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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果珍 翠蒿亭亭(续)
  • 来源:原创 作者: 运河杂志 日期:2012/5/22 阅读:1767 次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翠蒿亭亭(续)

     

    张果珍

     

    开学这天早晨,甜甜跟往常一样早起床。她背着一只笆篓筐,手里握一把耙子,站在路口,眼睁睁地看同学们上学去。她手里攥着那条红领巾,也不能往脖子上戴了。初春的早晨寒风料峭,初升的太阳给果村罩上一层金光。这金光照在大路上,使路人心里格外舒畅。这金光照在学生们的脸蛋上,他们的脸蛋儿亮光光,像那初升的小太阳,甜甜站在金光里无声地流泪。一会儿,淑荣来了,甜甜擦擦泪水说:“今天开学要发新书,你把书给我带回来好吗?”“行,晚上我给你送去。”淑荣不忍心看甜甜的泪眼,扭头走了。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走进童话世界,甜甜再也站不住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耙子扔一边,脚踢那笆篓筐哭着,喊着:“爸爸,爸爸……我要上学,我要读书……”

    长堤小学校园里,上课铃声响了,学生们散漫了几个星期寒假生活后,渴望集体有序的生活。开学第一天,学生们都比往常穿戴整齐一些。尤其是刚过完春节,一个个小脸蛋都红扑扑的,放着兴奋的光。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班主任,看着讲桌上一摞摞的新书。

    班主任开始点名。老师每点到一个名字,都能听到一声响亮的“到!”老师叫:“单甜甜。”“……”提高嗓门,“单甜甜!”“……”老师问,“单甜甜怎么没来?果村的同学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淑荣举起手,站起来说:“老师,我知道。她昨天晚上站在大树底下哭半天,她哥哥嫂子不让她念书啦。”老师说:“喔,原来这样,你先把书给她带回去,你对她家里人说让她快来上学,不能耽误功课。”淑荣说:“老师,您帮帮甜甜吧,她真可怜呀!”话音刚落,同学们小声议论起来。老师说:“大家放心,过两天有空我去她家看看。”

    开学第三天的晚饭后,甜甜的班主任张淑芹老师来到了单家门。她站在门口问:“单甜甜在家吗?”大婶一听是老师来了,忙出去迎接。老师见了六婶问:“您是甜甜母亲吧?我是甜甜的老师。”“唉,唉,老师您快屋里坐。”张老师见一女人在烧火做饭,便知是甜甜的嫂子,礼貌地说:“大嫂做饭呢?”“喔,老师来啦。”六婶倒碗白开水放在老师跟前:“老师喝水吧。”“大妈,别忙,我是来找甜甜上学的,孩子呢,没在家?”六婶说:“拾柴去了,天黑就回来了,给您添麻烦了。”“不客气,大妈,为什么不让孩子上学?”“家里人口多,挣分的人少,他哥说甭念啦。”“甜甜愿意吗?”“不愿意。”“您呢?”“我也不愿意。”“您家谁主事,我跟谁谈。”正说着,四虎收工回来了。张老师见一男人进屋,站起身自我介绍并开门见山说:“大哥,我是为甜甜失学的事儿来的。甜甜上学戴着孝我知道是单大爷去世了。你生活负担不轻,大嫂孩子小脱不开身,大妈年纪大了,你有难处……”四虎接过话茬:“老师,这些您都看见了,我爹在时,他当家,我一身轻,眼下可不行了。我没有办法,所以……”“所以你就让她退学,是不?除了生活上的困难,还有其它原因不?是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就……”四虎见老师一眼就把什么都看透了,索性直说了:“有这个原因,一个女孩家,念出来又怎样?长大了不也是人家人吗?”张老师说:“大哥是爽快人,有什么说什么,那我也直说了吧。”这时,甜甜放下草筐,看见院子里有自行车,她认出是张老师的。心想:救星来了,几步冲进屋,激动地喊:“张老师!——”就偎在老师身边听他们谈话。张老师爱抚地摸摸甜甜的头,抓起一只手握在手里问:“外边挺冷吧?怎这么晚才回来?”聪明的甜当着哥哥的面不敢说冷,也不说干什么去了,摇摇头:“我不冷。”张老师接起上边话茬说:“甜甜是女孩子,我也曾经是女孩。毛主席共产党打天下推翻了三座大山,其中有一座是封建主义。在中国封建思想主要体现在对妇女的轻视与压迫上。大哥不要把她光看成自己的妹妹,有权力这样,有权力那样。她是国家的第二代。再者说,大爷刚去世就让她失学不太好吧?街坊四邻没个看法?甜甜在校情况你们了解吗?”“不清楚。”“这就更不对了。”说着,张老师就把甜甜在学校学习好并天性活泼、能歌善舞的优点表扬一番,最后说:“如果硬把她撤下来,当然我也管不了,可就是良心这一关你过不去!”四虎无言以对。张老师见四虎不说话便又问甜甜:“甜甜你想不想念书?”“想。”“能不能念出个样来给哥瞧瞧?”“能。”张老师逼问四虎:“大哥,这事你看……”“那就让她去吧。”四虎还是答应甜甜上学了。

