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与思考
卢松华
编者按:老干部是我党的宝贵财富,他们有丰富的经历,有宝贵的经验,也有深刻的反思。近年来,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同志所写的回忆体裁的文章,成了文坛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本刊曾先后发表过赵峰、张鼎忠、安魁、张肃、赵青及李永庆、王志红等老同志所写的文章,受到了各界的好评。本期特推出卢松华同志写的《回忆与思考》以飨读者。
写在前面的话
我已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一年多了。在通州工作了近四十年,亲眼看到通州的变化与发展,亲身实践了党对农村的路线、方针、政策,也亲身感受了通州社会主义建设中的曲折、磨难和教训。我想在余热之年将我的经历与思考整理成文,供同志们去评说,也许会对该地区的建设和年轻人的成功提供一些有益的帮助。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通州人,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是这块土地养育了我,是很多老领导、老同志培养教育了我,是党组织给了我一切,也是社会实践造就了我。我从走上社会工作(1955年初级社)到离开岗位近五十年,在通州工作近四十年。我是个台阶干部,从当初级社会计开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到县委书记岗位。我是第一个任通县的第一把手的本地人。我任不足两年的县长,当了近九年的县委书记,也是通县解放以来历届县委书记中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个。
我的一生有欢乐也有悲伤,有经验也有教训。道路是曲折的,经历了日本侵略和投降、国内革命战争、新中国成立、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粮食统购统销、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拨乱反正、改革开放、89年的政治风波等一系列政治运动和社会变革,在许多时候,我既是革命的动力也是革命的对象。可以说我的经历是丰富的也是难得的。我经历了旧中国的一段苦难,也亲身体验了新中国不平凡的实践过程。从我记事起,每件事都有我的经历和思考。我的一生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但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去做好每件事情。始终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时刻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想问题、做事情。堂堂正正做人,老老实实干事是我的格言,永远为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而努力工作。
由于家庭生活的贫穷,我没念几年书。在建国前念了不到一年的私塾,解放后年龄已大,半年升一级还跳了一级,只念了不到三年的书。我很想继续念书,但是由于家中生活非常困难,无钱去考中学,更没有钱交学费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放弃了上学。我是年级中的优秀生,数年每一级都是第一名,考上中学是没问题的。由于家中生活所迫我十五岁就参加了劳动,挣钱谋生,维持家中生活。我种过地、做过小买卖、也当过建筑工人。我的文化知识、社会知识都是实践中刻苦学习的,也是党和人民给的。
