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  机

“往后干事，别老跟你那姓似的，动不动就真的一样，多叫人烦呢！”

“可不，你说咋的，白得的东西得出毛病来了呢？”

“不算我马后客，运机那天，我就跟你说，机子来了兴许是好事，也没准给你招来麻烦，可你就是听不进去，这下可好，傻子砍管，直眼了吧？”

“直什么眼，现在不都是磨房的磨——听驴的嘛。”

“行了，甄大方同志，快睡觉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何必再跟自己较劲。”

“我怎么没翻过尺来呢？”呼……呼……呼……

大方单人匹马一条枪支撑这么多年，也怪不容易的，农村的闲散劳动力经他手，多数找到了自己满意的事儿，上岗就了业，都说你能干，赶到这儿，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拉也把你拉扯死。还真不离儿，大方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鉴于这些年的表现，尤其是工作有创新，连年有新招。上级领导当即拍板，全系统实现微机联网，大方就这样蹦子儿没花赚回了一台W95方正电脑，且三乡联通，这倒也不是什么显摆的事儿，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是自个儿的事，决不往别人身上扯，别人的情也决不往自个儿怀里拉，就有这么点小脾气。

运机那天，大方心里可乐开了花，他妈的可真没白干，领导眼里不揉沙子，十多个乡，啥就轮到你一台，真是瞎功夫没白搭。

“胡乡长，今天我到区里把微机运回来，您给派辆车吧。”

“运微机，你咋早没跟我说呢？”

“昨天刚接到的通知，这不我今儿一早就向您汇报来了吗？”

大方活动活动心眼儿，其实在上周，区里就用电话通知了他，他想给胡乡长来一个惊喜。

“好吧，回头我给白主任打一电话，给你派一辆专车。”

“多谢领导！那我先去所里等着啦！”

大方随即出了胡乡长的门，一调查头儿，他又回来了，看这脑袋瓜子，真木，这么大的事儿，咋没问一问乡长去不去跟着一块接机呢？

他又二返头堂进了胡乡长的门。

“咋又回来了呢？”“今个儿还要举行一个授机仪式，您去不去呀？”“这不，书记派我一个新任务，又有几个上访的老娘儿们，让我处理一个，你先走，早，我就去。”“好，那我先跟司机师傅去了。”大方随手关上了胡乡长的门。

授机仪式在热烈的掌声中开始了，领导做了简短讲话，随后念各乡领机的名单。大方准备上台领机的当口儿，胡乡长笑眯眯地已经站在了台上。大方一愣，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招呼也没跟我们打一声，咳，领导就是领导，乡长哪有跟你说的道理，他始终就爱好这一口，为什么叫“阵阵到”呢？本来那天没有安排饭局，机子都白送了，一顿饭能值几个大？领导开了口：“弄八桌，廉不廉政不在这一两顿。”

席间，领导和胡乡长拉起了话匣子。“胡乡长，把长去掉，这样叫起来多随和，老甄这人干事就是有板有眼的，要都照他这么干，这机子还多争取几台，他还有当领导的派头儿，干你这个差事可绰绰有余啊！”胡乡长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儿。可不是，胡乡长就是那年提拔的年轻干部扩大化捡了个蹭上来的，这年头当官好比登天，得豁出一面儿去，扫地是扫不出个乡长来的。胡乡混到今天这份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不易呀！

大方也顺着领导的杆子往上爬，仿佛他就是真乡长了，有一种脱下大褂换军装的感觉。把胡乡长撂到了一边，但他还是清醒的，始终没有把“全是胡乡长指挥有方”这句话说出口。“就喝到这儿吧，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胡乡长说。“那我们咋办？”大方瞅了瞅胡乡长。“各走各的。”临走胡乡长甩了这样一句话。

大方的机子运回还没焐热火儿，单位里的新一道旨意又下来了，根据书记的意见，从今儿个起，机关全面实行“微机管理”，一时间，购机狂潮如雨后春笋，各种品牌的机子充斥在机关的各个角落，办公室一气儿就装了仨，近二十个科室全置办齐了。邪了，就连伙房蒜锤子那儿也有了这玩意，这下蒜锤子可有了营生儿，早、中、晚一日三餐的食谱齐刷刷打贴在伙房门口儿。早餐：烧饼夹猪头肉，小米粥，煮鸡蛋，售价五角；午餐：烧牛肉、炒蒜苗、拌黄瓜，售价一元五角；晚餐：滑肉片、柿子椒 、果子汤，售价五角。

估么过了个把月，胡乡长把电话打到了大方那里：“老甄，怎么样？微机练得差不多了吧？向你透露一个信，根据需要，下周你调办公室工作。”“那我这摊事儿咋办？”“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对了，那台机子你把它归置归置，听候发落。”大方还在纳闷，这叫啥，这叫啥呀！

这就叫改革。

转眼，大方到办公室向白主任报了到，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上了墙的政务公开栏，现在不什么都实行上墙吗！大方由上往下捋，主任：书记兼任；常务副主任：白玉；副主任：赵方、钱程、孙佳、李卫……成员：甄大方。好家伙，把大方吓了一跳，办公室八个头儿就他一人兵，这话咋说的呢？道是，人家也全都分工明确，有管车辆的，有管信息的，有管后勤的，有管接待的，哪样不都得有人管吗，别多吃萝卜辣操心了。

到办公室来还没新鲜够，让大方转磨的事发生了。那天，白主任让大方起草王镇长的生平和治丧委员会名单，出了岔劈儿。他费老劲抄写工整的名单，让白主任大笔一挥判了死刑。“我说老甄，都啥时候了，你以为这是书法比赛哪，机关上上下下实行了微机管理，再说了，你用微机比谁不早哇，这要是拿到书记那里，我就得挨一顿臭撸，就甭提你了，回头打印存盘以备用。”“得啦。”大方有一种王八钻灶膛——憋气又窝火的感觉，真他妈的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点B事，放到书记那儿，又该如何！

大方由于名单一事被水灵了一溜够，到头来还得忍着，你写的多好，还有人家微机打印出来的好？字写不好，文豪；你倒写得好，文秘。只不定哪天还给蹬了。

养活孩子不等毛干，随着名单风波，大方那台白得的微机不知啥时候已转移到胡乡长的下榻，再后来，大方到伙房就餐时，蒜锤子告诉他，胡乡长已经白吃了……

甄大方尝到了微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