫,在老蔫儿的带动下,村里又办起十几个个体养鸡场。这些养鸡场都把老蔫儿视为神仙,现在这个村养鸡户可真是人强马壮,名声大去了。老蔫儿还是那个蔫蔫乎乎的老蔫儿,过去看不起他的人全没了。这个大伯长、那个大伯短,上烟的、敬酒的,就是好聊天的,也愿往他跟前凑。老蔫儿说,跟我呆着,就是有一条,谁再听刘大吹耍两面三刀,咱们就当场问罪。刘大吹说,又到这儿发动群众来了,我要是让你亲自捉到,你天天喝的酒由我包。好!这个“罪”就这么个问法。
大小子没想到部队首长没让他复员,当部队养鸡场“司令员”。说是按志愿兵待遇,多留几年。就这样,每年一个喜报,准送到家里。大小子的媳妇自然也很容易就说上了。
娘说,现在兴单过,能调动积极性。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风流,老年人有老年人的习惯,省得时间一长拌嘴出矛盾。再说,我们这儿整天和鸡打交道,鸡粪臭哄哄,鸡叫乱哄哄,白天黑夜没失闲儿,有件好衣服都没处穿去。
大儿媳妇说,不,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干,我年轻轻的刚来就分家,叫人家笑话。
老蔫儿不语是不语,这一搭话就在节骨眼儿上。没过门时,你母亲不是和你心灵手巧会编织吗?咱们不会也办个小编织厂?地里活用不上你,大小子挣钱够你花的,现在不得要人人有经济头脑、有商品意识吗?城里人动不动就说下海,咱农村人不就在大海里吗?不会游泳,今后可无法生存呀。今后我要兴儿媳妇当顶梁柱。
大儿媳听了这实心实意的话,说干。没过多少日子编织厂就出产品了。老蔫儿刚一拿到市场就被客户相上了,说这是临村李妈的特种手艺。客户一看是老蔫儿卖,心说,这筐贱不了,准是从李妈那趸来的,要不就是和李妈搞联营。老蔫儿越听越邪乎,你们说的都不对,是俺新过门儿媳的手艺。你儿媳的妈叫什么名?叫李达达。还是当乡人知底,达达就是李妈的官称。噢,他闺女给您做儿媳妇,您还真有眼力,给您儿挑个好助手。什么?助手?我前些天就给她升到一把手了。准干得了。在场的人都这么说。
其实,那老蔫儿也不是凡人,是远近闻名的养鸡司令嘛。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蔫儿有话,等到俺儿媳熬到大经理、厂长什么的,比我这名声还大。我算啥。
没过几年,其他哥仨先后都说上了媳妇。二儿媳能说会道是会计,三儿媳喜欢技术会电焊,四儿媳身条苗条会理发。大儿媳刚才说了心灵手巧会编织。再说老蔫儿这四个儿,大儿是个有志气的志愿兵,二儿是个能掐会算懂管理的纸板厂厂长,三儿是个小有名气的税务所所长,四儿是熟悉方向盘的大队模范机手。
四个儿四条龙,四个儿媳四只凤。
老蔫儿已意识到自已岁数太大,力不从心了。这一说又五、六年过去了。四个儿一商量同意将鸡场包出去,专门从事全村全乡的养鸡指导。老蔫儿明白,是养鸡使他发了财,即使退居二线也不忘好好地护理那些宝贝鸡。老伴说,老二,你爹说了,你当板厂厂长全靠大队冲你爹为全村畜牧大发展带了好头才使你上任的。老三你可清楚,你当上税务所长,是乡长冲你爹给全乡争来支援老区的荣誉。老四,你这机手也是大队冲你爹人缘好,带领全村人致富才挣来的。
这鸡场到底包给谁呢?在第一次老蔫支持召开的家庭会上,四个儿媳听着呢,三个儿等着呢。实际上四个儿媳各有各的想法,老二、老四媳妇最为突出。一心想把鸡场搂到手,一卖了之。没想到老蔫儿拐弯抹角听出来了。
老蔫儿耿直。到那会儿,娘还能给你们看家照看孩子,当个好后勤。到那会儿,我还能给你们当半个掌舵的。我从不甘心自己不成了。我们老两口会天天给你们祈祷的。你们只要天天高兴,我们就会天天快乐。从今天起––––我宣布:咱们是各起炉灶。
四个儿媳议论最多,说蔫爹说放鸡权,不但没放,倒把咱放出去了。憋得是什么宝呀? 得了,既然老爹拍板了,也就照这办,上级都提倡砸掉大锅饭了,搞联产承包,何况咱这个小小家庭呢,顺乎潮流吧!
