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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宝石 齐裁缝
  • 来源:原创 作者: 运河杂志 日期:2012/6/27 阅读:1973 次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齐裁缝

    张宝石

    齐裁缝姓齐,外号大眼,当然这外号是他老婆齐大奶奶的专利,平日只有她这么叫,外人都尊敬齐裁缝的人品和手艺,称他齐裁缝。就连时任通州行政长官的殷汝耕(投靠日本人的卖国贼)见了齐裁缝的面,都点头哈腰称之为齐老先生,哇噻!就跟国画大师齐白石老先生到了通州城似的。

    齐裁缝祖籍山东,躲饥荒迁到通州居住,手艺传到他这辈,已是第五辈了,成了地地道道的通州人。齐家的裁缝手艺,通州人妇孺皆知。

    齐家的手艺有三绝,一绝是量体裁衣不用尺子,那双闪光倍儿亮的大眼,权当了尺子,您老要是做件长衫大褂,麻烦您老人家站好,挺胸抬头。齐裁缝那双大眼,扫描仪似的,把您从上往下看一遍,再转身,男顾客向左,女顾客向右,绕着您走半圈——四步,决不多走一步,再从后背从下往上看一遍,齐活。得嘞您哪,劳您驾,您老吸支烟,喝喝茶,打个盹就得。这时徒弟二春早把客人拿来的料子,平平整整地放在大案几上,双手递给师傅一把紫砂茶壶,齐裁缝一扬脖,半壶清水入口,双手捧壶,嘴对着案几上的布料子,扑!……一阵如龙喷雾,多宽多长的料子,一口气喷完,您用手摸那布料,只潮不湿;徒弟二春双手接过师傅递过来的茶壶,放好,再双手托起一个紫檀木托盘,对着师傅双手举过头顶,那高度与师傅胸下为平,这托盘内放着一把与众不同的剪刀。这剪刀比普通的剪刀长三寸,刀背比普通剪刀厚一倍,据齐裁缝讲,这把造型奇特的剪刀,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平常不用磨,只要用上它就犀利无比,一般的剪刀,做不了皮活(动物皮),这把剪刀能锥、钻、片、砍、削,是把万能剪。齐师傅一伸手,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咔嚓。裁缝行管这叫开活,这把剪刀,时快时慢,有时像织网的梭子,有时像空中的飞燕,咔嚓,咔嚓——一气呵成,您盯着那把不停的剪刀,用手捂着心脏,按照心脏的跳动数,一二三四,顶多数到十,叭,齐裁缝的剪刀放进托盘,裁完的半成品卷成一卷,放进托盘,一声里屋挑线缝制!破碎布毛,扔到案下,布料大一点的卷在一起,交给顾客,您老拿好了,以后应个急打个补丁时用,五日后您来取活。齐活!您说这手绝不!齐裁缝的第二绝技是,过时不忘,某年某日您在这做件上衣,穿着合适,两年后衣服旧了,想再做一件同样大小的,这回就不用劳您大驾了,您随便派个家人,谁去都成,只要来人说好了,某年某月某日在这做的一身上衣,啥村啥店的姓什么叫什么?齐活。五日后取活,五天后,您取来新衣服一穿,保准穿着合体。齐裁缝早把您的资料储存在他的大脑里了,亚赛当今的电脑。齐裁缝的第三绝,更是绝上加绝,针脚活飞针走线,亚赛用针织布,让您找不到头尾,齐裁缝钉的扣子,保您终身不掉。满通州城那些尚武之人,那些练家子,讲究的是穿齐裁缝亲手缝制的纳布衫,任你玩命撕拉拽扯,没个坏。齐裁缝手编的狮子头,蝴蝶扣,虎头袢,缝在衣服上,那就是一件装饰品,男人衣服上缝上它,亚赛挂块玉,女人衣服上有了它,亚赛戴朵花,打老远望去,一看就知是齐裁缝的手艺,跟当今的商标一样亮眼。

    话说上世纪的一九三零年的某一天,通州城有名的混世魔王,大混混麻瘸李——李少山,一天闲的没事找事,活该齐裁缝倒霉,找到了齐裁缝的身上。

    麻瘸李脸上的大麻子,不是爹妈给的,在通州这个龙蛇混杂的市面上,李少山起初是个小混混,岁月如刀,老天爷瞎了眼,没几年竟把这个小混混雕刻成一个名气十足的社会渣子。坑、蒙、拐、骗、偷,挖绝户坟,踹寡妇门,伤天害理的事没有他不干的,人送外号——白面狼。那时候脸上还没有麻子,随着岁月的增长,这小子羽毛已丰,慢慢地就起了歪心,原来在他眼里,视若神明的大把子——大混混金麻子,从一块黄金慢慢变得粪土不值了,凭什么你当大把子?妈巴子的,江山易改,日月轮回,也该轮到我做几天大把子了,得,混混窝里乱成粥,乱归乱,混混行有混混行的规矩,强对强,强是大爷,弱者是三孙子,混混门里竞争大把子大会按时举行。

