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湖画家村说起
——说说社区文化建设的思路
李 果
通州区南端有个台湖镇,镇政府对面是刚刚崛起的画家村。台湖画家村有别于通州宋庄画家村,它不分散,而是集中,在一幢高大的楼房里,间隔出几十个画室,每个画室平均面积为50平方米左右,楼下为画室,楼上为寝室,室内采光好,宽敞,作大画不困难。相对两排画室中间是同样敞亮的空间,为花苑、草坪和坐椅,可观赏,宜休憩。整个画家村像个画院,又像个大花园,还像个回环有致的画廊。在画室的另一侧是大展厅,正在筹建中。应朋友之邀,我头一次去这个画家村,印象颇佳,见所未见,连声赞叹;第二次偕夫人辛莘又去拜访,兴趣更浓。我觉得,作为一个镇,能有这样规模的画家村,集合着并继续集合书画艺术家,形成规模和气候,对于繁荣社区文化,无疑是有创意的尝试 。
我是黑龙江人,出生在东北虎出没的森林里,生长在矸石山矗立着的连绵起伏的峻岭之上,长期厮混在所谓文化艺术工作领域里,对边疆文化建设情有独钟,常常萦怀于心。苏轼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从边陲来到首都以后,十几年来,对边疆文化建设比较敏感,比如哈尔滨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创办的一年一度的冰雪文化节,冰雕比赛,通过冰铸雪塑来创造东北独特的冰雪文化,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同其他国家的民族文化进行交流、切磋,以丰富和活跃全国的旅游文化生活。每当这时,我心里也跟着崛起一座座冰雕,一片片雪原,对圣洁的雪花既怀念又向往,后悔身临其境时竟然熟视无睹,不以为然,不谙其事,而当我远离它时,才意识到它的独特和可贵,以至它的不可替代性。想不到家乡人把玩轻盈的“六出奇花”,(金•完颜亮《念奴娇•天丁震怒》)竟能作出如此精妙的高雅文化艺术,上天慷慨赐给人们飘飘洒洒小小的雪花原来是可口可乐的大大的馅饼!
边疆文化是一种地域文化,有别于内地文化。无论是谁,都诞生在地域文化的摇篮里。只不过从事文化艺术的人,从不自觉地感触并逐渐融入地域文化到自觉融入并有意去提炼地域文化,以及对其他地域文化从不适应到适应,融入进去并进而予以提炼之,要经过一个曲折、艰辛的过程。在或短暂或漫长的融入、适应和提炼的过程中,从事专业或职业的文化艺术工作者,对各种地域文化包括边疆文化,始终都是敏感的,执著的,认真的。在当代,只有走遍天下,对国内外各种地域文化都比较熟稔,像李白、杜甫那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有可能成为优秀的文化艺术工作者或卓越的文人。而攀登上文化艺术的巅峰,则必须始于地域文化。从这个意义上看地域文化,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透过冷冽的冰天雪地以及浩翰的林海雪原,让我想到东北绚丽多彩的令人迷醉的五花山。五花山像冰雪一样是北方独有的自然景观。它不是某一座山峰,也不是某一处山峰的称呼,而是中国古老的千山万岭中遍布植被的以树木为主的经霜后五颜六色、红红火火的一群又一群山岚。北方山区是五花山的胜地,那里因拥有神奇的五花山而成为一年中硕果累累的丰收季节里最可人的时令。21世纪以来北方许多城市和旅游公司组织各种各样的秋游活动,纷纷打出五花山品牌,集观赏、采摘、登山于一身,正是看中了五花山旅游文化蕴藏着的审美价值。五花山旅游文化成了中国北方地区继冰雪旅游文化之后又一大文化活动亮点。如果说冰雪文化是冬季里开展的项目,五花山文化是秋季里开展的项目,那么北方边疆在春季和夏季里开展什么样大规模的群众性的带有时序性质的文化项目呢?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有待探讨。
这里我想说,社区文化建设包括边疆文化建设同全国各地的文化建设有共性的一面,就是可以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以及在“借”字上大作文章。
我们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是一座花园城市,西湖园林是花园里的花园,西湖十景中的“三潭印月”是“湖中有岛,岛中有湖”,到了月朗之夜,月光、烛光和湖光“三光”共耀。以西湖为中心的杭州园林建设,在南宋大兴土木时的理念似可用“三借”来概括,即借山、借水、借势。一个“借”字把天堂搬到人间,其美妙在于自然、谐调和浑然一体以及历久恒远。
