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嫁妆

李晓彤

那段时日，我和陪的感情如火如荼。陪不能按捺心中的喜悦与激动，他搂着我的肩膀，说：“彤，我爱你一生一世，我们结婚吧。”幸福却又加杂着迷惘，那令多少有情人为之悲泣的《孔雀东南飞》的悲剧性结局又忽地涌上我的心头。我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怎么了？彤？！”“因为——我没有嫁妆！”

我流着眼泪向陪讲述了我的故事。

那一年，我20岁，该是农村的孩子们考虑男婚女嫁的年龄了。然而，我却高考落榜，望着那仅与上档线相差10分的358分，我欲哭无泪，欲罢不能。姐姐说；“城里银行今年招工呢。”母亲说：“挣两年钱，攒个好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算了。”妹妹正沉浸在爱河之中，正如母亲所安排的那样，初中毕业后，妹妹在城里打工，攒嫁妆，如今已相中了一个在冰箱厂工作——正所谓母亲所说的好人家。然而，我摇头，那不是我的志向，我要上学，我要读书，我要走出这狭窄的小村庄，我要去看看这杨洼以外的世界有多精彩。我主意已定，便倔强地对母亲说：“我要去复读，我要上大学！”全家沉默——面对我这个叛逆的女儿。没有更多的争论，父亲一锤定音：“好！我去借钱！去借300元复读费。只是——将来这嫁妆，你可不要再向家里张口了。”“行！”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第二年的九月，在那硕果累累满载丰收的九月，我如愿以偿，我迈进了北京师范学院的大门。没有花前月下，没有风花雪夜，没有卿卿我我，没有囊中潇洒，没有风流倜傥，唯有的是我的寒窗苦读，我以书为伴，与知识共舞。我不敢半点儿懈怠，因为我知道，这学习深造的机会，是我用等同于全部嫁妆的300元的复读费换来的，它来之不易。四年里，我读懂了庄子的“绝圣弃知”、“无为而治”；我曾在王维的“有我之境”到此一游；我曾对华兹华斯的“无我之说”领略透析；我曾在“阴云密布，诡变多灾”的十六世纪丹麦王朝里“徜徉”，我结识了复仇的王子，我认清了老奸巨猾、凶险狡诈的克劳狄斯；我更懂得了知识能塑造人，能改变人，能塑造人高雅的形象、高尚的人格，能改变人生存的状态，悲剧的命运。是的，是知识让我看到了小村以外宇宙的广袤无垠，是知识将我的胸襟拓展得旷达豁然，大度乐观。我感谢父亲送给我的300元的复读费——那等同于全部嫁妆的来之不易的复读费。

陪用他温存的大手轻拍着我的小脑瓜：“now ，这就是你的嫁妆！——一个用知识武装，有深刻见解的头脑，一束睿智独特的眼光，一个豁达开阔的心胸！”我恍然明白，几年前那300元的复读费，是父亲送我给我的一笔永远的嫁妆，它为我赢得了学习的机遇，它使我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它令我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父亲送我的不是金钱、财富，不是畅销那年月的三大件，不是今天的汽车、洋房和别墅，它是一笔我可以将它开发、利用、升值、再利用，一笔伴我一生一世受益，让我永远富有、永远快乐、永远幸福的无价的嫁妆！

婚后，我一方面努力地工作，拼命地挣钱；一方面，用陪的话说，是用我睿智独特的眼光帮他找到了更适合他的工作岗位。在我的撺掇游说下，陪跳离了原厂，在一家外企当上了电子部的技术总监，他工作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每当我夸赞他时，陪不无骄傲地说：“是你用你聪明的头脑，深邃的眼光帮我找到了最适合我的位置，是你用你善辩的言辞、伶牙利齿，帮我找回了自信，找到了男子汉的勇猛与魄力。”我则感慨良深：“那是父亲送给我的嫁妆体现在你身上的升值。”

三年后，我和陪买了属于自己的宽绰的楼房；五年后，宝宝出世；而今，宝宝已近周岁，爷爷说：“他有这样优秀的爸妈真幸运！”奶奶说：“他的聪明好学，豁达乐观像妈妈！”我忍俊不禁：“那是外公送给妈妈的嫁妆波及子孙，让他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受益无穷！”

而今，妹夫因工厂不景气已下岗在家，而妹妹曾经的嫁妆也因时间的流逝而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它磨损了、褪色了、破旧了，不合时宜了，只有父亲送给我的这份永久的嫁妆却依然驻留在我的心里，驻留在我的生活中。它将永远伴我走向幸福、走向富有、走向成功、走向快乐……

它永不褪色、永不磨损、永不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