    甜甜喜出望外,抱住老师一只胳膊。六婶母女感激地送老师出门。

    夏初季节,大田里的高粱玉米都尺把高了,间苗薅草的活就由女社员们来干。

    早晨社员们集合,听队长派活。男社员们领完任务,扛着工具依次出发了。男队长外号“老丫头”宣布:“今天女社员一律去薅玉米,间苗时要留壮苗,远近一尺足点就行。再有,要把薅刀用手腕捺住薅,如果刚把地皮儿蹭破,那能保墒吗?大伙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有几个妇女响应着。

    妇女队长云二嫂一抡胳膊,大声招呼着:“跟我走。”一群妇女呼啦一下子,随在女队长身后有说有笑地出发了。云二嫂因为当头,眼特尖,一下看出今天多了个新人儿,过来搭讪:“巧香,你也下地啦,孩子多大啦?”“快俩月了。”“孩子那么小行吗?”“不行也得行。都比着在家呆着,吃谁去。中间回不去,那不还有一个带气儿的那么,给喂点桨糊吧。”云二嫂见巧香说话不对劲儿,就不说什么,快走几步到前边去了。一会儿,到了田头,云二嫂吩咐:“一人一根垅,挨着来。记住自己第几根,两边挨着谁,回头时大翻垅,别错喽,我得查质量。”女队长话音刚落,女社员们唰地一下各自蹲下,骑在自己那根垅上薅起来。只见女队长蹭,蹭,蹭,几下子就跑前头去了。她下刀果断,用刀尖一剜,那多余的苗就下来了。然后左右开弓,唰唰几刀子,苗儿两侧土松草落。见自己超过大伙一截子,就开始查大伙的质量。大伙知道云队长不放松质量,每个人都留心用力——把苗间匀,把土锄松,不能落下一棵草。云二嫂来到巧香的垅里,在巧香身后仔细查看:“嗨,我说杨香草儿,不行啊,这可不是戏台,比划一下就行。你那刀子放平点儿,拉深点儿,别光划道道儿。你瞧,怎把大棵的拔下剩小的呀?”“我不是故意的。”“嗨,我说香草儿,你也不是什么少奶奶,怎么不会干活呀?”“这……我以前下地干活少。”“让我瞧,你还真得好好练练。你那两下子不如孩子。”这时有人已经薅到头了。云二嫂说,“谁歇过来了,帮她一下。”几个年轻女子呼啦上来,一人几刀子,半根垅完了。巧香一头倒在地上,没话。

    在家的六婶也忙作一团。早晨碗刚刷完,又要准备午饭。中间要喂鸡、喂猪、打扫里外卫生。金蛋走不稳,他哪儿都捅一把。自己拉出屎来,大人不注意,他也捏着吃。炕上还有一个嗷嗷哭的,一会儿拉尿,一会儿吃喝。六婶虽说干了几十年家务活,可最近这几个月老不舒心,腿脚也不听使唤,就偷空捏几把小脚,再干。

    甭管六婶是滚是爬,干活的进了门有水喝,有饭吃,这么大年纪干这么大摊子活,儿媳应该知足,到晚上仍免不了听几句闲话。六婶想,她没受过大累,烦的,以后就好了。只要甜甜能上学,娘儿俩吃饱了,装聋作哑吧。

    暑期到了,天气真热,热得人出不来气。天不黑六婶就熬一锅绿豆稀饭,给大伙晾着解暑,再用凉灶做饽饽,有稀有干,让干活人滋滋润润的。这凉稀饭解暑不解乏,巧香还是哭丧着脸。晚饭后,甜甜背金蛋出去乘凉,六婶归置碗筷,巧香洗完身子在屋里奶孩子。见四虎进屋找扇子,她气呼呼地说:“你打主意啊,大田里的活我受不了。”“受不了怎么办?过日子不比演戏。”“我说怎办?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不是不够张儿么。有一分之路也不让你下地干活。再者,你瞧就你新鲜?有多少妇女劳力下地干活呢,你挣不了多,就少挣,谁也没让你非得挣八分。”巧香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儿:“甭管挣几分,结婚证上可没写着我得挣工分养着你妈和你妹!半天半天不给孩子吃奶,我那奶胀得疼着哪,有力气的不干活,在家里享清福,有那个命吗?要享清福别把男人克死罗!”四虎说:“家里这堆活我看也够老太太呛,她往六十上数啦。”“往六十上数怎样?我看那群干活的妇女里也有上岁数的,也有小脚的,谷子老婶,还有宋大奶奶,比你妈小不了几岁。”