    这位兄弟咱今儿怎么个比法,金麻子瞥了一眼白面狼,暂听大把子的!好!既然兄弟言听老哥的,那今天咱就比谁脸面上麻子多怎样?金麻子老奸巨猾,明着占了个先着,还让你说不出啥,我老麻子破罐破摔,这大麻脸现世大半辈子了,也就是多几个坑而已,看你这白面狼的小白脸怎么下台。金麻子一声兄弟看好了,我这脸上爹妈给的共五十七颗麻子,你给老哥数着,说完把嘴里的香烟倒过来,对着镜子往脸上就按,滋啦——一股青烟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二,记住,按在原来的麻子上不算。三,金麻子今天也豁出去了,今天是一场不许输的比赛,金麻子对着镜子,按一下数一下,那种镇定自如的样子,好像在教童子数数,胆小的都不敢看。得了兄弟,一共十五颗,再也找不到地方了,加上爹妈给的五十七颗,共计七十二颗麻子,兄弟看你的了。无外乎兄弟定是使用香火竹签,针丝烧红了跟老哥我作对不成?人老奸,马老猾,金麻子最后几句话,够阴够损,人家说出来的玩意,再玩就不新鲜了。那言下之意,只有用烟头烫了,白面狼李少山的小白脸本来就没有老狐猩金麻子脸大,再加上金麻子先天一脸麻子占了先。就是今天白面狼李少山把整个脸烫个遍,也比不过金麻子。因为香烟头的直径大,老奸巨猾的金麻子已经把香火头,竹签子,细针丝之类的小物件给贴了封条,那意思就是说比烟卷直径小的物件不能用,金麻子玩了个鬼吹灯,把一个必输的球踢给了初出茅庐的白面狼李少山。既然今日敢挑大把子的梁子,李少山知道从下帖子挑战结梁子,自己就把后路封死了,没有退路了。光棍一根苔,三青子怕二愣子,二愣子怕玩命的,硬碰硬,顶风上,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别无它法。这些日子李少山正犯耳疾,时不时的就得控耳朵解痒,已无退路的李少山嘿嘿一笑,这笑那么自然,就好像刚听完一段笑话,可这极普通极自然的笑声,让大把子金麻子听到了恐怖的声音,听到了即将失败的丧钟。用这个挖可以吧?李少山右手大拇指和二拇指捏着一把极其普通的耳挖勺。行!但不能扎,只能挖,挖出肉来才算数。金麻子笑了,那把耳挖勺,像一根稻草,他从这根稻草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老哥,你给兄弟数好了,一,李少山一咬牙一狠心,拿起耳挖勺,照那小白脸上一扎,一捌,一挖,一块黄豆大的肉甩在金麻子的麻脸上。二,金麻子跟着喊了一声,三,四,五,六,七……一勺一块肉,一勺一片红,一勺一条血线往下流,用烟火头烫,火把血道烫焦了,等于无形中堵住了流血口,不流血,可李少山这玩的可是生挖肉,三十五……四十三……金麻子数着,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满脸如注的血,让这杀人不眨眼的老混混看到了恐怖绝望。他知道大把子当不成了,这小子玩命了,当金麻子数到八十下时,他就尿了裤子。兄弟,我服了,这大把子是您的了。白面狼李少山成了血人,此时此刻的他,要的就是金麻子的这句话。那就按规矩行事!新一任混混头李少山,发出了他当上大把子的头一道命令。往日里呼东唤西,放个屁通州城臭三天的大混混,大把子金麻子倒下了,在众混混的棍棒下,滚着爬着,这是混混行里的规矩,这叫打代罚过。这是出气的时候,平日里谁受过金麻子的苦,受过金麻子的罪,今您随便开打,不出人命就行。这种人能没仇吗?好多人都在等着这一天,打!打!报仇了,报冤了,有的人打不着都急哭了。金麻子吃力地向前爬一步,李少山数一下,如果新大把子不数到九十九下,您就随便打,混混行里管这叫不露白。就是白字差一横不念百之意,如果爬过九十九步,那就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是对新任大把子的不敬。大混混金麻子爬着走了,新的混混头——大把子李少山来了,白面狼从此没了,因为在他的脸上除了眼珠牙齿再也找不到白颜色了,事情到此,还没算完。李少山此时的心情,那叫爽,但他的脸还在流血,这事不能完,这血是有代价的,李少山一咬牙,兄弟们还有不服的没有?没有。

    大把子在上,义字当头。您是关云长,您是宋公明。我们认您做大哥。仁德为后,您是大把子,我们愿永跟您后,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

