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谎言

郑  菲

我，一只小毛毛虫，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快乐小虫。

    每天，睁开眼睛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惟一要做的事便是：吃。我喜欢新鲜的绿叶，而且在我出生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没有其它的毛毛虫和我争吃的，所以我便一天到晚不停吃，这是做虫子的最大快乐，因为我不用像人类那样担心把自己吃胖。我发现大树顶端的叶子最甜，于是便常常爬到树尖上津津有味地吃着嫩叶。一天，我在树尖上美美地吃饱后小憩，不留神一阵风刮过，我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便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只温暖的小手上。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小女孩子一张单纯的脸。她的一头黑色的短发，白白净净的脸上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但那双大大的眼睛却笼着一层灰色，她是个盲人。

小女孩摸索着走了几步，把捧着我的手举到一个年轻的女人面前问到：“妈妈这是什么？毛茸茸的？”那女人笑着告诉她：“这是一只毛毛虫，将来它会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真的吗？”小女孩的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层将她与色彩世界隔开的灰色，此刻也充满了欢乐。

从那天起，我住进了一个软软的小盒里，每天小女孩都不会忘记给我带来新鲜的嫩叶，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小女孩都会悄悄地对我说：小毛毛虫，你快快长大吧，等你长出了翅膀，你就可以飞出去，看到我不能看到的花儿了。这时她还会把我放到窗台上，指着窗外的绿地说：你看，就在那边，我种了好多花儿，可我看不到它们，但是你能，你一定替我看好它们，等我能看到的时候，你一定要让它们好好的，让住啦？一定哦……说完便一脸放心地睡下了。睡梦中还会听到她甜甜的笑声，仿佛明天她就能看到阳光，看到鲜花……

一个清晨，当我发现自己对鲜嫩的树叶不再感兴趣，我开心极了，因为我知道离小女孩希望的时刻不远了。我忙着吐丝结茧，无心理会往日可爱的树叶。当小女孩发现她给我的树叶没被吃掉，便急急忙忙把妈妈喊来，哭着说：“妈妈快来看看吧，毛毛虫是不是生病了，它不吃东西是不是要死了，它还没有看过我种的花儿呢。”妈妈看看我，忙笑着对她说：“没关系的，它在忙着结茧呢。它要在茧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才会变成一只蝴蝶，才能帮你看护花儿。”女孩听后，忙收起泪水笑着说：“妈妈那我们就快走吧，别打搅它睡觉，好让它快快变成美丽的蝴蝶吧。”

经过一周的羽化和蜕变，我终于迎来了一生最美丽的时刻，我要破茧而出了。

正当我用力地破茧而出时，听到小女孩的妈妈惊喜地告诉小女孩说：快来看呀，毛毛虫要变蝴蝶了，茧快要破了。小女孩快乐地拍着手，嘴里不停地喊着：“要变蝴蝶了，要变蝴蝶了！”听到小女孩的笑声，我立刻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我在心里对小女孩说：我就来了，就要帮你看护花儿了。我用头不断地撞击着茧，一下又一下。终于，我看到一丝丝的阳光了。我满心欢喜地爬出了茧，却马上呆住了，我被自己的丑陋吓呆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一只美丽的蝶？而是一只如此丑陋的蛾？小女孩的梦，美丽的翅膀，美丽的花儿……一切都破碎了，一切都被我肥胖的身体、短小黑灰色的翅膀打碎了，我无声地哭了。

小女孩子焦急而又兴奋地问妈妈：“蝴蝶是什么颜色的？它飞到我种的花丛中了吗？”女孩的妈妈见到我先是一愣，随后笑着对女儿说：“你的蝴蝶好漂亮，它有一双黄蓝相间的翅膀，正在你面前飞呢，现在它又往外飞去了，就要飞到你种的花丛里了。”小女孩把手伸出窗外，脸向着窗外的绿地，灰蒙蒙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比的快乐，仿佛她看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那是来为它看护花儿的蝴蝶呀……

我慢慢地爬上窗台，最后看了一眼那双灰色的眼睛，带着无限的眷恋、深深的歉意和这个美丽的谎言永远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