    六婶过来说:“你们别吵了,我不能在家享清福,谁让我老头子死了呢。再说孩子的确也小,不得喂,就让她在家吧,明儿个我下地。”

    早晨,队部门前集合着一群男人和一群女人。云二嫂一眼看出自己带的这群女社员有变化,过来问:“六婶,怎么您来啦?巧香大脚扑哒的不来,您这双小脚儿?……”六婶说:“我干得了。年轻时没少下地干活,给我少记工分就是了,那不是还有两个伴么?”云二嫂朝那边瞟一眼:“六婶,那老娘俩的脚可是蛮装,比您的大多了,年纪也比您小几岁。”“我就对付着吧。”云二嫂叹了口气:“唉!”

    今儿的活是薅晚棒子。六婶蹲下工夫不大,膝盖受不住。那双脚太小,腿腕也细,撑不住身子,只觉着两条腿直打颤儿。于是她猫起腰,把屁股撅起老高,脑袋就得控着。薅了几下,头发晕,眼前直发黑。这可怎么办?瞧人家长一双大脚多享福。唉!我爬着薅回试试。她怕把苗碰坏,就先在垅的左侧薅一段儿,再到垅的右侧薅一段……连滚带爬薅了半根垅,她还没薅出多远。女队长过来说:“六婶,您薅的地段我查了,您干活真细。间苗匀,刀子入地深,苗下没拉一棵草,比您儿媳妇强多了。甭跟年轻人比,您就坐这儿歇活儿吧。大伙干,您再干,到不了头大伙接您。”“唉,听见了。六婶没能耐啦。年轻那会儿,吃饭不知道饱,干活不知道累,如今那干不行,吃也不行啦。唉,老啦!”“六婶,人人都有老的那一天,我过那边看看去。对了,六婶,给你记四分没意见吧?”“行啊,你瞧着记吧,四分不少啦。”

    六婶看着侄媳妇扎人群里说笑去了,心说:“瞧这侄媳妇,干活有力气,脾气也肉头。她躺在棒垅间伸伸腿,捶捶腰。树荫下歇活儿的人们,年纪大点的拍胳膊拍腿,有的枕着一只胳膊歪会儿;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有几分钟就歇过来,一会儿就叽哩骨碌地闹起来。女队长说:“嗨,嗨,别闹了,你们瞧那单六婶多可怜,头发都白了又是小脚怎么还下地干活?”“唉,难怪,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呗。”“这老太太有什么可恨的?她会得罪人吗?”“她儿媳妇呗。你们想想,那瘸儿媳妇离婚后,她不让走,养着那娘儿仨。巧香往哪儿摆?心里是味吗?老头子一死,她可不就受上了。”大伙听着有理,异口同声:“也是。”“那个巧香也够损的,六婶那么大岁数了还轰地里干活,也不怕人家笑话。四虎也不管。”“管不了呗。”

    云二嫂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走哇,干活去!”

     

    深秋到了。棒子秸砍了,高粱秸刹了,连花生白薯都刨干净了。大地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和生机,田野里几乎没了人影。天上光亮亮,地上白花花。空空荡荡的世界,空空荡荡的心。六婶喜欢这空空荡荡的原野,天天到这广阔无垠的田野里捡柴。她为了过舒心的日子,少听几句闲话,宁肯带一块凉棒子饼子和一块老咸菜,再用瓶子装上白开水,一出来就是一天。累了,坐儿;天热,找个凉快地儿;凉了,找个太阳地,挺自在。

    今儿个又是星期天,单甜甜也一起下地拾柴,娘儿俩有伴,能说说话。

    六婶带女儿来到家西这块大棉花田,如同找到了聚宝盆。这里天宽地阔,想歇则歇,想说则说。遍地的小棉花茬儿慢慢儿地夹,遍地的干棉花碗儿慢慢地搂。娘俩在地头先歇会儿。甜甜看见有几垅棉茬被拾光,问:“妈,这几垅棉茬儿都是您拾走的?”“是呀,你没见咱院子旯旮那个茬头垛吗?一天比一天高。”“妈,您打那个垛底有多长,多宽?”“约摸着一丈来长,半丈多宽。”“长按三米,宽按两米,这个垛底有六个平方哎,真不小。”六婶眨着眼重复着“六平方米——喔,长得平着放。”“哈哈……”甜甜笑得躺在地上,六婶糊涂了,甜甜坐起来,给妈讲体积计算方法,长乘宽乘高什么的。“那要照这样捡下去,一个月四周,一周长半米,还能长二米,这个茬头垛就十五个立方米。哇!一座小山哟!”