我这个年龄段这样的经历,没有背景,走到省部级工作岗位也是不多的。我没有当官欲望,更没有跑官、要官,反而有三次给官不要的事实。今天走到这一步有很多事情是让人摸不透的。
通设府、州、县的建制历史悠久,又是大运河的起点,京都的东大门,皇家仓储基地;历史上通州地区是比较繁华,商贾云集、买卖兴隆,南北各方小吃汇集通州,是京东八县的中心;各方名人、能人很多在通州居住;通州人才很多且分布全国各地。1867年建校的潞河中学建校早于北京大学,解放前面向全国招生,潞河子弟遍天下。
通州的人民是勤劳的、是有智慧的,也是有大批人才的,历史上曾有一京、二卫、三通州之称。解放后建立人民政权,人民当家作主,也是省市领导多关照的地区。纵观通州解放的历史,有过兴旺时期,也有不尽人意的阶段。通州区的经济、政治、文化与社会在不断地发展,尤其是改革开放后,发展较快。通州在历史上曾是政治运动的重点,年年不断,四清万人大会战、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给通州的事业带来灾难。有经验总结,也有教训值得永远汲取。不管是好是坏,究其原因,有大环境的问题,也有主观原因。总之,通州的历史是一部丰富的教材。我能够把它整理出来,给后人一些回味,我认为于社会、个人都是有益的。
写不写这部回忆录,怎么写好,我曾征求一些老领导、老同志和现任领导们的意见。由于时间跨度比较大,通州的历史又比较复杂,写就要涉及到一些人和事,所以多数同志还是支持的,也有少数同志有不同意见。经过较长时间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写下去。怎么写好,我想它既不是小说,也不是报告文学、回忆录,就要坚持实事求是,按照事实的原则去写。但是由于个人记忆力减退,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或不够全面,还有写作水平不高,难免有错误,所以衷心希望同志们给予指教和帮助。
为了慎重起见,我想就一个问题或一段落先在通州《运河》刊物上发表,在征求听取各方面意见,修改后整理成书。回忆录的发表得到了通州区委、区政府史志办、区文联、档案局等单位和王梓夫、张士光、王玉辉、王乃华、张宝玺、李建国等同志热情帮助和支持,这里向他们表示感谢。
出生农家爱农村,
成长不忘毛泽东。
实践改革开放路,
感谢伟人邓小平。
当官深知百姓苦,
为民做事乐无穷。
一生磨难苦中乐,
时刻怀念家乡情。
快乐的童年——成长的根基
我家住在通州东南永乐店镇所辖的一个小村庄——马合店村,是通州的边界,不过三里地就到现在的天津市武清区了。历史上马合店村也属于武清县一个村庄,后来调整划归通县。永乐店地区是北京市有名的穷地区,是北京市海拔最低的地方。九河下稍,十年九涝盐碱低洼,解放前每亩地产量不足百斤。相邻的三垡、半截河、熬硝营等村历史上老百姓曾以熬硝卖钱为主要生活来源。过去曾流传着一首民谣:稗子饽饽麻尾箩,有女不嫁半截河……这个地方虽然贫穷,但她的人民非常勤劳、勇敢、朴实,做事情扎实,对人诚实。解放后,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社会主义道路,这是广大老百姓的共同心声。永乐店地区是北京市委、市政府关心的地区,也是通县县委、县政府重视的地区。在六十年代初,北京市委做出决定,建立永乐店农场,重点投资、扶持,改变该地区的落后面貌。市委、县委为了改变永乐店地区贫穷落后的状况,多批派过强有力的优秀领导干部到该地区工作,也培养造就了一批本地人才。所以有人说,永乐店地区是锻炼干部、造就人才的地方。人以勤为本,艰苦环境造就人,穷则思变,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我家马合村是九百口人的中等村庄,解放时不过百户人家。这里有三大姓,卢家、梁家、刘家就占该村百分之八十的人口。这三姓又属卢家占三姓中人口最多,尤其我们这支人气比较旺。我的爷爷、父亲都是同辈人最大的,爷爷种地又有木匠手艺,农闲时经常出去给人家帮忙盖房做木活。我有三个叔叔,是个大家庭,一直到解放都在一起生活。父亲、叔叔给人家扛活,有时做点豆腐、豆腐丝、杂货的小买卖。家里虽然很穷,经过千方百计艰辛的劳动,还能维持一家糠菜半年粮的生活。由于家里人多,劳动人多,又没有更多的土地种,男人出去扛活、打工做买卖,女人在家做豆腐丝、做家务。四十年代初在丰台租了三间房(庙的两耳房)。祖母长期住在丰台,父亲、叔叔更多的时间在北京西南丰台一带做豆腐丝的买卖。
