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年,书信竟然成了一个古典的名词。
在没有手机、伊妹儿的年代里,书信是我们联系的基本工具。那时的夜晚,一盏青灯几页洁白的纸,一颗或悲或喜或忧或怅然的心,伏案而书,或小心谨慎字斟句酌,或畅快淋漓一泻千里,细微的心思就都留在了纸上。那是一幅书法作品,也是一页真情流露的随笔。折了又折,小心地封在信封里,投进邮箱,然后就等着回来的信儿。
这样的日子充满了我整个少年青年时代,我曾有那么多的来信,一封又一封,每一封都是惊喜,都是快乐,不管来自朋友,还是来自亲人。
我爱写信,爱那种不受打扰的叙述,自由又深入内心。爱信发出后的期盼,就像农民播下了种子,笃定要有收获的,只是早晚的问题,日子便变得沉稳而有意义;爱收信时的欢乐,那一封封信,带着精美的邮票,和同样一颗鲜活的心从遥远的地方来到我面前,静静地躺在我的桌子上,或者递到我的手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照亮了,日子因此而丰满起来。
文字比话语更经得起时间的推敲,更让人印象深刻,也更能表达出人真正的想法。而手机方便是方便了快捷是快捷了,可是缺少了想像的空间和等待的滋味,缺少了诗意。况且有些语言是只适合写在纸上而不适合挂在嘴边的。
我爱写信,也最终找到了一个也爱写信的人,并且同时找到了写信的理由——天各一方。于是直到六年后的相聚,我们都乐此不疲地在信纸上留下思念与爱与其它种种情绪。那一摞摞的信是我们拥有曾经的证明,等我们老的不能燃烧的时候,就可以慢慢地从那些信中找回当年的爱情,而电话打印出来的只能是电话费账单吧?真庆幸那个时候,电子时代还没有完全到来。
可是电子时代自有电子时代的好处,给人们带来的方便无与伦比:解决了多少危急,挽救了多少爱情,提供了多少渺远的信息,传递了多少温暖的关怀。
刚参加工作没两年,碍不过别人的情面,本不想早交男朋友的我认识了一个英俊的军人。一见面我就被他成熟得体的举止吸引住了,可是我们家里因为种种原因坚决反对,而他接着就要返回部队了,于是只匆匆见过两面的我们只能靠通信来联系。那个时候,身在北京的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我没在家,村里的电话接线员叫了我堂姐去接的;第二次我接着了,然而经过镇里的总机和村里的总机转了又转的电话里还响着中央台播放的广播体操的音乐,我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他兴奋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往老家打电话打通了,并且说争取以后每星期给我打一次,别的我就听不清了。不过以后再也没接着他的电话,估计实在是不好打。
比较多的时候我收到他的信。因为第一封信我没有及时给他回,他就开始写挂号信。接到他的信时我很快乐,可是后来我决定放弃,因为家里的压力很大,还因为我对这份感情没有信心,他大我四岁,家里人急着催他结婚,而我,那时候恋爱还没谈过,结婚对我来说很遥远,毕竟我们只匆匆见过两面,我并不了解他,我不能决定是不是最终会给他一个结果,怕耽误了人家。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字写得不太好,虽然信还是写得有声有色的。
可是结束了这段感情之后我们都感到了遗憾,如果晚几年,像现在交流沟通这么方便,也许我们的遗憾就不会留下了——书信时代的沟通,总还是慢的有距离有局限的。不过呢,电子时代的沟通是方便了,可是因为快捷而不够珍惜、因为方便而不专注的例子也比比皆是。而慢的爱情,往往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前几天在清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以前的信件,有初中时代一直交往着的同学的,也有刚毕业时教的热烈纯真的学生的,有淳厚如师长般关注着我成长的建勇哥的,也有亲爱的意气相投的弟弟的,一边翻一边感慨万千。那些读过的文字现在重新读来竟然有着崭新的感受,仿佛我刚刚收到一样,岁月因此有了奇异的倒流。而更多的信件在一次次的搬家运动中消失了,真是太可惜了。
坐在书桌前,提笔想写一封信,却不知道该写给谁,该写些什么——我的书信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