    混混们集体唱着混混歌,好!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是人义,我李少山做大把子的如不公,和金麻子一样下场。二秃子拿刀来!二秃子是金麻子的操刀手,金麻子爬着走时,众人拳脚相加,报仇解恨时,有人看见二秃子在金麻子的屁股上给了一刀。二秃子单腿点地,双手把刀过顶,李少山右手接过刀,瞧都没瞧,照着自己的左小腿就是一刀,刀是把上等的钢刀,而且磨得飞快,李少山又使出了全身力气,可怜那条小腿,在脚脖子十公分处,刀到脚断,一断两截,白骨森森,血流如注,血管的血像喷泉一样哗哗地流。李少山一伸手,抓起流的最急最粗的血管,往外拽了拽,用手打了一个死结才止住血,那动作就像摘朵花一样简单。二秃子急得把裤带解下,在李少山的断腿处,使出了吃奶劲绑了一圈又一圈,才止住流血。众混混大眼瞪小眼,心说李少山今儿咋了,大把子都当上了,怎么还没完。李少山用手一指地上那只断脚,四愣子把它扔给那几条狗吃了!四愣子哆哆嗦嗦地拿起地上那只断脚,朝人群边那几条狗扔去。一共三条狗,两只京巴,一只西施,两只京巴瘦弱的像两只病猫,脏兮兮的,六月的天,毛还没脱下来,一看就知是穷人家的狗或是野狗。这条西施狗可不一般,体大腰圆,通身雪白,最招眼的是,狗脑袋的长毛,被人精心地编了个立天锥式小辫子,等于天上掉块肉,三犬齐争,那只西施犬以体大力气足而称霸,三口两口,咬跑了那两只京巴,一口叼起那只血淋淋的人脚,抬头就跑。四愣子带人给我追!看他到底跑向谁家;烂红眼!笔墨伺候。我说你写。

    赔偿条件

    一、今天到会者,共计250人,每人赔大洋一块作为惊吓费。

    二、负责伤者的全部医药费,营养费,外加一千块大洋。

    三、受害者已经残疾,生活不能自理,从七月份开始,以后每月给伤者俸禄一百块现大洋,到死为止。

    中华民国一十九年,李少山

    二秃子拿此条文,找四愣子,把它交给狗的主人,二秃子找车咱上医院,镇定自若的李少山语言中有些急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今天的戏演大了,他的血快流干了,他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马上到潞河医院。

    这些日子对于义和顺粮行的许百万来说,可是个不得了的好日子,生意场上想啥来啥。有言道,一顺接百顺,想钱它就打着滚花花的来,挡都挡不住。最让他高兴的事,最近几天谈了笔军粮的生意,军粮的生意是先交款后交粮,量大利高风险小。如今夏粮小麦的仓库早已收得暴满,连准备用做秋粮的仓库都让他储备了小麦,真个是,逢事顺,路路通。这一日,许百万闲得无事,正心旷神怡坐在太师椅上,在宅院内一棵桂花树下晒太阳,那惬意劲就别提了,朦胧中许百万觉得眼前缺点什么,噢,对了他的小友,狗儿小白,小白是只纯种西施犬,聪明可爱,是他的心尖子。这小子半天没露面了,疯跑哪去了?真是想谁谁来,刚想到小白,就见小白从大门口跑来。小白的嘴里好像叼着什么,像是一块肉,噢,这小子嘴馋了,近日老喂素食饼干馒头之类的东西,这鬼东西。小白跑到跟前,一张嘴,一块血淋淋的东西掉在地上,怎么像一只人脚丫子,吓了他一跳。许百万汗都吓出来了。就在许百万惊慌失措的时候,四愣子也狗颠儿狗颠儿边喘边跑过来。你家的狗把我们大把子的脚咬了,许老板您看好这是人赃俱在,咱是私了还是经官呢?四愣子玩出了一身泼皮混混的架子,二秃子也跟着追来了,四弟别着急,大把子已送到潞河医院,看来这条腿是废了,说着把烂红眼写的赔偿条件递给许百万。许百万拿过来一看,心知肚明这是混混们玩的苦肉圈套计,刚才还害怕的许百万,心里反而倒安静下来,江湖上的雕虫小技,难不倒经过大风大浪的许百万。许百万绅士般地从上衣兜里摸出一盒哈德门牌香烟,抽出一支,歪叼在嘴里,又伸手从下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枪,四愣子一看许百万掏枪,心说,坏菜了,吓的二位小腿肚子直转筋。许百万旁若无人地一扣板机,从枪膛中喷出一朵蓝火苗,原来是个打火机。奶奶的熊,吓的二秃子、四愣子眼都直了。许百万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连吐出五六个圆圆的烟圈,烟圈从小变大,慢慢散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打了个哈欠,传奶妈、大管家。声音不大却威严,奶奶来了,给小白洗个澡,用碱水洗三遍,奶奶抱着小白走了,大管家喘着气跑来了,许百万把那个赔偿条件递给大管家,第一条少了点,凑个双,每人再追加一块现大洋,别处就甭改了,但得另加一条,从今日起贵帮必须保证我的宅院、字号(粮店)的安全,不能有惹事生非者、偷盗者及讨饭滋事者,如有此情景,由李少山摆平,不摆平每月俸禄自动取消,二位能代大把子做主吗?二秃子、四愣子,叩头如蒜,能!能!就照您老说的办。许百万一伸懒腰,没事地走了……