我是卢家长孙,是全家最疼爱、最喜欢的一个,尤其是祖母最疼爱我。解放前从四、五岁开始就轮流在三地生活,一是在老家,二是跟随祖母在丰台,三是在麦庄村姑姥姥家或垛子村姥姥家。怎么在姑姥姥家呢?还不是亲姑姥姥。在这里我要多说几句,因为她非常疼我、关心我的成长。我亲姥姥家由于贫穷吃不上饭,把我的母亲送给麦庄村崔家当女儿,一直由姑姥姥抚养成人。她家生活比较富裕些,又没有子女,也喜欢我,所以解放前很长时间不间断地住在姑姥姥家。祖父母、姥姥、姑姥姥还是叔叔、婶婶或是街里街坊的长辈们对我都十分疼爱和喜欢。我在家里除祖父母外有着任何人没有的待遇、享乐和关照。比如,每日三餐是每餐有净米净面的饽饽,有豆腐渣做的饽饽,有菜饼子。爷爷奶奶吃净面的,我可以和爷爷奶奶吃一样的,其他人就不行了。又如,每逢过年,吃饺子都要有白面的、高粱面或玉米面,我可以和爷爷奶奶吃白面,得到特殊的关照。
我小时候比较瘦小,听话、尊重老人,逢人必叫,得到长辈们的喜爱。在同龄孩子中一起玩耍,无拘无束,有主意有办法把大家聚在一起,深受同伴的拥护和爱戴。特别我头上留个小辫子,有时奶奶、母亲给扎个红线绳就显得更可爱。小时候由于无知又加上环境的优越,祖父母的骄惯,爱开玩笑,爱和别人闹着玩。但是后来由于捅了不少漏子,自己有了记性,决心不再开玩笑,变得慎重起来,像个小大人。我记得那是我九岁(虚岁)时的夏天到西坑去洗澡,有几十人,有大人,有比我大的孩子,我是比较小的一个。大家一起打水仗,打水击来击去,我扎了一个猛子,抓了一把泥打向对方,谁知一下子打到老街坊一个财主家的公子。他还比我大几岁(大约十四五岁),他不依不饶,跑上岸,光着屁股找到我家。家人都在,好说歹说把他给劝走,父亲又给人家道了歉。父母亲问清了情况,就说打水仗闹着玩引起的,责骂了一顿,没有打,挨了一场数落结束了。还有一次是我念私塾那年,全班属我最小,在最前桌。但我的学习比较好,老师非常喜欢,我也爱捅捅逗逗、开玩笑。有一次上自习时我去厕所,我在里面桌,路过门口桌坐着的我村刘家的一位同学,比我大,他回头和别人说话,没有很好学习,我想跟他开个玩笑,顺手就把他正念的书拿走了。我去了厕所,他就报告了老师。等我上厕所回来,老师正在追问,我说在我这里,也没等说明起因,老师就拿起板子打我三板子。好痛呀,我一声没吭,就回座位复习功课了。不知谁告诉了我家,等我放学回家,父母就问我,也没等我申辩理由就挨了一顿苦揍,后来婶子们拉着算结束了挨打。大人都不问为什么,又说了我一通,事情就过去了。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那是在我十一岁时,我们村经常来个锔锅的,是我们邻村鲁城的,不过一里远,两村人都非常熟悉。锔锅的姓曹,我们俩也非常熟,还是远房亲戚,彼此间也经常开玩笑。有一次放学回家,路过锔锅的地方,我想开玩笑,我偷偷地在旧锅底摸了一把黑,从他后面捂他的眼睛,让他变个黑脸。没想到他急了,追着我打,我跑得快,一溜烟儿跑回了家,可他一直追到了家,还带着黑脸给我告了状,让我又挨了一顿好打。我记忆里还有很多的笑话,有的是一笑而过,可有的确实捅了不少娄子,招来了不少麻烦,受点皮肉之苦算不了什么,还惹来别人的闲言碎语,说什么这孩子学坏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玩了,长大了指不定什么样子等等。我听到后也思量,开玩笑,闹着玩虽然有些开心有趣,但很难弄清是非,给家里找了不少麻烦。对自己所作所为虽然是无心的,也产生一些误会,必落个不好的名声,暗暗地下定决心不开玩笑,不再打逗。后来变成了一个多思多虑、沉默寡言的孩子了。
我想念书——不得已而放弃