老蔫儿第一次亮出共同遵守的治家之道,“忠厚”二字。其实老蔫儿信奉的,还是从他祖父那儿接过来的经典。你忘了有一句: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嘛!
老蔫儿的分家方案一提出,家里乱成一锅粥了。几个媳妇各怀各的心眼,各讲各的理,有的还直掉眼泪,弄得老蔫儿脑袋嗡嗡的。老蔫儿顾不得自己的老毛病了,嚷嚷着,你们别哭闹了,我还没死哪!我真死了,你们都不准这么大哭,自当我绝户,你们都有理,就我没理。
说来也巧,正当老蔫儿家里天翻地覆的时候,大儿从部队回来了,大儿进家门就被这情景惊住了。每次来信不都是说全家和睦,姐四个伺候公婆没挑,怎么又吵?
你来得好,他大哥你到村里听听,都是啥议论。
有个儿媳妇插话说,啥议论,分家不公呗!你们落个好人,我们落个不忠不孝。
哎呀,刚进门就碰上你们乱吵,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谁有困难提出来,哥能帮就帮。养父母的事,只要你说拿东西有困难由我包,怎么样?
老三、老四媳妇立马不哭了,想哭闹也不能同着大哥面啊!干脆顺台阶往下溜。
还是大哥会说,不愧在部队受这么多年教育,处理家务有方。其实该这姐俩丢脸。村委会主任见他大哥回来探亲,也随之进来,没想到赶上这儿闹吵吵。他劝道,要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是我爱说;俺这蔫大爷一辈子如同一头牛,有名的老蔫儿!你们要说别人欺负他,我信;独说他欺负人,我还真不信。
老蔫气得浑身发抖。是啊,我这一辈子得罪过谁,可以访访,说瞎话瞒不了当乡人,谢谢侄伙计。
我这不是赶上了吗?能劝就劝呗!
大儿、二儿都陪爹坐一块儿,只有老三、老四叫这俩小媳妇给闹得不敢上前。老蔫儿继续诉苦。唉,没儿想儿,怕绝户;有儿盼大怕不成才;盼大娶了媳妇该清闲了,没想到还是没心静。过去是穷打,现在又富打。要知道这个,那时候就计划生育,要这些冤家对头干啥呀!我苦奔一辈子,也没落个好!