    通州城里的小混混们乐翻了天,金麻子就是不行,光他妈的他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时候管过咱,还是新大把子有能耐,一上台就发饷,咱可开了眼,平日城谁见过这白花花的现大洋,这上面的大胖子是谁,八成是许百万。这钱可不能花,得给我孙子留着,让他也见见现大洋。于是乎,本不大的通州城,现出了一道奇特的景观,这些穿着破衣,露着腚,蓬头污面的混混们手里拿着两个现大洋玩,用嘴一吹,再放到耳朵旁听响玩。一个经商的天津人,从京城回天津路过通州,看到了这一幕,回到天津,逢人就说,要说天下首富的话,就得说通州,京城不行,咱天津也不行,人家通州要饭的花子手里都拿着现大洋玩。

    外人都这样传说,家财万贯的大财主许百万栽在了大混混李少山手里了,其实不然,最起码人家许百万自己不这么看,花在李少山身上的钱,对他许百万而言,那只是仨瓜俩枣的事儿。充其量也就是九头牛身上的一根毛而已。他许百万偷着乐还来不及哪,按照他的话说,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这招叫巧施小钱,等于花了大价钱买了群看家的狗。从此以后,果真如许百万所料,他的宅院、粮行及仓场,都相安无事。夸张地说,连耗子都见少。谁敢跟许万山叫板,那就是跟李少山过不去,等于公开砸李少山的饭碗,可通州谁敢和李少山叫板?没人敢。用李少山的话说,敢的人还没生出来哪。许百万借坡下驴,这招高不高?可通州城里,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智商比许百万高的人不多。要么人家凭什么发大财呢?凭的是智商。

    大混混儿李少山和齐裁缝交了梁子,没人信,一个在通州地面上能呼风唤雨,连县长局长们都怵他三分的大混混儿,怎么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物,一个穷裁缝结了梁子。李少山是块顽石,齐裁缝充其量是个硬壳的鸡蛋,世上哪有鸡蛋往石头上撞的?但世界上,石头找茬撞鸡蛋的大有人在。

    李少山在怡红院里的老相好,人称赛牡丹的李如花,被一个天津商人出钱赎了身。人家两个人双双到天津卫度蜜月都半个月了。李少山到了怡红院,还傻子似的亲点李如花呢。这面子丢大了,听老鸨子一说,没把李少山气死。奶奶的熊,我李少山没少往这小骚狐狸身上花银子,这小骚狐狸走时连个招呼都不打,太可气了。烂红眼在众混混儿里,算得上是一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文混混儿,呲牙一笑,我说大当家的,小弟胆敢问一句,如果天津卫那个小白脸和李如花在回天津卫之前,拜访您老,那小白脸还能活着回天津卫吗?我不用刀子把丫挺的剁成肉馅吃了。得了您哪,这就对了。人家能不跟您玩花活吗?这叫金蝉脱壳计。丫挺的,哪天我到天津卫去,不砸烂这小白脸的乌龟壳誓不为人!息怒吧,大当家的为了一个小女人不值,更何况是一个窑姐。怡红院的名角没了,大红坊的好戏又开锣了,听说最近玩了个大动作,把过去的丫头姑娘,一锅堆全卖了,一码的全换成了十七八的处女,听说最小的才十四岁……行了找地方你妈的哪凉快去,别你妈的在我这尽放狗屁,你小子就折腾吧!早晚弄你妈的一身杨霉大疮,把你丫挺的那个烂没了,你就老实了。三秃子一推门进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大当家的,上礼拜您在齐家裁缝铺定做的那套中山装,给您做好了,您先试试身。烂红眼和三秃子忙着给李少山试衣,这是一套深灰色进口哔叽尼,制作考究的中山装。布料是三秃子瑞祥轩布料店买的,买完衣料,出门时让瑞祥轩的门坎绊了一跤,磕掉了一颗门牙。瑞祥轩老板当场退回买衣料的钱,言称衣料白送,伤牙和衣料相抵,三秃子拿这块用门牙换来的布料,孝敬了李少山,李少山搭拉着大驴脸,心里还在想着赛牡丹李如花。您老试试看,看合身不?三秃子和烂红眼像穿寿衣一样,手忙脚乱地来帮,心不服,气不顺的李少山穿好衣服,帅!帅呆了!三秃子烂红眼拍马屁地叫好。好你妈的屁,这齐裁缝胆子也太大了,明知我这左腿有残,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还给我做一样长的裤腿,左腿多出这块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寒碜我,戏弄我……得!石头终于找到了碰鸡蛋的理由。烂红眼,写贴子,罚齐裁缝五百大洋!三秃子、烂红眼双双跪下,烂红眼说,大当家的咱办谁都行,唯独办此人不行,这老头心善着哪,前年咱通州闹水灾,齐家的粥场开的时间最长,而且是米多水少,救活了咱多少兄弟。三秃子道,咱多少兄弟衣服破了,到齐家打个补丁,人家没收过钱,有时候还有多有少地给俩零花钱儿;前年我爹过世,您大当家的没在通州,我当时身无分文葬爹,要不是齐裁缝给了我一张苇席,恐怕我爹死时连个席筒都混不上,找这样人的茬子,外人会耻笑的,咱可不能去。你们他妈的不去,我去!奶奶的熊,我李少山这里的水窄,外人的水肥!你们他妈的滚蛋!心情极坏的李少山,一迈瘸腿,恨恨地拄着拐走了……

