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都是情
——我与浩然
刘国玺
浩然,是我的老朋友了。他不仅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尊敬的兄长和好朋友。
我和浩然是1970年文化大革命中相识的。那时,他在北京市文化局创作评论组,为了给他出版短篇小说集,他来到天津人民出版社。那时,百花出版社的牌子已经没有了,我是作为天津人民出版社编辑组(即以后的编辑部)副组长来接待他的。也就从那时起,我们便成了朋友。
我和浩然真正相识并成为好朋友,那是在以后的交往中。
在文革中,让我对他尊重的是在江青接见他,并让他去西沙送信之后。至今我还清楚记得,他曾不止一次对我说,首长(那时人们叫江青,都称首长)不给我来信,我决不主动给她写信。她若给我来信,我若回信,决不直接寄给她,都是通过北京市委转,我是北京市委领导的党员,决不让北京市委感到领导不了我了。
那时,他还给我说过,首长征求我对工作的意见,我说,我现在写作刚刚入门,我就希望领导能给我更多创作些写作的条件。说实话,若是一个想往上爬的人,不要说别的,只需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组织上让我干什么,我绝对服从组织分配。如果他这样说,恐怕文化组(即文化部)副组长(副部长)他也当上了。然而,他没有这样说。
在文化大革命那个特殊时刻,他能不贪图功名利禄,难道还不值得尊敬吗?
正是由于他保持着一个贫农儿子那一颗朴实善良的心,所以,粉碎“四人帮”后清查时,他与江青的来往,市委那里有记录,便于查对,他能够得到大家的谅解,很快就说清楚了。
清查结束后,浩然想离开北京,到外地找个地方写东西。他让人给我捎信说,他想到廊坊找个地方写东西,廊坊是个地区所在地,离北京又近,回趟家也方便。我听了之后,觉得这个忙可以帮,因为在廊坊我还有方便的地方。当时,我孩子的大舅杨进修,是廊坊第二书记、专员,有这样一层关系,我找到地委招待处给浩然找一间房子,这个面子是一定会给的。加上廊坊文化局我还有一些朋友,我交待一下,他们也可帮我照顾浩然。浩然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长篇小说《山水情》,就是在这里写的。
1989年那场政治风波之后,通县成立作协,我应邀前往。中午吃饭时,席间,他对在座的北京文艺界的一些朋友说,今天下午,你们谁也别找我,我要和刘国玺好好谈谈心。
下午,我们俩就一同回到她女儿的家里。一开始,他就开诚布公地说,你说,苏联过去都说是社会主义堡垒,现在,说完就完了。你说,我们中国会像苏联那样吗?如果我们也像苏联那样,那么,我不也成了特权阶层了吗?
我说,你放心,我们中国决不是苏联,我们有小平同志,我们有改革开放的经验,我们有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我们中国是绝对不会步苏联后尘的。再说,你算什么特权阶层。你有什么特权?你不就是到那里人家用小汽车接你一下,再住住宾馆,宴请你一下,临走再送你一点土特产和纪念品,这算什么特权。叫我看,现在你不必想这想那,要真想的,是你不能老和老杨(老杨,即他的老伴)在一起。你们俩若老在一起,你什么也别想写出来。她身体不好,也一定会影响你的情绪。你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工作了,他们也都有照顾老人的义务。你若将老杨放在女儿这,或者让四个孩子轮流照顾,你就可以腾出手来写你的重头作品文化大革命长篇小说了。如果你老是离不开老杨,将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想些也写不了了,到那时你会后悔的。
这次我们俩的促膝谈心,还真有点成效,我回天津之后,他便辞别老杨到通县一个镇子躲了起来写起东西来。可惜,他的决心不大,大约只有十几天,他便坚持不住了,又回到了老杨身边。直到去年去北京同仁医院住院,再也没有离开过老杨。自然,他的文化大革命长篇小说,也就谈不上写了。这,不能不说是浩然的一个遗憾。
从1970年我和他相识到去年他到同仁医院住院,30多年间,我先后给他编辑了短篇小说集《春歌集》、中篇小说集《欢乐的海》、《高高的黄花岭》、《乡村一个男子汉》、《弯弯的月亮》、长篇小说《山水情》、评论集《浩然研究》、《浩然选集》1—5卷,共12本书。这些书,既是浩然辛勤创作的成果,也是我与浩然深厚友谊的结晶。浩然现在还在医院中,我衷心期望同仁医院的大夫们,能够妙手回春,将浩然的病治好,使他能够重新拿起笔来,将他要着意创作的文化大革命长篇小说写出来,并且再创作出一些深受广大读者喜爱的作品来:
我殷切地期望着。
2003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