这一气,老蔫儿犯起了心脏病。
娘说,快拿速效救心丸。这回四个媳妇争先恐后照顾,生怕落个累死汉子,气死公婆的罪名。老三、老四媳妇更是害怕,心说刚一闹就让大哥碰上了,多不好。这回得殷勤一点,在他面前争取落个好人。村委会主任看出这俩小媳妇的心眼儿,说,你们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再听你们谁说这不合适那不合适的,我就把你们送敬院劳动,受受那里尊重老人的教育。要说公,那儿最公。老三、老四媳妇一笑,吓死俺也不敢。
晚上,老蔫儿皱着眉头将白天发生的家务事重说一遍。大儿媳妇想自己丈夫来了,既不加盐也不添醋。大儿听着这来龙去脉,又观察这俩小媳妇的脸色,怎么也没有好气。爹,叫她们闹吧,反正我们不多说少道,不叫您生气,多负担点就多负担点,谁没有老哇。经过大儿给说开心话,大儿还说您那次上部队照的照片,我也给拿来了,部队首长还要我给您带好,有机会还要来看您哪。老蔫儿听大儿这么温温柔柔地一说,心里话,比叫我吃人参还好哪!又一想,这里必有人鼓动不可,要不然这俩小儿媳刚来一、二年,怎么家底儿都这么清楚呢?老蔫气得整宿合不上眼,睡不着就来回来去缕头绪,不是快嘴芳嫂,就是前院堵我们门口挖撤水道闹吵子的宁三。刘大吹虽先有自我打赌,但也不能不对他怀疑。
老蔫儿心里好憋闷。我苦干一辈子,盼的就是打翻身仗。温饱问题解决了,经济上是好过多了,就缺一个圆圆满满和和睦睦的家庭。谁想到,过去这些人小时,为一口吃、一件衣服、一双袜子穷打;可现在日子富裕了,又生偏心眼了富打。你看我这一辈子是糟心的命呀!一块过吧,怕光拉套,不使劲;分开过吧,又说分家不均,还打。要知道这样,谁还敢养儿啊。
爹,您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已经跟她们聊了,那都是外边传言。大儿媳妇说,现在年轻人都讲穿,好干净,养鸡这活我还能凑合干,她们不过是嫌脏帕累,又想得个现钱。爹,您不还剩下三、四万块钱吗?我想再扩大一下编织厂,再建个电气焊修理厂,还要安部电话联系业务。这如同使用国家无息贷款一样,等挣回钱,再把这三、四万元收回来,这笔钱留您爹娘防老的。到时候,他们哥几个该咋进贡咋进贡。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是要加快致富步伐,使全家的心都往一处想。
那你打算怎么个管理法?
我想来个合股经营,定额管理,按岗定人,按职定薪,再按股份分红。
爹同意了,大儿媳妇从此开始操办这事。
老四媳妇主动提出,我和大嫂子一块干,算一股。
老三媳妇说,我这摊子是电气焊,和二嫂子一块儿,她会算账。
二嫂子说,你不说咱们也合一股。
老三、老四媳妇早有想法,明的是和老大、老二媳妇合股,暗的是倒看看咱蔫爹有没有偏心眼。
四个儿媳坐一起,像一台戏。
咱的主意谁也没有超过咱爹。要不是咱爹的主张,咱家哪有人才、产业的重新组合。
爹,他们问今儿吃啥好呢?
吃啥呀,我记得是你们哪个孩子生日,就吃面条,求个顺利。今儿是全家聚会。
晚上,哥几个姐几个都跑到老人面前,又是秧歌又是戏,把老蔫儿哄个乐。老蔫儿看她们像孩子一样的脾气,又气又笑地说,要看今儿个,我再活七十也愿帮你们,谁不想自己的儿女过好日子,谁不愿晚年享个清福?
爹,几个儿媳异口同声地,您甭生我们的气,我们都是您的孩子。
要是这么说,只要我能给你们出点子,指指方向,你们就一百个知足?这可是你们请的当家司令,你们乐意,我这司令官还得先当着。
话一说完,老蔫儿又恢复了当司令官的形象。
突然,大儿的部队发来电报,上写:紧急任务,26日返回。老蔫儿一算,一个命令提前了五天,手里托着电报,眼睛湿润,心里不大好受。大儿知道,爹舍不得他走。昨天还说,后天咱去天下第一城逛逛,家乡出一座仿明清大都,应该去赏一赏,咱也来个中秋合影。没想到全被打乱。
老蔫儿吩咐今晚准备一顿全家福的丰盛晚餐,为大儿送行。老蔫儿坐在上首,提议为大儿平安返程举杯。大哥对几个兄弟、兄弟媳妇说,我不在身边,你们就多照顾父母。等我哪天一复员,再向你们补偿。老三、老四媳妇话来的快,你放心,如若我们哪点儿做的不够,叫他们二老写信,你爱咋批就咋批。我们虽是外抬来的,但有大哥做样子错不了,老爷子我们保证当祖宗牌位供着。
既然这么孝心,问问爹还有啥要说的没有。
没有,没有。接着老蔫儿又一盅酒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