我们知道,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绍兴,山川毓秀,人文荟萃,名产、名士、名胜是边疆地区不能比拟的;如果说杭州以山水胜出,那么绍兴则以人文鼎盛;不论祖国的边疆还是内地,都有自己的优长,都需要扬长避短,取长补短。比如古称琼崖或琼州的中国面积最大的省--海南省的海南岛,地处南海之中,是中国著名侨乡,那里的文化建设少不了要借重并发挥“侨”字优势。
我们也知道,北京经常举办文化艺术博览会,几年前,在一次规模并不很大的博览会上,让我羡慕和深思以及惋惜不已的是边雕刻边展销的石质艺术品,所有的原材料都是我家乡基本上弃之不用的煤矸石。他们运用手中微型简易的磨具和刻刀,竟然雕刻出让人一看就会喜爱的精美工艺品,真正是化废为宝。我当时认识到,事在人为,许多事情,缺乏条件不要紧,要紧的是去创造条件,去借取,像《三国演义》里描写的赤壁之战时缺乏箭矢,一个草船借箭就解决问题了,突出一个“借”字;据说史实不是那么回事,好像没有发生过“草船借箭”,那么这个故事是不是小说作者受到“借风使船”、“借水行舟”等成语的影响,或是与之有关的“借题发挥”?成语中还有“借端生事”,一般视为贬意,我们不妨从褒意角度来看,凭借某一事端、倾向或苗头,有目的地去找事生是,岂不更好?“借”字是常用的,比如“借光”、“借住”、“借口”、“借贷”、“借调”、“借书”,等等,尤其是“借书”这种古今绵绵不绝的现象,反映出有的读书人非借者则不能用心读也。不过,这里我说的“借”字,是着眼于“凭借”和“依靠”之义,即就地取材、挖掘自身潜能。
实际“借取”或“借助”这一思想行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智慧之一,也是传统文化之一。《易·系辞下》里指出上古结绳而治,那时没有文字,人们相互沟通交流需要借助于绳索打结。绳索打结也是一种借取,当时的生产条件,人们离不开绳索,并且常常在上面打结,这是日常生产、生活的普遍现象。用什么样的绳索,打什么样的结,打在什么部位上,打多少结,都标志并意味着什么。随着人类之明的进取,结绳不足以传情达意,于是人们把目光投向四面八方,寻觅更能满足需求的借取。借取也有不同的层次、级别和性质,因而也有不同的价值和意义。之后有人仰观于天,俯察于地,中视鸟兽之纹理,并且“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创最初的表意符号以致象形文字,从而取代了结绳记事。我们的祖先通过借取身边的事物,把自然景观转变为人文景观,也就是说凭借和依靠自身的智慧、力所能及的资源,改变了世界,改变了生存,改变了面貌,不能不让我们深长思之。
我们继承传统,弘扬传统文化,也可从借取这个层面来认识。中国现在提倡自主知识产权,鼓励创意产业。不久前举行的北京第九届科博会上,创意产业是最受关注的。对于“文化创意产业”,2006年5月26日《法制晚报》是这样解释的:它“是基于文化资源积累和科学技术发展等领域结合的产业”。据统计,目前世界创意产业创造的产值每天以5%的速度递增,在各国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值越来越高。“国际上把创意产业分为软件、数码、设计、广告等13个行业。”
这里仍以煤城的煤矸石为例,一座座呈立体三角形锥体的矸石山应说是人造的山峰,不是自然形成的,即使它的主要元素都是天然的矸石,可是它毕竟是人造的,是人文之山,亦可以说是自然人文之山。矿工们冒着生命危险把埋藏在800米深处亿万年前的默默无闻的顽石请到人世间,难道只是让它们日以继夜地呆呆地任凭风吹雨打分化为泥土吗?这里,我的意思不仅仅是想说利用矸石来发电、造肥和制作工艺品,而是想说“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把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结合起来,充分并合理利用身边的资源或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干出许多有意义的事情,问题在于是否不断地借取,是否持之以恒地借重。
上个世纪30年代初,毛主席在《蝶恋花》一词中的“偏师借重黄公略”,强调的是“借重”,不仅凭借和依靠自己的本事,而且要借用别人的力量。“借用”应含有三层意蕴:一是暂时借用或租用他人的力量,二是暂时把自己有利于他人的条件让人家借用或租用,三是兼有前两者的情形,同时又将其融会贯通于一体之中。这里的“借重”,几无谦敬之意,就是“借用”,更多的是重视外界的因素,由是促使事物的力量和性质发生转化,偏师也会成为主力,边疆文化建设也不会低于或弱势于内地文化建设。