我家祖辈没有念过书的,主要是社会的落后,其次是家庭生活困难上不起学。在我记忆中,我的太爷、爷爷和我父亲、叔叔们都没有上过学堂,没拜过老师。老人们知道没有文化的苦衷。就在我八岁时,爷爷和大家商量要改变卢家门风,不管花多少粮食,要让我念书。当时没有公学堂,由个人开办的私学堂上学要由学生们给老师拿工资,每学期交一石玉米。家里虽然不够吃,但大家还是省吃俭用挤出一石玉米送我上了学。
我知道我念书不容易,只有学习成绩好才对得起祖父母对我的栽培。所以我暗自下决心一定不能辜负全家人对我的期望。当时念的私塾一开始学的是《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明贤集》等几本书。我爱念书,似乎也有天份,老师总夸我聪明、刻苦,从未批评过我。因为我学习成绩优良,深得老师喜爱和赞许,所以家里人也鼓励我,让我继续努力,期望取得更好的成绩。没想到不满一年,由于兵荒马乱,我们村又是敌我拉锯地区,有时八路军来有时国民党兵也来,弄得老师也教不下去了,学堂被迫停课,我也就停学了。
我又过起了三地生活,多数时间在丰台姥姥家。在丰台,我们家住在葛村,离丰台镇很近,房北面不过二三百米就是铁道,近靠桥梁厂的东面。由于经常居住,也交了几个好朋友,都是十来岁的孩子,都不上学,每天在一起玩捉迷藏、打仗、弹球等活动。有时就去丰台镇玩。附近樊家村、刘村、黄土岗等村是我们经常出没的地方。那时丰台的农业比我们老家要发达,他们种大棚、温室蔬菜、花卉等,到北京城里去卖,多收入一些。我记得老家养的一棵无花果就是葛村一个王大娘送给我们的。在丰台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记忆比较深的几件是,我们家住的是一个大杂院,东房住着姓董的一家,有个董大娘,人好,也很疼爱我,他家人口多,生活上比较困难。北房住着一户日本人,小两口,男的是军人,接管我国的桥梁工厂,不知叫什么,很神气的,是工厂的一个小头目。他的老婆是一个非常漂亮、贤惠、好心的年轻女子,一块住的时间长了,虽然语言不通,但感情还是有的,对我也非常好。我家生活比较困难,卖豆腐丝赚的钱很少,粮食价格不稳定,就是混合面也很难吃饱,日本人生活比较富裕,那个女子经常给我一些净米净面的饽饽吃,有时还让我到他家去玩,是非常友好的。日本男女不平等非常严重,虽然我们都是受东方文化的薰陶,但日本的大男子主义厉害得很,做老婆的对丈夫毕恭毕敬,侍候周到,不然就挨打、受骂。我亲眼看到那位日本女子每天丈夫下班前,到大门口等候并陪伴丈夫进房,用准备好的木掸子将丈夫身上的尘土打扫一遍。然后给丈夫洗澡,穿衣服并服侍喝茶。趁丈夫喝茶的功夫,女人准备饭菜,做好后不能与丈夫一起吃,要跪在桌子旁边,侍候丈夫。在我眼里,日本人的大男子主义有点太过了,生在日本的女子实在是太苦了。一九四五年夏末,正是天高气爽的一天,天空飞来了飞机,有时也听到零散的枪声,气笛轰轰的响,就听大街上聚集了很多人,互相传说日本投降了,我们不再当亡国奴了,今后的日子好过了。我也扎在人群里,找我爸爸,大声地喊着,奶奶把我揪住了说,你爸爸一会儿就来,你放心吧。果然他老人家一会儿回来了,兴高采烈,大声喊着,日本投降了,我们不会受欺负了,把小日本打回老家,今后我们的日子会好的。日后也听到一些,由于日本人的抢光、杀光、烧光政策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灾难,中国人民非常愤怒,对投降的日本人采取了一些过激的行动,不过很快就平静了,由政府去处理了。在一天早晨,忽听到有人喊:“捉小偷了,捉小偷了!”就看满街人往西跑,我也去凑热闹,追到西边一座小庙处,都停住了。有人喊:“就在里面。”后来几个强壮青年进去,找了一会儿,把小偷揪了出来,一个衣裳破烂,头发很长,不足二十岁的青年暴露在大家面前,大家追问他偷什么了,他哆嗦着回答说就偷了点吃的。当时我很同情那个小偷,他没有饭吃是饿的,为什么大家对他那么狠呀,又揪又打的,真是可怜。问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重大证据,身上也一无所有,后来就把他送到樊家村伪保公所了,怎么处理的就没有打听他的消息。那是北京解放的前夕的一个夜里,就听到东边接连几声巨响,把我都震醒了。我好害怕,扎到奶奶的怀里,奶奶说不要怕,父亲起来到外边去看,只看到东边不远的地方火光一片,呆一会儿不再有响声,大家就睡了。第二天外边有人传来消息说,南苑的油库爆炸了,是八路军干的,大家传开了北京就要解放了。