    家住白将军胡同的李少山,要到家住商老胡同的齐家裁缝铺子找茬子,就是抄近路走也得二里来地,一个瘦弱的人力车夫,吃力地拉着李少山向前跑,穷凶极恶的李少山还嫌慢。妈的快点跑,几个小喽罗嘴里喊着号子像群狗似的追着人力车跑,路上的行人,打老远就纷纷躲开,心说今儿又不知哪家要倒霉了。车子到了罗家桥,三秃子嘴里喘着粗气,撒丫子追下来了,一把拦着人力车,大当家的,不好了,家里着火了。李少山一咬牙,先把齐家这事办完再说,走。混混就是混混儿,一股道走到黑,事不到底没个完。三秃子一把抢过三轮车,大当家的,听兄弟一声吧,咱知道你心痛,这事放在兄弟肩上,改日我到天津卫给您出这口气,不就结了。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人力车就往回跑。三秃子你……

    火烧的不大,也就两间草房子,救的及时,没多大损失。李少山黑着脸,下了洋车,看看因救火烧焦了头发的烂红眼,一句话也没说,就往院子里走。一进大门楼,那大白影壁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上面被人端端正正地写了几个字,齐裁缝是活神仙,动不得!动他,老天都不应,字的周围画了几个符号            。李少山嘴里念着三山会,四友堂,道友会,四方义,大圆武丐帮,哟!通州城内外,黑白两道,除了他这门,余下的六大门派,为这事都出山了,李少山心中一惊,心说这么一个缝衣服的干老头子,面子也太大了。若论单打独斗,四方义,大圆武两家实力比咱大,其余四家和咱势力相当,如今这六家联合上门来,风头不小。三秃子、烂红眼、四愣子一齐下跪:大当家的,今儿您的面子够大的了,信不信由您,今您要攻打通州衙门,也凑不齐通州城内外的六大门光临此宅。六大门都出山了,您老见好就收吧!……李少山知道,事到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再不到头,人家齐裁缝就变成顽石一块了,他李少山到时就变成一只没有硬壳的软蛋了……

    大道消息,小道消息,都在传日本人在京东和中国军队开了仗,都打到山海关了。这世道可要乱套了,住在城里的人们整天慌慌的,就跟小鬼子明天就进城似的,齐裁缝没有乱。老婆和女儿到燕郊走亲戚去了,他和徒弟二春和往常一样,与日同行,白天除了吃饭时间,就是接活,做活,吃完晚饭睡大觉。这些日子他有些想闺女了,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女儿,叫凤儿,凤儿是个知书达礼人见人爱的姑娘,二十岁出头了,到了该出门子的年龄了,女婿找好了,不是外人,就是自己惟一的徒弟二春。二春是本地乡下人,是个孤儿,老老实实的一个本份人,从八岁就跟着齐裁缝学手艺,比凤儿大一岁。老两口子早就商量好了,今年,也就是等老婆和女儿从燕郊省亲回来,就把孩子们的事办了。办完喜事后,他就正式把齐家的剪刀传给二春,把这个铺子一并传给两个年轻人。人不服老不行,别让眼睛砸了齐家的牌子,自己不能总当老鹰,天下是年轻人的,按经验和手艺,二春能拿得起齐家这把特制的剪刀了。到那时他就和老婆到乡下去,置二亩薄田,吃的粮食是自己种的,菜是现摘的,新鲜的。再过个年八的,小两口一有了孩子,再把孩子接到乡下,老两口就享清福去了……齐裁缝巴不得这一天的到来,卸甲一身轻。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正在田里锄草,老夫人做饭,小孙孙在田里跟他捣乱,弄坏了秧苗,他轻轻地打了小孙孙屁股一下,小孙孙哇地一声哭了,哭声把他从梦中惊醒,齐裁缝晃了晃脑袋,这哪跟哪呀。

    当年闹饥荒,齐家数个家族从山东北迁,在通州城的城东燕郊落了根,只有齐裁缝家这一分支落户到了通州城,齐家的祖宗祠堂就建在燕郊,老婆子和女儿到燕郊到底干什么去了?参加一个本家族侄子的婚礼,再说有两年没回燕郊祭祖了,借这个机会,再会会亲朋好友,没十天半月的完不了事,这不都去十七天了,还没回来。捎信的人说,过五不过六准回来,这老鸡婆婆还知道回来,说心里话,齐裁缝也有些想老婆了,打结婚那日起,从来就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平日里他最爱听的是老婆子叫他的外号,大眼。他听不够,他从老婆子的叫声中,有 了一种朦胧的感觉,那么古老又那么遥远,又显得近,他好像在老婆子叫他之前,听到过这种叫声,那么亲切……噢,对了,小时候母亲好像也是这么叫他……