    娘儿俩开心地聊了一阵子,开始干活。六婶说:“我按垅夹棉茬儿,你人小没劲儿,去搂棉碗儿吧。也挺禁烧的。”甜甜搂着搂着,就离妈远了。她手扶耙子,看看妈。妈的头发全白了。她身量不高挺壮。几年前,有一回妈、姐,我们抱棍子推磨,我和姐姐一挤眼就冒坏。俩人一使劲儿,推着磨杆呼呼地绕圈儿跑起来。跑了好几圈愣没把小脚的妈甩下来。我们娘儿仨这个笑劲,肚皮直疼。真开心。唉,那开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甜甜扛着耙子跑过来:“妈,我也会夹。”她抖着一双小手说,“我瞧这活像跳舞。”“跳舞?”“啊。您瞧——”甜甜徒手模仿妈妈的夹棉茬动作,嘴里带“嘎——得儿,嘎——得儿”的伴奏。六婶说:“今可倒好,你这一来,妈是开心又开眼哪。你试试吧。”甜甜拿起棉夹子,就一棵一棵地拔起来。每拔一棵,不但要把腰哈下去,还得用力。腰有点酸疼。时间长了可不像跳舞那么轻松。为了让妈多歇会儿,甜甜忍着腰疼,脸上表现出轻松,等妈不注意才直直腰。

    冬天夜长,六婶又爱想心事,常睡不着。所以不如找点活干占着手。她把从棉田捡回来的半开的棉桃择掉柴叶子,再把棉花揪出来,攒起来弹弹,留着絮棉花门帘子用。甜甜和娘就着一盏小油灯看自己的书,忽听二门外有人敲门。甜甜腿快,打开门:“咦,您找谁,怎不认识您?”“我猜你是小妹,我走的时候你还没来到这个地球上呢。六婶在家吗?”“在,您屋里坐吧。”说话间客人已进来了。大家站住,面对面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客人先认出六婶了:“六婶您不认识我啦,我是志成啊。”“志成?走的时候十七八岁,这怎么成了干……干什么?”“干部!”甜甜补充着。四虎说:“要是在大街上,说什么我也认不出你了,坐,志成哥。”四虎指指巧香:“那是你弟媳妇。”冲着巧香,“快叫二哥,倒水。”巧香下了炕。志成面对甜甜:“六婶,您真有福气,又得了一个聪明伶俐的老闺女,从那双眼睛就看出了她的灵气。”甜甜不用引见,到志成跟前叫一声二哥。志成把东西放在墙柜上说:“这点心给大婶买的,这包糖是给小妹和侄儿买的,我小时候没少到大婶这儿来捣乱。”六婶高兴地说:“瞧我侄子,还记得小时候淘气的事呢。”“忘不了,六婶。这十几年家里变化可不小哇?从国家到家庭,变化是巨大的。六叔的事我听说了,婶要多保重。”他目光转向四虎,“今后六婶过得好不好,就瞧你们两口子啦。”一提这话题,屋子里的气氛就变了。四虎应付着,甜甜和六婶低下头,没有话了。志成瞧出这家子气氛不对劲,说:“你们歇着吧,有空再来看你们。六婶,明儿个您过去,侄子要请请您。明天正好星期天,带上老妹妹,我走啦。”大家起身送客。

    第二天六婶母女来到志成和志忠家。一见六婶来了,大侄媳妇忙出门迎接。“六婶快进屋,甜甜快进来,外边冷。六婶上炕吧,炕头上热乎。您哪,索性在这儿呆一天,反正大冬天的也没多少事。晚上,让俩侄把你送过去。”

    志忠媳妇抓几块糖给甜甜;“妹妹,往里坐,吃糖。”一年多了,六婶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自个儿冒着寒风去拾柴,可是夜里把热炕头让给那四口子。我们娘儿俩住套间,没一点热乎气,真是织席的睡土炕,拾柴的睡凉炕。