内地都市里的文化建设,引人注意的正在崛起和形成的是社区文化建设。人们居住在一个又一个小区里,相对来说,一个小区几十栋楼房甚至上百栋楼房,像我居住的西马庄园里已耸立起七八十栋六层或更高层次的楼房,而望京地区,简直是水泥钢筋的森林,放眼望去,到处是楼群,生活在几百栋楼房密集的小区里,实际上已不是小区而是大区,是一个不可小覗的社会群体。相对于整个都市文化建设来说,各个大小不等的都市郊区里的社区文化建设不过是都市文化建设里的“边疆文化建设”而已,虽然它是都市文化建设的一部分。因此,内地都市文化建设要汲取并借鉴边疆文化建设的经验和做法,同理,边疆文化建设也可能或需要借鉴都市里社区文化建设的经验和做法。借鉴是一种借用或借取,低成本的借用或借取,取得的效果却是高额的,难以估量的。
许多人都知道北京的区县里有个画家村,那就是通州区的宋庄,众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画家早期主要是来自于圆明园附近的画家群体,他们是从全国各地来京的跃跃欲试的年轻的职业艺术工作者。可以想见,他们比较勤奋,不怕吃苦,是现代派画风的实践者和探索者,有的已取得一定的成就,小有名气,大多尚处在默默无闻的埋头苦干之中。中央电视台以及有关传播媒体多次报道过宋庄,都是从画家村这个角度着眼的。不管怎样,人们一提起宋庄,就认为那里是画家村。宋庄在中国20和21世纪交替之际,摇身一变,成为都市里社区文化建设的一个模式。以通州为例,类似这样的模式还有高碑店,那里不是初具规模,而是已经成熟的远近闻名的中国古典家具集散地,明式的,清代的,明清之际的,应有尽有。前年我到宋庄那里去看过几处,那里已建设或正在建设一些宽敞的画廊和较大的画室,印象是大而空,像小苗儿面对大地和蓝天一样。据说,国内外的收藏家也有光顾那里的,当然,说不定过了若干年,那里会冒出来本世纪的大艺术家。在北京的区县里像宋庄这样集聚如此多的国、油、版、雕等各个种类的艺术工作者的地方,还有798地区、三尚画廊、平谷中国山水画研究院,等等。通州的文化建设借助于京杭大运河而立,也借助于像宋庄画家村、台湖画家村这样的一个个有特色的名牌儿而立。通州文联的友人说,据不完全统计,通州至少有成千上万个艺术家及其家属,而其中闻名国内外的大艺术家也是历历可数的,并且陆陆续续在增多,有聚堆的倾向。艺术家们往这里聚堆,可能有借势之意,借势之意不可忽视。
说到社区文化建设,我认为现在是借势的好时机,国家重视文化建设,重视社区文化建设包括重视边疆文化建设,因此,可以说“社区借重大战略”,正当其时,即借重国家的战略安排和各项方针政策,立足于充分挖掘利用本地资源的角度,立足于具有地域特色的自主知识产权的创意,立足于现代科技和改革开放的大好机遇开发尽可能多的项目,社区文化建设一定会呈现出新局面,并有助于本地的经济建设以及方方面面的事业。
有一点值得提及,就是地方党政主要负责人对文化艺术的修养和兴趣,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并作用于地域文化建设包括社区文化建设事业。在2006年3月全国召开“两会”期间,我应邀陪同全国人大代表、鸡西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张文树参观北京古玩书画城,在整个参观浏览的过程中,让我感触的,不是张文树日积月累的严谨细腻的对书画文物的深厚修养和浓厚兴趣,而是他在安排繁忙的政务中,紧张的日程里,把文化艺术活动放在举足轻重的位置上。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张文树从任市委书记到市人大主任以来,把全市的文化艺术事业始终放在心上,不但找路子借势组建起鸡西市书画院,而且平素里借机过问并帮助该院发展、壮大,许多文化艺术工作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为之振奋;我作为家乡的业内同仁,耳濡目染受感动,心潮迭起逐浪高。
自古以来,从借取到借鉴再到借重,前人已为我们开辟出可望而又可即的途径,虽然不一定是捷径,但它可能是改善处境、弥补不足、成就事业的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水到渠成的途径。开发自身的能力,学习他人的长处,借用有关的力量,多种因素,有机融合,相互促进,是事物发展进取可供选择的思路,也是地域文化,包括社区文化建设、边疆文化建设可供选择的思路。
一旦祖国各地的社区文化建设百花争艳地蓬蓬勃勃地搞起来,拥有悠久和璀璨历史传统的中国文化艺术,就会更加异彩纷呈,芳香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