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土地
公开材料显示,邵庄寺社区包括住宅及其他社区公共设施,总投资接近2亿元。社区规划的总户数为2100户,住宅面积15万平方米,按每平方米800元,仅卖住宅房将得到收入超过1.2亿元,加上卖生产用房的,总的算来邵庄寺社区将有数千万的盈余。而这其中,土地指标收益抵消了一半的建设成本。
土地指标对于城市的意义有多大?济宁市中区的理解应该更为清晰。一年多前,在喻屯镇、唐口镇、安居镇三个乡镇尚未划入市中区范围时,市中区全是城市街道,其发展空间极为有限。所以,当济宁市改变行政区划时,市中区同意将其年财政收入8000万和6000万的两个富裕街道划给经济发达的任城区,而把尚需每年补贴数千万财政的喻屯镇和其他两个乡镇收至自己麾下。
但当市中区接手喻屯镇、唐口镇、安居镇的时候,才发现这三个乡镇的土地指标已被任城区抢先占用。
作为济宁市最贫困的县区之一,市中区谋求发展的念头愈来愈强烈,其经济开发区也迫切需要扩大。“一个森达物流,张口就要3000亩地。”市中区工作人员举例说,但市中区目前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只能什么时候有了指标,什么时候再给这些企业搞土地。
邵庄寺村的村民模糊地知道土地指标的事,他们的不满情绪部分也来自于此。村民中风传说该村土地指标已经以每亩12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济宁市正在热火朝天建设中的北湖新区。
“怎么可能呢?市中区自己都缺那么多土地指标呢!”上述工作人员回应。虽然市中区自身没有储备土地指标的资格,但属于本区内的土地指标,市里一般会返还给本区。市中区目前缺的是工业建设用地,而工业建设用地与商业用地“走的不是一个程序”,工业建设用地的价格一般每亩5万元左右,远远低于村民想象中的“120万元”。
据本刊记者了解,自2009年以来,济宁市共计4093亩腾地指标被用于经济建设。对于当地政府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窝棚里村民的抱怨声无法抵挡这个迫切的需求。“我们只能抓紧建设,让老百姓看到楼房一天一个样,让他们看到希望。多与他们沟通,做好工作。”这也是区里的官方态度。
没有宅基地,就没有新楼房
在济宁,真正的新型农村社区建设模范是汶上县。这座山东欠发达县,从最南边的南站镇,到最北边的杨店乡,触目所及处处工地。
据当地媒体报道,2009年,仅杨店乡就启动了滨湖、泗汶、王楼三处农村社区建设。到2012年,这个年财政收入只有300多万元的偏远山区将率先全面完成新型社区建设。
资金投入仍靠土地置换。去今两年,杨店乡有9个村、2400亩土地列为济宁市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项目,近期已腾空1200余亩用地指标,由市土地储备中心以每亩10万元的价格购买。
虽然比邵庄寺社区腾空的用地指标卖的价格要低,但汶上县的村民与邵庄寺的村民基本一样,抵扣老房补偿,每户平均花费3万元住上120平米左右的新楼房。在汶上县苑庄镇新苑社区,楼房均价660元每平方米。“成本价,我们一分没加。”苑庄镇前苑村书记李忠民对本刊记者说。
在苑庄镇的新苑社区,搬进新楼一年多的村民已经基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路边花园里和城市一样栽种了常青植物和鲜花,但花花草草的空隙间仍然种满了白菜。村里的老人看到有人拍照,会热情地带你到更漂亮的地方去。“那边有假山,还有喷泉,不知道这会儿喷了没。”他们笑着说。
健身设施已被磨损得一点不新了,但正在健身的老人仍未能熟练地使用它们。一块写着“做有素质的社员”的宣传牌下,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撒着尿。“这里还是比以前干净多了,不孬。”老太太说。
在新苑社区指挥部内,苑庄镇值班的几位财务人员正在接待来交款的村民,熟练地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们,上面是银行帐号。李忠民说。一个上午,他们收了10户的款项。
“从去年到现在,我们的村民没有一人上访,没有一户闹事。”李忠民颇为自豪。
新苑社区规划占地面积400亩,将容纳10个村2万多人,节约用地2800亩。前苑村先建的10栋五层楼,占地80余亩,全村400多户人家,春节前搬了200多户。
让李忠民头疼的不是村民,而是“上面”。“最近,每次见到镇上领导,我都会说一说账的事情。”他说,以至于苑庄镇领导一见到他,就说“你又来要钱了”。
前苑村去年腾空300亩左右的土地,李忠民早就听说这些土地指标已经以每亩1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北湖开发区。“今年7月,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领导都来我们村,验收了我们复耕的土地,各方面都合格。汶上县也答应验收合格就打来款项,但我们到现在也没收到。”李忠民说,“我们还欠着开发商的账呢。”有些开发商因为借贷严重,经济压力非常大。
“用地指标到底是卖出去了没有?难道是土地指标太多了?”李忠民疑惑。据公开消息,汶上县去年转让建设用地指标共1300亩,其中1063亩卖给了济宁市,收益1亿多元。“村里没这个权利,要是把土地指标给我们,想卖出去还不简单?我们自己搞招商也行啊。”
有时李忠民也会跟镇上领导理论。“集体土地国有化,但土地管理还在村里,县里没有权力要地。”李忠民笑说着他相信却不敢十分确认的事。
颠倒了次序的发展过程?
林锋是王彩云的儿子,娶个城里姑娘住城里一直是他的梦想。林锋一直在外打工,7月,当他听说故乡邵庄寺村搞“新型农村社区”,拆掉了他的家时,就匆忙赶回来了。
一年前林锋交往了一个城里姑娘,本来已经打算结婚,现在因为买社区新房要背债,他收到姑娘的一句话“你挣钱去吧”。“我们都能感觉到,农村的日子这两年在慢慢变好,我们买不起城里的房,为什么还要来拆我们农村的房?”他说。
王彩云不忍看儿子找不到媳妇,她打算要补偿金,给儿子在其他地方买房,而自己在家乡搭个窝棚就行了。但村干部不同意她要回补偿金的要求,他们说:“给了你补偿金,你也没有宅基地建不了房,外面的房更贵,那不等于我们亲手把你送到上访的路上了。”
林锋说,如果没有那么重的债务,他并不反对建设“新型农村社区”,虽然他觉得还是老房子更舒服宽敞。从某个意义上看,“新型农村社区”并没能太多地改变农村。在苑庄镇新苑社区,虽然各种设施已完全是城市社区配置,但年轻人仍然都出外打工,社区里常住的仍然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在一些文件中,“农业的规模化经营”作为改变农民“生产方式”的重要环节被提出过多次,但在济宁,这一目标目前远没有改变农民“生活方式”的“新型农村社区”来得猛烈。
在新苑社区,复耕后的土地已经被村委会以每亩30元的价格集约起来。“这个土地会全部承包出去,搞规模化经营。”李忠民说。杨店乡也是如此,他们计算出的数字是每亩可增加集体收入800元以上。
但王彩云并不看好农业规模化经营。“谁承包谁赔钱。”她说,“土里刨食哪有那么容易。”
“新型农村社区”已然提前改变了农民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如果不变,前者必受后者掣肘。而这一颠倒了次序的发展过程结果如何,一切都还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