    志忠媳妇出去忙饭,这娘儿四个慢慢儿说着话。

    六婶问:“这些年,你都上哪儿去啦?过得好吗?”“闹日本那几年,我东跑西颠地随着部队打日本;日本投降了,我又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四八年十二月人民解放军把傅作义部队包围在张家口、新保安地区,截断了傅作义西退的去路。天津、塘沽的敌军也在我军的包围之中。这时,人民解放军还占领了北平(北京)周围的南口、宛平、丰台,还有通县,使北平处于被包围状态。这局势促使傅作义下决心派代表出城门与解放军正式谈判。当时,我随军队就住咱通县,随时准备战斗,没能回家看看。后来傅作义看大势已去,做出了明智的决定。我们和平解放了北京。四九年全国解放,我被派到天津市政府做干事。”“孩子,你当大官啦。”“不是什么大官,是一般工作人员。”“你娶媳妇了吗?”“结啦,跟我一块工作的。”“好哇,好哇,我侄子出息啦。”志成接着说:“我在外边跑,常常想家。家里没爹没娘,我常想六婶。”“门婶也想你呀,孩子,”“六婶,您跟我亲妈差不多。我长大了,爹常对我说,你这条小命儿是六婶给你捡回来的。我不到半岁,娘就死了,哥哥三岁好照护了,我呢,难坏了爹,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弄得了一个小粘饽饽我。我比四虎大俩月,您留着一个奶给我吃,晚上,干完家里的活就过来给我喂奶,您说晚上孩子吃不饱不睡觉。您把我喂饱了,搂着了,把我卧下,您再走。爹说,半年哪,您天天的,风雨不断。我家日子窄,拿不出什么给您。您说,咱们是近当家子,还没出五服呢,给什么呀。我当婶的搭救孩子一步吧,有秧不愁长。六婶,您瞧我这个大个子,全亏了您吧。”六婶回忆说:“真是的,我一天不过来瞧瞧你,总放不下心呀。当婶的,这不算什么。”甜甜说:“那您一个人喂两个孩子,吃得饱吗?”六婶说:“妈那会身体好,能吃,一顿吃三碗面条,奶水足,差几口再贴点面糊什么的,孩子四个月就闻五谷香了。”志成接着说:“那些年侄子在外边跑没法孝敬您。这回回来主要是看您老人家。俗话说,知恩不报非君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六婶,您给侄儿的可不是滴水之恩,那是救命之恩哪。”六婶说:“你这孩子有良心,没在外边白跑。”

    志忠见娘俩说得亲热,插不上嘴,帮媳妇忙饭去了。甜甜被他们娘俩的真情感动着。心想:“我妈的心眼儿真好,可从来没听妈念叨过这事。大概是善人总把自己做的善事当做平常事。”甜甜昨晚没看清楚这个志成哥,现在可看清楚了。他高高的个子,长脸儿,脸色发白,戴一顶蓝呢鸭舌帽,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大概就叫中山装吧。脚下穿一双黑布鞋。这人儿……怎么眼熟似的。说他像老师,他比老师见识还多;说他像干部,他没有架子,和气可亲;说他像亲哥哥,他又不是妈生的。唉,他要是我亲哥哥可就好了。甜甜想自己的心事,他们娘俩说什么根本没听见。冷不丁问一句:“志成哥,你打过仗吗?”“军人怎能没打过仗呢?”“打仗时,你害怕吗?”“第一次参加战斗心里发慌。到后来,有时杀红了眼。在一次肉搏中,我愣把一个日本鬼的耳朵咬下一块来。呸!弄我一嘴血,真脏!”“志成哥,你负过伤吗?”“这孩子,心真细。子弹没长眼,战场上真是枪林弹雨呀,能不负伤吗?你看。”志成绾起裤腿,右腿肚上有一块大疤。“你再看这儿。”他撩起后衣服襟,靠左上方又有一块疤。甜甜不由得“哎哟”一声。志成说:“这是你哥命大,再往上一点儿,穿过心脏我就完啦,也就看不见甜甜妹妹了。”六婶心疼地说:“多悬哪。”“志成哥这疤现在还疼吗?”“一阴天就别扭。”“志成哥,你真了不起,你是大英雄。我长大了向你学习,也当英雄。”“喔,小妹一看就有出息。不是二哥夸口,在机关当干事,见得人多了,眼也就独了。昨天晚上,一看见你,我就觉着妹妹有出息,是好孩子。”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侄媳妇把桌子放上,兄弟俩把六婶让到最里边的正座上。六婶盘腿坐着。

    志成问:“六婶今喝酒吗?您要会喝,让您大侄打二两去。饺子刚下锅,来得及。“不会喝,六婶这辈子熬不到那份上了。”过一会儿,大侄媳妇端着一盘饺子过来:“六婶,您尝尝,馅够火候了不,省得您嚼不烂。”“唉,再禁禁儿。”

    为了让六婶吃顿舒心饭,一上午哥儿俩谁也不提六叔,也不问六婶儿这一年过得好不好。

    饭后,过好一阵子,六婶说;“让大侄媳妇受累了,我吃得真饱, 这饺子真香,哟,一顿饭怎不见两个孩子?”“今儿个星期日,瞧他姥姥去了,大了,自己认得啦。”