一九四八年的冬天,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天气虽冷挡不住八路军的进攻,当时听到是东北解放了,八路军给占领了,张家口保定打一场大仗,双方都伤亡很大,最后还是八路军胜了等等。就在好消息不断传来时,我们村有几天黑夜过了好多的八路军,他们不打扰村里,不骚扰老百姓,非常有规矩,纪律严明,是一支天兵。不知不觉,他们去围困北京,没有打什么大仗,通州的国民党部队垮了,通州解放了。
解放后成立人民政府,穷人当家作主,迎来了第二次土改,实现耕者有其田,多数老百姓是高兴的,各项事业都在蓬勃发展。当时政府一手抓生产,一手抓教育,兴办学校,扫除文盲,我们村也建起小学校,我又开始上学了。
我村成立了小学,利用大庙做课堂,老师由政府派,发给工资,村里只做一些后勤工作。对教育,政府重视,村里重视,老百姓欢迎。当时的学生年龄大小不齐,个头大小也不整,尤其学习的基础也不同。当时是半年升一级,我还是念的一年级。我虽然十二岁了,在班里还算是小的。我知道读书就我家经济状况讲也是不容易,兄弟多,生活还很困难。父母决心送我上学,我也想念书,只有努力学习好,才给父母争气。同时自己不怕累,帮助家中做些农活,在全班中我的学习成绩是一流的。我记得在三年级考试时,为了争第一,我的数学、语文和其它各科与一位姓梁的同学都一样,就音乐一门没考了,又是我的弱项,自己做了充分准备。没想到考试时他感冒,嗓子不行了,我就轻松地拿到了全班第一名。
我们村的小学校设四个年级,要上五年级得上定安和永乐店去念。那是一九五零年,定安小学五年级招生,学校、老师、家长都鼓励我跳班去考,我的思想也想去试试。没想到考的成绩还不错,但是去不去念,当时家里人和我都有一些想法,主要是学校离家十几里地,需要住宿,得带净米净面还要花一些钱。家里实在没有,供不起,那时只有我三叔家生活富裕一些,他在外边当工人有点钱,他说支持我去定安上高小,困难由他解决,这样才使我念高小的愿望实现了。
很高兴在定安上学,虽然跳一班,没上四年级就念五年级的课程了学习成绩在班中还居中上流。我想刻苦努力争取好成绩,没有想到那几年连年大涝,庄稼收成无几,家中吃饭难糊口,连我上学带干粮也很难了,加上天冷衣薄,我们手脚都冻得一块块地掉皮,家里父母、爷爷、奶奶心疼,就劝我不要念了。我执意要念,正在为难之际,上级政府决定我们村小学办成完小,增设五六年级,我决定回村上五年级继续念书。
回村念书除好好学习外,有时间还能帮家里做些事。父亲每年有一半时间在外边做买卖,母亲在家里磨豆腐,操劳家务实在太劳累。弟弟们还小,每天都要起早帮母亲磨豆桨,白天打猪草,星期日还要做一些农活。值得我高兴的是学习成绩还不错,每学期保持在前三名,多数是第一。时间过得太快,不知不觉小学就要毕业了,是继续考中学还是找事做,脑子里不断斗争,看到其他同学报考中学、师范等学校,我也想去报名。看到有的同学报考花了很多钱,有的花一头两头肥猪钱,就不敢有再升学的念头。只能先在家务农,再找一份好的工作。
虽然放弃了上学,心里很难过,可看到家里生活的贫困,实在不想给父母增负担,只有自己默默地承担痛苦。在那段时间里,大约有两年的上学念头不断在头脑中涌现。有时夜里睡不着觉,在想、在哭,埋怨自己生活在贫困的家庭。为了度过难熬的日月,我和一位一起长大的同学合作一起种地锄地,做农活,两个人一起干活聊天,以解心头的烦恼,度过那艰苦的岁月。
家里那十几亩地也没有那么多的活儿,父亲在家把地种上,抽出时间就去丰台卖豆腐丝。有一次让我也跟去,没有办法就只好答应了。我记得有一次用没有汽轱辘的小推车,推着一百多斤的豆腐丝,步行去丰台一带。由于道路不好走,到杨闸就住下了。吃了顿摇尜尜,晚上一夜不能入眠,脚上打了泡,腿也非常疼痛,又勾起了上学的心事,只好头缩在被窝里不停地哭泣。不知哭了多久,只好自我安慰,想到第二天起早赶路,慢慢地入睡了。到了丰台,叫我自己推车去卖豆腐丝说实在的不知卖的好坏和赔赚,尤其是第一次到丰台镇去卖,吆喝了半天也没人买,回想起要上学何苦有今天啊,和父亲做过几次买卖,虽然辛苦些也长了一些见识,熟悉城里人的生活,也深深体会到做一个农民的艰辛。