    轰!轰!轰!说小鬼子,小鬼子就来了,大炮都架到城东古城村了,野兽就是野兽,他们不管城里有人没人,其实城内县长局长们,有钱的富户们早就兔子似地逃跑了,城里都是手无寸铁,无路可逃,拉家带口的平民百姓,炮弹落在城内,飞起的是瓦砾,人的肢体,头颅。一颗炮弹落在了清真寺,这一炮就炸死了十一个人,伤无数,通州人永远记住这一天,黑色的上世纪的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八日。城内本无军队,野兽的大炮却向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开了火……能跑的都跑了,齐裁缝不能跑,因为他的老婆和女儿还没回来。二春说让师傅暂时到京城躲躲,他在家里等师娘和凤儿回来,再到京城去找他,齐裁缝不应,要死咱全家一块死,要活咱全家一块活,一起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二春的本家表叔,古城村的董三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四月二十六日董三看见凤儿娘俩,从古城街上路过回城,彼此还打了招呼,这时一队日本鬼子的马队飞似地来了,包围了古城村。我叫她们娘俩到家里躲躲,还没来得及,这时一个骑高头大马的日本军官来了,他看了一眼小凤姑娘,花姑娘的带走!几个日本兵不由分说,就把小凤姑娘带走了。凤她娘急了,冲上去就抓就咬,被日本兵一刺刀扎在胸口上,死了。晚上我暗地里葬了凤儿娘,第二天早晨,凤儿的尸体被日本兵扔进了村西垃圾坑里,后来听一个日本翻译说,凤儿姑娘不从日本人的蹂躏,一口咬掉了日本军官的鼻子,暴怒的日本军官杀害了凤儿姑娘,听说这个日本军官叫小松,三天后我才找到机会把凤儿姑娘葬在她娘的坟旁……

    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两把刀子狠狠扎在齐裁缝和二春心上,老人家当时就背过了气。董三和二春捣鼓了半天,又捶胸又捶背,老人才喘过气来……齐裁缝望着镜框里老婆的照片,二春也望着镜框里小凤的照片,镜框里的两个人都在笑。笑的那么甜,那么慈祥,两个望照片的人却都在无声地流着泪,空气像是凝固了,可眼眶却挡不住流出的眼泪……

    二春和齐裁缝擦了擦眼泪,天蹋了,狗日的小鬼子不让咱活了,咱偏要活下去,跟丫挺的干,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齐裁缝眼睛亮亮的,放着光。从八岁就跟着师傅学艺起,二春从没看到过师傅的眼睛会发出这么可怕的光。我徒儿二春跪下,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是父母,一日为徒儿,师傅是父母,我今日把这把剪刀传给你。希望你今后业精于勤,兢兢业业发扬齐门祖传基业,使之来于民众,服务于民众,在你辈中发扬光大。齐裁缝郑重地把剪刀传给徒弟二春,这两袋子银元是咱的全部家产,共计四千多块,多是上辈传下来的,师傅这辈子,不是挣钱的料,只能把这点传之于你。师傅望你拿它到乡下,安宅置地,娶妻生子,但你要记住,你生的第一个娃儿,要姓齐,以示对得起死去的凤儿及齐家列祖列宗。传之你艺,传之你这把剪刀,你同意吗?师傅,不同意。二春急了,师傅您不觉得您给我的这点东西太少了吗?齐裁缝一愣。我不要这些银元,我要凤儿,我要师傅,我要师娘,我要这整个整齐的家!当年我无依无靠,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在街上讨饭,受人欺,受狗欺,是您老人家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多年来没把我当外人,比亲生儿子还亲,凤儿吃什么,我吃什么,师傅,我要凤儿做妹妹,师母做娘,师傅当爹,我生是齐家的人,死也是齐家的鬼。打今儿起,我二春的名字前面再加个齐姓,叫齐二春,你总应该答应吧?二春扑腾一下,哭着跪下了。孩子,爷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齐老先生在家吗?二春开门一看,爹,是殷大人来了。齐裁缝出门一抱拳,我说今儿早有喜鹊在树上叫,我说必有贵人到,二春还不信,怎么样?这是哪阵香风把殷大人吹来了?咳,没办法的事,小弟我这次受蒋委员长之托,来通州任冀东十八县督察长,到通州来还敢不来看看老哥哥!还有我这次来,还给你带来一个新朋友。说完殷汝耕一闪身,身后让出一位个子不高,壮实实的日本军官,不和协的是胖嘟嘟、白白的脸中央用纱布贴的严严的,看不到鼻子,有点失风景。这位是我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现任通州大日本宪兵队首席长官小松阁下。哈依!小松一躲身,行了一个日本军礼,小松的身后是一队如狼似虎的日本兵,得,新老朋友里屋请,二春拿上好茶伺候。二春进了厨房,抄起菜刀正要出来玩命,因为他在殷汝耕的介绍中,得知这个日本军官叫小松,断定是杀害凤儿娘俩的凶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齐裁缝一推厨房门,听爹的话,不许坏事,报仇之事听爹安排。齐裁缝一拉门走了。