    “我得走啦,工夫不短了。”大侄媳妇忙着说;“六婶,您千万别走,那哥俩出去一会儿,让我留住您,过晌有事跟您商量。吃完晚饭再把您送回去。”她拽下一个枕头,“您躺下吧,我给您盖上点。到侄儿媳妇这就别见外。”六婶躺下了,闭上了眼。

    甜甜坐在外屋门坎上看书。志忠哥俩回来撩门帘瞧瞧,见六婶睡得正香,轻轻放下帘子,来到西屋说话。志成说:“刚才听你一讲,我知道六婶的日子很不舒心,小时候我吃过六婶的奶,我不能让她受苦,我必把她当亲娘看待。现在我们工资虽然不高,但我们只有一个孩子,也够我们挑费的。下午跟老人家谈谈,看她离得开家不……”

    六婶一觉醒来,竟不知自己在哪儿。睡得怎这么暖和呀?想了想,噢,是大侄儿媳妇家。见六婶醒了,哥俩进屋来,坐在炕沿上,志成挨着六婶挺近,像亲儿子那样。“六婶儿,跟您商量个事。”“说吧,孩子。”“我想把您接走,到天津去住,您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侄虽没有大本事,那点工资够挑费的。我们有一个孩子上二年级,您侄媳妇也挣工资。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同意的。临来时,我只说来看哥嫂和六婶,没想到情况这么糟。您不用跟我细说,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我走那会儿,您四十出头,挺漂亮的一个人,满头乌发,梳个大圆头,身体可好啦,要不怎么能同时奶大两个孩子呢。瞧,现在您这头发,还有您的牙……”六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侄儿哭好一阵子。志成也随着流泪。六婶说:“婶就是受苦的命,不能跟你去吃闲饭哪。”志成说;“让侄儿还您的奶水钱吧,您要是不同意,侄儿给您跪下啦。”一听这话,甜甜蹭地进来了,扶着志成的胳膊:“二哥,快起来,快起来。”她流着泪说;“妈这一走,我害怕……”“妹妹,你要好好读书,这是一辈子的事呀。你六年级了吧?争取考上中学。外边的天地可大了,等有了机会,哥哥接你出去开眼界。六婶一走,你可能还要苦些,为了亲娘,你忍着点。不然,六婶的身体就垮啦。”甜甜懂事地点头。

    当天晚上,六婶对儿子说:“四虎子,过两天我跟你志成哥去天津,先在他家住些日子,有机会让他给我找个事做,当保姆去。”巧香听了,高兴地瞟了一眼丈夫,意思是让他表态,四虎说:“您乐意去,就去吧。”“等我找着事,挣了钱,就给你们邮回来,贴补你们过日子,把甜甜搁家让她念书吧。”四虎说:“知道了。”巧香一看丈夫同意喜出望外。心想,一只没梁的水桶——饭桶,一下子变成了聚宝盆儿,天上要掉馅饼了嗨。

    六婶见他们两口子谁也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心里难受极了,明白了他们想快点让我给他们拉上套。行了,定下来的事不后悔,临走前得瞧瞧我老头子去。

    第二天上午,六婶大白天的走路就跟跳坑似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丈夫坟前哇哇哭起来:“丫他爹,俺来瞧瞧你,过两天俺就要走了,到天津去。俺奶大的侄子孝敬我,拉我去他那儿住些日子。我打定主意啦,先住些日子,再找个事做,我把这事跟四虎两口子说了,一句留我的话都没说,分明是乐意我快走。我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啦。丫她爹——我的亲人哪,我怎落到这种地步?儿孙满堂还去当保姆。我白了头发掉了牙,还得自己挣扎着找饭吃。亲人哪,丢下甜甜真是舍不得呀。她爹呀,我走后,你关照点孩子吧,我那可怜的没爹的孩子哟……”六婶哭累了,就擦擦泪水直瞪瞪地瞧着丈夫的坟,心里忍不住再哭。就这样哭了一阵歇一阵的。她哭乏了,躺下来歇息。冬天晌午的太阳也有几分暖意,几分钟,六婶打一个小盹儿,梦见丈夫扛着锄,乐呵呵地拉她胳膊:“丫妈,走,该做饭啦。”六婶机灵一下醒来,又是一痛哭。不知人们从哪里来,身后聚了一群人。大伙瞧这老太太哭的工夫太长了,怕她哭坏了,过来拉她:“六婶,上年纪了,哭会儿得了。快晌午了,吃饭去吧。”“唉,我不哭啦。”单连云扶六婶一把,说:“大婶,不年不节的,您这么大岁数了甭老上坟地哭来。哭坏了,自个儿受罪不是?”“二侄子说的对。我快走了,不瞧瞧老头子心里受不了哇。”“您要上哪去?”“到天津去。”六婶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您这么大年纪,还能找事做?”“洗洗涮涮的我还行。当保姆也比在家整天扛脸子听闲话好受。”“单连云不吱声了。他把六婶送到家门口,见六婶进了门,他摇头叹气,转身走了。