想找一个好的工作
在家务农是不甘心的,当时在农村高小毕业生也算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我想出去工作,父亲也托了一些人,去供销社当销货员由于年龄小,个头也小,人家拒绝了,没有去成。当时政府大张旗鼓扫除文盲,县里培训教师,村长选择我去学习,当上了扫盲老师。对扫盲工作上边抓得很紧,有要求、有检查。扫盲班是自愿的,每天晚上教课,要求最低水平每人必须要识一千字以上,能够写板报、看报纸、看懂家信。虽是一件好事,多数人是积极的,也有少数人根本不想识字,以种种借口不去上学。当老师还要挨家挨户去请叔叔、大伯去扫盲。我教课是义务的,一分钱不挣。不但要备课,打扫教室,还要磨破嘴皮去请人,真是费力不讨好。过了一段时间,上级抓得不紧了,扫盲工作也告一段落。
一九五四年初,上级布置了赴苏的任务,就是中国支持苏联社会主义建设,选送一批青年到苏联工作。要求愿意去的青年,踊跃报名。我听到消息后很高兴,和父母商量后我第一个报了名。上级政府布置的事情老百姓是相信的,家里都同意我去苏联,就做一切准备。有一件事在走之前要做个了断,在几岁时家里给我定了娃娃亲,是永乐店村的一位姑娘。她家比较富裕,定亲后一直没有来往,听说我要出国,对方提出要见面,这门婚事成与不成要有个明确。我家里穷,对方的人品又不清楚,没有什么感情,见面后谈了谈,双方都没有兴趣,这门婚事就结束了。一切准备好就等成行了,没想到上级通知,赴苏这事中央决定不去了,我想赴苏的愿望也就破灭了。
那一段时间,我情绪低落,高兴不起来,干起活来也没劲头,心里想听天由命吧,看自己的运气吧。就在当年年底,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国家在北京要建飞机场,在通州境内温榆河上修建一座比较大的桥梁,工期一年,招临时工,干得好可以留下转为正式工人,我们村我和另一个同志报了名,后来才知道小务乡才去四个人,其中有邻村两个人。我们报到后住在窝棚里,分在了基础三队,有百来人,我是全队年龄、个头最小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挖土方。打桥梁、打堤等活儿,说实在的都是体力活,比农活还累得多。工钱是每天一元二角钱,加班给加班费,大约每月四十元左右。我的思想里只要挣钱,帮助家里生活,脏、累都不怕。开始每天是推土、抬泥,一车土三百多斤,一筐泥二百多斤。说实话,我真是咬牙干。没过一个月,我们一起去的四个人三人都说太累实在干不了,提出不干了,要回家,问我走不走,结果他们三个都走了。不过队里的同志对我都很好,我又最小,都叫我小弟弟,得到大家的帮忙和照顾。
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能克服一切困难。我坚持留下,活虽累,慢慢就适应了,而且得到了锻炼,还交了很多的好朋友。队长是河南人,是个建筑工人,也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他对工人关心、照顾非常好,但是谁干不好或偷懒,他就发火、批评人。对我还不错,他让我当记工员、统计员,是义务的,每个月只给半天时间总结、报表,没工钱,我也愉快地接受了,为大家做点事情我愿意,也高兴。
在大桥将要完工时,有消息传出,这支建筑队将要转战青藏公路,正式工人干部都去,临时工愿意去也可以。我当时是报名去的,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没有多久我回家,我的叔叔对我说,村里成立初级社,大家讨论了让我当会计。我和父亲商量,也就接受了。大桥完工后,我就回家当上了初级社的会计。我参加过一年的修桥工程,经受了艰苦锻炼,也交了不少的朋友,也长了不少的社会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