    茶是上等好茶,满屋飘着茶香,小松品了一口,赞道,好茶,好茶,这茶是上等的黄山毛尖,还是殷大人上月托人捎来的,我这还没谢过殷大人哪。屋子里传来众人的笑声,二春把大顺斋的糕点大八件端来,让朋友尝尝。小松狼吞虎咽地吃着,馋得屋内两个日本兵直咽口水,好吃,好吃,中国茶,食品的这个。说完小松一伸大拇指,在众人的说笑声中殷汝耕说道,齐老先生,小松阁下今日来,有一事相求,他的一顶军帽在最近的一次战斗中,被人弄坏了,而沾了女人的血,按照日本人的习惯,沾了女人的血,是不吉祥的,况且这顶军帽还是天皇陛下亲自给小松阁下戴在头上的,这顶军帽是小松阁下的荣誉,是小松家族的荣誉,勿望齐老先生把这顶象征小松将军荣耀的军帽修好。没问题,殷大人的朋友,没的说。哈依,小松站起来又是一躬身。殷汝耕笑着说,小松阁下,齐老先生今后出城办事还得请您多关照呀。哟西,哟西,小松从上衣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递给殷汝耕,殷汝耕接过来,打开小本子,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支金笔,在小松的日本名下签上殷汝耕三个字,又递给齐裁缝。齐老先生,有了它,在通州城您老就是孙悟空,除了日本驻军司令部之外,想到哪到哪,方便得很。齐裁缝如获至宝地装进衣兜内。后天请小松阁下来取军帽,早晨九点,不见不散……小松等人走时齐裁缝把殷汝耕云消雾散叫到一边,请小松阁下后天来,不要兴师动众的带兵来,咱是生意人,此宅没那么大香火,再者殷大人那么忙后天就不要来了,您的朋友好说。殷汝耕跟随小松伊里哇拉地说开了日本话,小松点着头笑着走了。

    奶奶的,他就是杀害娘和凤儿的凶手。二春的拳头攥出了水,牙咬出了血。傻儿子,这里外都是人家的人,就咱爷儿俩,今要是打起来仇报不了,还得搭上两条命,那就更对不起她们娘俩了,咱老爷儿们,今生今世不报此仇,还有脸见她们吗?听我的,好戏在后天哪!去,到益寿堂买二两砒霜,就说药耗子用,再到大顺斋买三斤大八件,后天等着看好戏吧。平日里少言寡语的齐裁缝就跟就变了个人似的,国恨家仇,报仇的机会来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父子俩早已摆好口袋阵,专等着鱼儿来上钩,这时两个没杀过人的爷俩,心情却像专业杀手一样平静,一切的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两个把死置之度外的人,心里早就没了“怕”字。

    上午九时,小松如约而至,他身穿便装,只带了两个挎短枪的警卫,加了砒霜的香茶早就沏好了,正是上口的温度,再加上好的大顺斋的点心,大八件早已摆好,一切准备就绪,这时小松已踏进死亡之门了。

    欢迎阁下光临。哟西,哟西,我的军帽,你的修好?修好,早就修好。二春你招待两位喝茶吃点心,小松阁下请到内室。齐裁缝一躬腰,手一伸,里屋请!两个日本兵早就被桌上的点心吸引住了,小松前脚走进里屋,两个日本大兵就像两只饿狗,拦都拦不住,那糕点太诱人了,两个人狼吞虎咽起来。噎住了,就用茶水灌。小松随着齐裁缝走进内屋,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十分考究的紫檀木雕花方盒,盒子旁边放着齐家那把特制的剪刀。小松阁下,我给您的军帽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归宿,您请看。小松望着这个精致的盒子,哟西,哟西,你的这个!冲齐裁缝一伸大拇指,请阁下亲自打开。小松小心地打开匣子盒,哟西,哟西!小松又小心打开了花梨木圆盒盖,里面还是没有他的军帽,里面存放着一个精致的绿色绸面方盒,当小松急切地打开绿色方盒盖时,八仙桌上已经放不下盒盖了,齐裁缝不经意地拿起桌子上的剪刀,给小松腾出了一个放盒盖的地方。绿色绸面方盒内放着一个精美绝伦的红色缎面锦盒,哟西,哟西。小松慢慢打开红色的缎面盒盖一看,里面确实有一顶日本军帽,一顶被剪了七零八碎的日本军帽,小松以为眼花了,他不相信这是事实,这……这字刚出口,一把锋利的剪刀从小松的左肋直扎入心脏,分毫不差。昨天晚上齐裁缝在二春身上用木棍当剪刀,练了三十多回,自信合着眼扎都错不了位置。更何况这是大白天,再说那双大眼又不是吃素的。不是平常人的眼睛,小松的“这”字还没出口,就改成了“啊”字。齐裁缝双手握剪刀,狠狠地把剪刀转了个90度,双手一用力,拔出那把剪刀,一股如喷泉的血把齐裁缝啧了个血人,小松轰然倒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到了阴曹地府就知道了,这叫杀人者偿命。那两位大吃大喝的卫兵,好像听到了内室不祥的声音,站起来,又倒下了,鼻孔里、嘴里,连耳朵眼都流出了血,二春手里的菜刀吃了荤,一刀一个,两刀一双……哈!哈!哈,齐家裁缝铺里传出了这些日子少有的笑声。