    凌晨三点钟,一夜没睡的六婶听到了敲门声,忽的一下子爬了起来,把婆婆留下的短身小皮袄伸上袖子,把被子掀开,把褥子卷起来夹在腋下,右手摸摸甜甜的脸,心如刀绞,说:“你甭起了,接着睡吧。”她给孩子抻抻被子,又往里掖掖。她咬咬牙,拎起了小包袱往外走。甜甜听见动静,很快醒了。她不敢睁眼看妈,想说不能说;想哭不能哭,偷偷地流着泪。

    六婶推开外屋门,咦,怎这么亮啊?地上房上全是白的,好大的雪呀。老天爷真是不作美哟,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走!六婶在院里院外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工夫不大,就被雪埋上了。志成见六婶出门来,忙扶她上车,帮她铺好了褥子,再给她盖上腿。车把式举起鞭子,吆喝一声:“驾——”大车启动了,出了果村,向廊坊方向走去。车后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

    一天,甜甜放学回家,手里拿着一封信,对哥哥说:“妈来信了,我看过了,是志成哥代写的,你瞧瞧吧。”“信上说什么?”“信上说妈还在志成家里住着,妈想找事做,志成哥哥说先让她逛逛天津,开开心,过些日子再说。还说走那天下大雪妈感冒了,现在好了……”“行了,行了,不就那芝麻小事吗?有什么可写的?”巧香不耐烦地说。甜甜轻轻地把信放在墙柜上,急忙抱起正在炕上乱爬的大美。金蛋过来也让老姑抱,甜甜一只胳膊抱紧大美,一只胳膊拢住金蛋。“金蛋,叫老姑。”“老姑。”甜甜夸他:“真是好孩子。”甜甜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孩子身上,不看嫂子那张滴水的阴脸。甜甜心里不明白,妈出去那么远,接到妈的平安信,她们不但不高兴,反而耷拉脸。

    六婶走了,甜甜又长大了几岁。她处处小心从事,时时看着哥哥嫂子的脸儿,活活像一只避猫的小老鼠。一个星期天,田敏来找她玩儿。俩人在外屋地坐在板凳上说话。巧香给小个儿的围上斗篷,手里领着大个儿的往外走,看也不看甜甜一眼,说:“呆会儿把这筐白薯洗出来,洗干净炉出来,晌午啦。”“唉。”甜甜答应一声。

    田敏比甜甜大三岁,是同班同学。等巧香出了二门子说:“你嫂子这人儿怎么这样?瞧她那脸拉得那么长,我都害怕。驴脸瓜嗒的,真够你扛的。六奶奶不在家,你一个人就这样天天受她气。你也受得了?”“我有什么办法?这不是吃人家喝人家吗?谁让我没了爹命苦呢?”说着,甜甜眼圈红了。一瞧甜甜眼圈红了,田敏来气了:“你就跟她干!看她把你怎么样?”“我想,越打越仇,还是忍着点好。只要能上学,她们不抢我的饭碗,就知足了。”“你呀,太老实了,要让我,早他妈的稀狗屎——窜儿啦!”

    甜甜把脏白薯一块块地择毛、抠泥,再放进七饪锅里。她往锅里一瓢瓢地舀凉水,然后不言不语地洗。洗完第一和,接着洗第二和。田敏说:“来,我帮你洗。”田敏从锅里捞一块就洗,不由得喊道:“哎哟,真凉。”又拿起一块,洗半截扔锅里了。“好家伙,我真受不了。我不信,你那手就不冷?”甜甜苦笑笑:“冷惯了,也就不冷了。你先坐那呆会儿,等我干完活儿,跟你说话儿。”甜甜呼呼地烧火,热气腾腾地往外冒。她吸吸鼻子说:“火候差不多了,再填一把,干汤好吃。”甜甜把剩下的整齐点的柴禾捡出去,放回柴垛边,把剩下的碎柴叶漫一下填进灶膛。把外屋地扫得干干净净。完了,她又往盆里舀水。田敏问:“你还干嘛呀?”“再切一棵白菜。先把它洗洗。”甜甜不慌不忙地干完这干那。田敏说:“别瞧你比我小三岁,干起活来比我还有谱。”田敏夸甜甜,甜甜也笑不起来,说:“别瞧你不干活,在家里你是大拿,别瞧我老干活,在家里我是受气包儿。得了,别说了,让她听见又该捅蚂蜂窝了。”“你越怕她,她越来劲。你就甭怕她!这房子是谁的?”“我爸我妈的。”“得了呗,解放了,男女平等。有你哥的,就有你的,卖它三间,够你怎么吃的。真是!”甜甜听见外面有孩子迈门坎的声,小声说:“来啦。”田敏站起身:“哟,四婶回来啦?”又冲甜甜,“我回去啦,有空再来找你玩儿。”

