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派 干 部
清晨,一阵微风吹来,薄雾儿慢慢散去。太阳像个红球慢慢从山边那爬上坡来,朝霞辉映涪江河畔,给川东农村增添了美丽的色彩。
镇政府在召开村以上干部大会,镇党委书记唐为民正在作报告,传达县委会议精神,党员干部如何带领群众发展农村经济脱贫致富,上面还要抽调一批机关干部下派到乡镇。
正说着,一个带眼镜的年轻人从县里赶来报到。乌黑的头发,白皙的脸、高高的个儿、顶多不过24—25岁,据说是县团委副书记,农业大学本科毕业,像刚出土的笋子。别人想方设法要留在县城机关,他却主动争取下乡来。
唐书记向在座的村干部宣读了县委文件,介绍这位下派干部,他叫周大兵。最后书记说:散会以后大坡村、高崖村、黄泥村的支部书记在我那儿来一下……
大家早已明白了书记的意图,是给支部书记作工作,接受下派干部驻村问题。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县里干部是来镀金的,有的说:搞形式主义。唐书记找大坡村李支书谈话说:“你们村经济落后,我给你派个得力干部来。”李支书微笑着说:“人家是下乡镀金的,你就把人家安在条件较好的村吧!”书记又把高崖村的周支书找来:“老周,我看你们村镇企业发展差,给你派个得力干部来。”“唐书记,鱼大塘子小咋行?还是别的村吧!”周支书出去,王支羽又进来,书记微笑着说:“你们村集体果园投入10几万元,林子不错,就是不结果,效益差,是啥原因?”唐支书一个先发制人,支书不敢开腔。最后唐书记说:“为了把你那个村办果园搞起来,我给你派个大学生来……”王支书带着疑虑和苦笑点点头。
脚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往黄泥村,王支书的家还是60年代的破瓦房,但是很宽阔,五间瓦房外搭一大间柴房,宿舍和厨房分门别类,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房前屋后桔树成荫,很有诗情画意,意想不到的是王支书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两个女儿在外打工,家中有个女儿操持家务。家里喂有一头水牛,三只羊子,还有一群鸭子,三头肥猪,一头母猪快要生产。王支书50开外,还是老干部作风,现在催粮催款,搞计划生育事情多,难得帮家里干点活,所以只有老婆种地,留下个女儿操持家务。
土地下放到户那年,集体公房卖了。村委会只好借助村小学办公室办公,有时学校上课,讨论研究工作大多数时间都在王支书家。下派干部没有住处,只好在支书家落脚。王支书叫女儿金花收拾一间屋子,让大兵休息,金花把父亲狠狠盯了一眼。金花曾对别人说:“咱家住过的乡官,县官好几个了,没一个有良心,咱三姐妹一个也没跳了龙门……”
金花不满归不满,还是勉强收拾出一间屋子,每天也多烧一瓶开水,吃饭时多摆一个碗,一双筷子,煮鸡蛋时还多安排一份,只是没有语言交流。
大兵也是副书生气,也很少言语,无事躲在树下看书,听微型录音机,写东西。王支书向村干部群众介绍了一句话:“县里派来个驻村干部,叫周大兵!”分配工作时,叫他任村办果园的技术指导,技术上大家一切听他的。其实王支书对这位下派干部也是不满意的,为了不得罪上级,他只好勉强答应。
大兵成天围着果园转,看这看那,象个无事的学生在园子里散步。看太阳从哪边出来,哪边落坡。问果农用些啥肥料,等等。一个月过去了,他没有向果园提过建议,王支书只是问他:“这样茂盛的果树为啥不结果?”大兵弄了弄眼镜讲了许多理论的东西:果树太密需修枝整形、日照光足,光和作用差、施肥和治虫管理问题……王支书读过夜校、当过兵、扫过盲,听得似懂非懂,你是大学生,是专家,咋说咋办?
召开果园职工会,王支书说:“咱们果园投入10几万元,占地100多亩,果树茂盛,就是不结果,是树种有问题还是土地有问题,我一直没搞懂,今天请下派干部大兵讲讲话,他是大学生,是专家……
台下一阵骚动,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莫吹牛了,来了一个月,屁也没放个……”有的说:“什么大学生,Y的多……”有的说:“他真能使果树挂果,我手心煎豆腐……”
“各位乡亲们!果树不结果的原因有三点。一是光和作用差;二是要科学施肥;三是要适时治虫……”大兵正在讲话,台上异口同声地问“那你说该咋办?”“要合理密植,该砍要砍,必须通风透光……”
“刚刚成林,要砍太可惜了!”“他啥专家啊,砍稀了哪去增产?”“你少瞎指挥了,过去那些下派干部把我们整惨了……”
王支书想了想,果园如果出了问题,有理由找书记。他站起来大声说:“好,好了,大家都听大兵的,他咋说咱们就咋办,谁造成损失谁负责……”
最后大家说:“好吧!我们如果按他的办法出了问题,找镇上赔产去……”
100多亩果园植果树5000多株,这次间伐弱果1000多棵。群众对此很不理解,有人因超生子女被罚而积怨,借此机会告到镇党委、政府,还有人联名上书告到县里。镇党委唐为民书记的办公室不断接到群众来访,状告王支书,下派干部周大兵乱砍滥伐林木。这位书记笑笑说:“为什么要砍伐?首先要弄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还没到收获季节,咋能说人家是乱砍滥伐?”
后来有人联名上书反映到县里、县纪委、监察、林业局都立即派人调查,大兵把自己的观点看法作了详细介绍,他们在看法上有一些争议,最后大兵要求在秋收后再对自己进行处理。
这件事很快刮起一股风,说大兵下乡瞎指挥,砍伐果树1000多株,按《森林法》要判刑,党支书要撤职等等。父母亲听到风声为他着急,为他通融说情,叫他回城,亲戚朋友为他担心,说他太傻了,前途要紧……
月光下,他独自来到桔林,偷偷地哭了。他从小长大这是第一次流泪。仿佛许多双同情的眼睛望着他,难道我真的错了?他望着沉默的大山和那弯弯曲曲的山路。
等待大兵的10月,不是带手铐的时刻,而是一个金秋的时节。金黄色的广柑,在晨雾中微笑。乡亲们背背篼、担箩筐采摘果子,送上公路。镇党委书记带着县委领导参观果园,向大兵道歉。镇党委书记握着他的手说:“我支持你,大胆的干!”县长说:“年轻人要经得起风雨,贫穷的根源是科学技术生产落后,一项新的科技成果未成功之前是要经过一场斗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