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是反对“粉丝”的,做任何人的“粉丝”在我看来都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你喜欢一个人的作品就做他的读者,喜欢一个人的表演就做他的观众好了,一“粉丝”就意味着盲从,意味着完全的信服,意味着自己不愿面对他的缺点也不准别人提及他可能的缺点与错误。当下中国大量的各种各样的“粉丝”的出现,正说明了我们这个时代集体信仰的缺失,也证明我们这个时代人们最起码共识的阙如。一方面是愚民教育愚民政策,一方面是现实的残酷和诡异,想不将这个时代搞得乱七八糟都难呢。所以随便什么样的公众人物都有一大群粉丝,其实很多所谓的名人明星,在我看来实在想不起他(她)有什么值得人家推崇的,不少连做一个起码的公民都不合格啊。
以上就是我对全体韩寒粉丝和方舟子粉丝以及任何人的粉丝的基本态度。说句不怕得罪大家的话,一个人但凡宣称是某人的粉丝,事实上已经在宣称自己是个愿意放弃判断力的角色。当然,也有不少人是开玩笑或者沿用当下流行的说法,未必是真拿自己当成了什么什么丝。但是在韩方大战中,不少粉丝的表现确实就像历次网络论战中的粉丝表现一样,都显得既固执又愚蠢,都在充分表现着人的非理性的站队习性。一个人活到完全以别人的是非为是否的地步,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当人了吧?就好像一个中国人和一个韩国人吵架,难道因为你也是中国人你就可以不辨是非地为中国人助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打架你因为自己也是男人就去打那个女人?一个结巴扇一个癞痢你因为自己也是一个结巴也跟着动手?
韩方大战中“草莽英雄”的乱骂就不必说了,不妨来看看那些自以为讲道理而且自以为有身份的人——这些人骨子里其实也和上来就一顿乱骂的草莽英雄差不多——逻辑混乱到什么地步吧!
一、都有贡献论
韩寒和方舟子都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去做点别的事情非要彼此掐架?腐败问题,民生问题,环境问题,经济问题等等等等这么多,你方舟子可以去打假嘛,你揪着韩寒干什么?韩寒他行贿受贿了吗?他打架斗殴了吗?他酒后驾车了吗?他肇事逃逸了吗?
这个论调很有意思,让人想起上去30多年的居委会大妈对闹离婚的夫妻进行调解:你看你啊是工人阶级出身,她呢是贫下中农,都是阶级兄弟姐妹嘛,大的目标是一致的,有什么矛盾不能化解呢非要离婚吗?
这还让我想起范跑跑对郭跳跳的嘲笑,说如果社会都是郭那样道德高尚的人这个社会就不会有腐败问题环保问题交通拥挤问题了。我曾经在课堂上开玩笑说,如果套用这个逻辑,那么我将无法批评那些上课迟到的同学,因为他完全可以反过来质问我:现在社会矛盾这么突出,国内经济问题腐败问题交通问题,国际巴以冲突索马里海盗半岛核危机,你都不关心,为什么就对我迟到早退这样的事情小题大做,你这是本末倒置心理黑暗价值观错误是严重的精神不正常!
二、只要喜欢论
我不在乎韩寒的作品有没有人代笔,关键是他的作品我喜欢啊,我爱看啊,那怀疑的方舟子还有那谁谁谁,你也写出这样的作品来看看啊!你这是嫉妒啊,你是心理变态,是没事找事啊。
嗯,这个说法看上去很强大,一个人要喜欢什么你是没办法干涉的,就好像我们既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白菜就反对别人喜欢萝卜,也不能因为屎壳郎爱推粪便就轻视他的感情。但是且慢,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我不在乎这个运动员有没有服用兴奋剂只要他确实跑出了8秒9,我也不在乎那个运动员是不是女扮男装,只要他确实举起了那个大杠铃,我也不在乎获得青少年足球比赛第一名的队伍是集体更改年龄只要他们确实是踢败了对手”?当然后者的支持者也确实是有的,但国际社会的整体规则并不认可。
三、拿出证据论
谁主张谁举证,没有证据就是诽谤,就是构陷,就是血口喷人,就是居心险恶,就没有起码的法律常识,甚至就是故意制造社会部稳定因素!
这是韩粉们最自以为得计的地方,因为谁都知道方舟子根本不可能拿出什么铁证。这个也很有意思,韩寒在努力自证,结果越证疑点越多,而作为另一方的方舟子却完全没有也根本不可能拿出所谓的铁证。但是粉丝们忘了,证明不仅有证实,也有证伪。方舟子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韩寒的文字有代笔,但他一直在证明韩寒的证实材料自相矛盾或者存在多种可能,这其实也是论证的一种。就好像一个人说他5岁的时候一拳打死了一头打老虎,他拿出了一份资料说你看看史料上记载人是可以打死老虎的,方舟子指出那史料上记载的是成年人打死了老虎。那个人有拿出一份刑事报告说,小孩子也是可以打死大人的,方舟子仔细一看那是人家用枪打死的。那人又说了,他爸爸亲眼看到他5岁时一拳打死了老虎,方舟子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爸爸一个人看到了吧,这算不得证据。那人于是便急了,说那你拿出我没有打死老虎的证据来吧!
四、你不能不等于别人不能论
一般人在14岁或者16岁写不出那样的作品,但韩寒不是一般人啊。你们这些心理阴暗的人,自己做不来的事情就怀疑别人也做不来。
接着前面的话题,方舟子傻乎乎地论证他自己在五岁的时候连一只鸡都打不死,但韩寒说那是你自己差劲,有的人按电梯还气喘,有的人却跑万米还轻松。方舟子于是又论证在那个号称打虎的人五岁的时候,其生活的地区根本不可能有老虎。粉丝们急了,说你那里没老虎不等于别人那里也没老虎啊,再说偶然从别的地方比如动物园跑一天老虎出来也是可能的啊!
……
坦率地说,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很不愿意韩寒现象真的只是一个幻影。那样这个世界也未免太让人悲哀,到底还有没有值得我们信任的人与事?
但就韩寒的表现来说,确实太过反常。而且他的逻辑论辩在我看来实在难堪此前展示的自信、从容和有条理——虽然“韩三篇”已经让人失望。我自己写杂文和评论多年,在高校教《新闻评论》亦有十年,韩寒反驳方舟子的不少言论,无论是论据还是论证,都漏洞百出,属于教科书上所指的典型的转移话题、偷换概念、自相矛盾。当然韩寒是一向看不起大学和学者的,他尤其看不起文科,又尤其看不起中文新闻这样和文字写作相关的学科。
现在回过头来看,韩寒到底有什么看不起这个那个的资本呢?如果以一个成年人的标准论,无论是文笔还是口才,他或者署名为他的那些文字,实在都算不上杰出。我们称颂他的全部原因都是因为那些与他的年龄的反差。正是基于这个,他可以口出狂言,轻蔑一切,因为你不可能像他这样成功啊!此前我就留心到他给别的牛人助拳的全部理由就是人家取得了什么什么成就,似乎取得成就就是其他方面也有理也可以横扫一切的理由。当时我还很奇怪,这也叫逻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在韩寒以年龄优势取胜后,他立足的东西就是“成功”了。你敢说我什么,我都这么成功了,你行吗?既然你不行,你就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否则,就只能“祝你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