    见田敏出了门,巧香尖着嗓子甩出一串儿台词儿,比冰雹还硬,砸的甜甜出不来气。她说:“田敏比你大几岁?”“大三岁。”“还真有高招。她说讲平等,哼!她也有弟弟,过几年出嫁,我看她能把她家那五间房扒走一半不!你也要和你哥讲平等?别说卖厢房,就是卖正房也没人拉着。你一个女孩家不知要飘到哪去,能把你妈带哪去?别忘啦,水流千遭归大海,那树叶儿终究还得落在树底下!你那老娘还得死在这铺炕上,把房子卖了,死的时候用席卷,让狗抻?”“嫂子,我没说要卖房呀。”“你也没说不同意呀。”

    一天中午,几个人正吃饭。忽听门口有人喊:“单四虎,挂号信!快点,拿手戳儿。”四虎对门口说听见了。他急忙从瓷瓶里倒出戳,放在甜甜跟前:“快去。”甜甜拿起戳,燕儿似是飞出屋子,盖上章,签完字拿回单子,说:“妈寄来的,十四块,给。”“你收好,下星期到邮局把它取回来。”

    “哎!”甜甜见到妈挣的钱,心里非常高兴。心想:今后自己吃饭就硬气了。甜甜瞧嫂子脸,挂着一丝笑,说:“快仨月了,才寄钱,还真呆得下去。”四虎说:“事儿哪那么好找,这不是寄回来了吗?”取款之前除了收款盖章签字外,还得有单位盖章。甜甜问:“哥,这单位盖章找谁呀?”“找队里会计。”

    甜甜来到生产队队部,会计拿出盖章给盖好了。

    甜甜离开了队部。几个队长、会计都觉得不对劲。“果村一百多户人家,像六婶这么大年纪还出去当保姆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这里头有文章。”“四虎两口子真行得出来,他们再分好一点,六婶舍得离开家吗?损吧。”“唉……”

    春天到了。甜甜六年级快毕业了。一个星期天,甜甜抱着大美,领着金蛋在街上玩。三嫂走过来,甜甜叫一声:“三嫂子。”“哎,娘仨这玩儿呢。”“啊,您干什么去?”“队里不是把园子划开了吗?我把园子归置归置,到时候种菜呀。对了,老妹子,六婶走几个月了?”甜甜低头扳手指数一下:“快半年啦。”“听说六婶月月给家寄钱?”“是”。“你嫂子给你零花钱不?”“不给。”“甜甜,昨个晌午你吃什么饭?”“昨儿人——吃棒子饽饽。”“不对吧?”甜甜眨眨眼;“昨儿的事,错不了,是棒子饽饽。”“傻妹子,你吃饭的时候,他们几口子也在桌上吃吗?”“我放学晚,他们都吃完,在屋里歇着呢。”“这就对喽。人家可是吃的大米饭摊鸡蛋啊。”“是吗?”“再往前想想,也就是头那么四五天,也是晌午,你吃过肉饼吗?”“没有哇。哪有什么肉饼?”三嫂子看着甜甜那张又黑又瘦的小脸儿,摇着头说:“这个巧香啊,这个巧香啊,真是损透了,这钱是六婶一滴血一滴汗挣来的,有顺口的怎不给她老闺女吃呀,咽得下去吗?再者,四虎准不知道吗?”又对甜甜说,“妹子,想你妈不?”“嗯。”甜甜流泪了,说:“三嫂子,我怎么老做噩梦呀?吓死我啦。”“你都做过什么梦?”“我常梦见下大雨,淋得我牙都不剩。”“梦见下雨有哭事。”“有时候梦见死人乍尸。有一回梦见拍子上的死人忽然直挺挺地站起来,这人非常高,有一丈多高,他浑身上下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绒球球,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哎哟我的妈哟,吓死我啦。有的时候还梦见在很陡的屋顶上爬,爬呀爬呀,突然快摔下来了。一只手抠住了一片瓦,眼看抓不住,就要掉下来了,一急,醒了。”“喔,你梦见死人乍尸,又梦见挂在房檐上,这是你的心脏有毛病啦。老妹子,六婶不在家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呀。”“唉,谢谢三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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