    爷儿两个换好衣服,就没闲着,齐家裁缝铺周围共住着五家穷兄弟,爷儿两个分头分户挨个找,我们把日本人杀了,日本人肯定报复,到乡下或京城躲些日子再回来,每户给了五百大洋安置费。那时物价飞涨,人们花的是纸币,大洋值钱,二三十块大洋在京城就能买个像样的院子,结果是四家拿着钱跑了,只有一户姓商的住户拿了钱没跑,原因是我又没杀人,跑什么?结果是日后鬼子一调查,发现了五百大洋,一打全都招了,他全家也被鬼子杀害了。原因是为什么不报告。安顿好了穷街坊,二春拉着昨天就买好了的人力洋车,车上坐着齐裁缝,齐裁缝怀里抱着那个紫檀木的匣子,匣子里装着三把手枪和子弹,还有齐家那把特制的剪刀,如飞地向东关跑去。

    东关大门早让日本人占了,两个如狼似虎的日本兵端着三八枪,用刺刀拦住二春,什么的干活?一个伪军喊停车检查!齐裁缝脸不红,心不急,一手递给日本兵前日小松给的那本有小松和殷汝耕亲笔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有这个还检查吗?日本兵接过一看,叭!一个立正,行了一个日本军礼,手递还通行证,开路的有。二春拉着齐裁缝就跑……这一幕让远处观望的大混混李少山看了个正着,妈爷子,了不得了,一人臭缝穷的糟老头,长瘆人毛了,连日本大兵都给行礼,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他也不信。莫非这老头当汉奸了?奶奶的,人学吃屎怎么比狗还快?第二天李少山听说齐裁缝师徒二人杀了三个日本人跑了,大街上都贴布告了,有提供齐裁缝线索者,赏现大洋五百元。这下李少山更云山雾罩了,更糊涂了,最后自己下了个结论,齐裁缝是活神仙,杀了日本宪后队队长,日本人都得给行礼,这事他一直守口如瓶,只跟三秃子一个人说了。三秃子愣说他看错人了,没过几天,听说三秃子在大街上晒太阳捉虱子,没给巡逻的日本兵让路,让一队日本兵一人一刺刀,扎死了。这事没把李少山心疼死。李少山托人花大价钱,从二十九军一个兵油子手里,买来十五颗手榴弹,十一颗绑在腰上,把弦都拉好了,手里各拿两颗,站在大街上的一棵大树后,专等着这队日本巡逻队。这队日本兵共十人,负责这一带的巡逻任务,上下午各两次,天天如此,比钟还准,刮风下雨都不例外。

    巡逻的日本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来了,气势汹汹的,李少山拉着了手里的四颗手榴弹,又拉着了绑在腰间的引线,瘸着腿迎着日本巡逻队冲去,日本兵开始一惊,纷纷用刺刀扎李少山,发现李少山身上冒烟了,心知不好,想跑,来不及了,轰!惊天动地一声,十个鬼子全都回老家了。

    从这以后,通州人再也没有看到过齐裁缝师徒的身影,人们时不时想起来,就唠叨唠叨齐家的传奇故事,史家胡同有一个叫王大学的老者,谈起齐裁缝就跟说评书似的。后来有人传说,在京东蓟县的大山里,见到过齐裁缝,那是我冀东军分区后勤部所属的一个军装被褥厂,但那里的人们没有叫他齐裁缝的,都叫他齐厂长……

    一九五零年的清明节,天高气爽,新生的共和国到处都充满生机,一辆军绿色的美式吉普车,来到了古城村,车上下来一位两鬓斑白穿军装的老人,一位面目姣好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村干部找来董三,您是?董三睁大了眼,他认出来了。老人一笑,错不了,错了包换。来,春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二春的表叔,理应你也该叫表叔……齐军,叫爷爷。爷爷好!小男孩子还礼貌地给董三敬了个少先队礼。这可是咱家的恩人哪!众人在董三的指引下,来到一修理得很好的大坟旁,一个大坟,两块墓碑,一个写着齐老夫人之墓,另一块写着齐小凤之墓。白发老军人再也忍不住老泪,双手抱着墓碑,失声痛哭,董三和年轻女人劝了老人半天,才把老军人从悲痛中解脱出来。齐军,这是你奶奶,你姑姑之墓,记住,你姑姑和你奶奶是日本人害死的,记住这国难家仇呀。爷爷,那小日本不是早被你们打跑了吗?狼是跑了,狼心不死怎么办?吃人的狼再来怎么办?那就老帐新帐一起算,把它彻底消灭光!好,消灭光,那就是你们的事了。哈!哈!哈!……

    董三偷着问开车的战士,老人家什么官职?师后勤部部长。那二春同志现在干什么呢?齐二春同志现在是福建前线某军军长,任务重,这次没能来……

    20069月写于听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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