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  惑

梁  健

康菲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无论如何不相信眼前这一对新人是真的，甚至不相信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她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十年后的今天，她万万没有想到能一块在商场里挑选结婚用品的是他们俩。这太不可思议了。

十年前，都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懂得爱情吗？也许什么都不懂，也许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尽管老师和家长像监视洪水猛兽一样防范着他们的爱情，爱情的故事还是在他们中间发生了。

那时候康菲只是觉得新奇，觉得好玩。因为演绎着爱情故事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同桌。爱着别人涉足禁区，就像看着别人探险一样，同样充满了刺激。

她记不清王晨和王平平是怎么开始的了，也许她从来就没有问过王晨。她只记得刚分配这个新班不久，就听到了同学们窃窃私语，说王晨跟王平平好了。

王晨是班里的班长，人长的也帅，但康菲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而且康菲觉得王晨特能说简直是太贫了。康菲喜欢稳重、成熟的男人。王平平在学校里也是个大美女，非常丰满，娇滴滴的那种女孩儿，康菲也不喜欢王平平这种光有外表、很娇的女生。康菲喜欢有气质、有内涵的女生。

可是王晨却跟康菲无话不说，简直成了知乙知彼的朋友。也许这是因为康菲与王晨同桌的缘故。在教室里，同桌的总是有拉不完扯不断的话题。上自习的时候整个教室都是嗡嗡嘤嘤的，像一个大蜂窝。许多话上自习的时候谈不完，上课的时候还小声嘀咕。有时候怕老师发现，就用笔谈，同在一张课桌上，用笔谈最方便了。

王晨和王平平好了，同学们只是私下议论，谁也没有真凭实据。那时候，康菲还不懂得察言观色。就算懂得，她也只能查王晨，查不到王平平，因为王平平的座位离她很远。没有人敢去证实，这是最敏感的事情，是人家的隐私，有谁敢当面打探人家的隐私呢？

真是鬼使神差，也不知道怎么了，康菲就在纸条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这是真的吗？

康菲记得，那个问号很大。

王晨脸一红，却很认真地写下了一个单词：yes.

康菲又写道：你知道我问你的是什么吗？

王晨依然写下了那个单词：yes.

这一下康菲倒没有把握了。王晨难道真的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康菲心里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又是一个星期一。

同学们积攒了更多的话题到课堂上去嗡嗡嘤嘤。等不及上自习了，康菲又跟王晨笔谈起来。

康菲写道：昨天干什么去了？

王晨笔答：看电影。

康菲笔问：是两个人吗？

王晨又写下了那个单词：yes.

康菲的心却跳起来，连写字的手都哆嗦起来：到什么程度了？

王晨写道：拉手。

康菲又笔问：仅仅如此吗？

王晨笔答：yes.

康菲有些失望，似乎又有些欣慰。

康菲觉得，眼看着两个人陷入爱河，在深不可测的水里挣扎试探，比自己去体验还有意思。

康菲的生活中多了一项必不可少的内容，随时掌握王晨与王平平爱情发展的进度，就像气象员在随时观测天气变化一样。康菲很尽职，很认真。有时候离开学校回到家里还在想，他们两个人又在干什么呢？是吃羊肉串，还是吃麦当劳？是逛公园，还是在歌厅？别人谈恋爱，爱你什么事了？康菲自己也觉得奇怪。

那一天在操场上，大概已经是放学以后了。她只记得操场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康菲总是觉得恍恍惚惚的，有许多的不真实，好像她捕捉的原本就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她问王晨，你是怎么跟王平平相爱的。？

王晨觉得这问题很难回答，她这样问，带有很大的难为他的成分。谁想到王晨却说，两个人对视十五秒，就能产生感情。

康菲说，我不信。

王晨说，你敢试试吗？

康菲说，这有什么？试试就试试。

于是，他们就在那空空旷旷的操场上对视起来。

他们好像没有计时，两个人的目光相对谁能看表记时呢？

所以记不清是多长时间了，是十五秒，还是十五分钟？在那漫长又短暂的对视中，康菲觉得王晨向她投过来的不是对视的目光，而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心像一座雪山，在王晨的火焰中溶化着。溶化成的雪水也是热的，在她的全身奔流着，把她烧得热血沸腾起来。终于，那座雪山崩塌了，轰隆隆的，她感觉天旋地转，感觉她自己也像雪山同样坍塌了，崩溃了。

她低下了头，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王晨的目光了。

从那以后，三个人的目光都变了。自习聊天和上课笔谈的时候，康菲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回避着王平平的名字。王晨也不在向她回报爱情进度。实际上，他们的爱情已经没有了进度，或者说是在飞速地倒退。

终于有一天，从王平平的眼睛里，康菲看到了嫉妒的目光。那是她第一次从女孩子的眼睛里发现了嫉妒。

她与王晨相爱了，仅仅是因为对视了十五秒。

他们的恋爱从短暂的十五秒开始，开始后便异常严肃。他们不再那么随随便便地说笑了，也不在坦坦荡荡地谈论自己了。他们总是在回避着什么。

康菲觉得，王晨的回避隐藏着极大的危险，她怀疑他还爱着王平平。

王平平不再理睬康菲，康菲觉得很难过，也很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王平平对王晨可以说是由爱迅速地变成了恨。恨得很凶，很彻底。把王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个小绒毛狗当面撕得粉碎……后来，王平平很快又找到了别的白马王子，王晨便理直气壮地跟康菲发展起来。

王晨说，他没有把初吻给王平平。

康菲相信这是真的，她希望得到这宝贵的初吻。

康菲没有得到初吻，原因是她转学了。

这算是恋爱吗？要算，也该算是爱情演练吧？

但这演习确实刻骨铭心的，她想抹去可又永远也忘不掉……

这商场也像是从回忆中梦幻出来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康菲为眼前的事情疑惑不解的时候，男友却在她的身边兴致勃勃地向她献着殷勤。

康菲要结婚了，装修也完成了，装修后的效果自己感到非常的满意，但这满意的背后也花了不少的心血，请设计师设计、逛遍北京城挑选建材，康菲总觉得在这温馨的小屋里任何一件物品都要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哪怕是一个垃圾筒也不能凑合。康菲又想为自己添置一套羽绒的双人被子，康菲怕冷……

不知怎么的那对男女就引起了康菲的注意，那个男孩子，不，不是男孩子……高了、胖了，但那模样和那左眼角的痦子都没有变，他很默契地扶了扶前边的女友。王平平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矮、那么胖，不！应该说是丰满。不能因为嫉妒就诋毁人家，王平平还是漂亮的。康菲在人群中搜索着他们的影子，希望看见，又不希望看见，希望看见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眼睛和判断，不希望看见是怕对方发现自己，出现尴尬的场面。

王平平的脸对着康菲，眼睛看着一件大概是空气加湿器之类的电器，问身边的王晨：“你看这个成吗？”

康菲不敢再看他们了，有意地回避了。直到现在康菲也不知道他们看没看见她，如果看见了又认没认出来？但康菲感觉王晨是看见并也认出来她了。康菲带着很矛盾很烦躁又说不出来的心情回避了，康菲有点想哭，但哭不出来。

是什么缘分让王晨和王平平又在一起呢，又是什么样的宽容让憎恨的双方重新相爱呢？康菲很不能理解。

康菲什么也没有买，带着难受的心情和一系列的为什么回家了。康菲觉得特别的累，好像好长时间都没这么累了，进屋就睡沉了。饭香和男友的呼唤声把康菲从睡梦中唤醒，康菲看着男友可爱的样子，觉得心情一下好了起来。是呀，何不珍惜现在美好的生活，还是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200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