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再握你的手(外一篇)
彭乐山
每当我听到“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这串美好的话语,微澜轻荡的心海便浮现出一张弥足珍贵的照片,而且它还让我想起,早在二十年前,正是由于其种“同一”,使我有幸认识了一位大师,并结成了亲密的友谊。
那幅照片是1985年世界拳王阿里来华访问时与中国拳王——上海体育学院重竞技教研室主任周士彬教授的合影。这张照片是周先生特意从上海给我寄通州来的,像片背面还有他的亲笔题词:与世界拳王阿里合影,彭乐山老师雅存。当我收到这张彩照时,真可谓欣喜若狂,一是了却我对一位拳击巨擘的“识荆”之愿,二是世界拳王阿里的这张彩照就拍摄于小平同志接见他的数天之后,具有着现实与历史的深远意义。
我与周士彬先生相识缘于我给他主编且在全国发行的《竞技与健美》杂志投过稿,更主要是我出于对体育的爱好,在拳击技巧上曾写信向他请教。
大约是在1984年秋,我从当时最权威的体育杂志《新体育》(国家体委主办,毛泽东题字)上读到一篇报告文学,介绍了时任上海重竞技教研室主任周士彬教授曾在中国拳击史上为国争光和热心教改的光荣事迹。周是在解放前国民党统治时期主办的最后一次全国运动会上夺取了拳击桂冠,而且还击败过几位外国拳击高手。于是在全国解放后,他被聘为上海体院教授。到了八十年代初,他已是一位著名的拳击国际裁判。
看过这篇长达数千字的报告文学,我便给周先生写了一封信,向他求教有关拳击方面的几个问题(我从年轻时就喜欢体育锻练,喜看武侠小说,但不懂拳击)
几天之后就收到了他的回信,并且还给我寄来他编写的有关拳击基本技巧的一份讲义,又过几天我又收到他主编的一本《竞技与健美》杂志。那时我已经开始业余写作了,因此很快我就给他寄去两首诗,没想到我初次寄去的作品就挺顺利地被编辑部采用了。
自此以后,我们之间便不断地鸿雁传书,后来我又给他寄去一篇七千字题为《契机》的短篇小说,内容是写一个喜欢胡乱打斗的愤青幡然悔悟且英雄救美的故事,而其中一些武打动作都是我从郑证因(解放前著名武侠小说作者)武侠小说中学来的,其中也加进了周先生给我寄来的讲义中所讲的什么“上勾拳”、“下勾拳”等名词术语。没想到这些现趸现卖的东西竟然没露出什么破绽,这篇作品也得到了周先生的佳许。
我认为周士彬先生是值得我敬佩的,先生有一种“礼贤下士”和“有教无类”的情怀与风格,像他这样一位体育界的名流对一位无任何拳击知识的中学教师如此热情,如此礼遇,应该说是很难得的。
那时我对他主编的《竞技与健美》也很投以关注,我曾写信给他,建议编辑去采访一直在上海居住的三十代的著名影星顾兰君和解放后成名的秦怡(演过“女篮五号”)积极进行老年健身在的一些事迹。周先生也经常来信向我讲述他生活中忧喜与得失。
我们真正面晤是在1987年冬天的一个上午。那是在我国开始恢复拳击运动后第一次进行全国选拔赛的赛场上,地点是五棵松附近一个海军大院的拳击馆内。这是周先生事先写信通知我的,叫我届时到场参观比赛,顺便一叙友情。
那天我到场晚了一些,体育馆里没有观众,坐在看台上的都是体委从全国各地请来的裁判和教练。场内没任何人说话,静寂中只能听到拳套咚咚相撞的声音。下意识告诉我,这时我不能同周先生走过去寒喧,我默默选择一个地方坐下来,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场目睹激烈的拳击比赛,而且我似一位编外裁判坐在裁判席上。
散场后周先生立刻走过来和我握手,我感到他的手是那么温暖而有力,我们既像老友相逢,又似他乡遇故。
他身穿一件崭新的蓝白交织的运动服,依然戴着眼镜,从温文儒雅的表情上,很难看出他是一位拳王。他告诉我这里是国家体委临时借用的一个地方,恕他招待不周。他还说这附近连个餐馆也没有,他只好招待我同他们一起吃工作餐了。
当我们走向食堂的路上,来自各地的裁判和教练们对他都很尊敬,路上相遇时,总是叫他一声周教授,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此次赛事的总裁判和领导者。
那天下午,在他的一间临时办公室内我们谈了好久。从他的故乡淮阴谈到他怎样学习拳击,从健身之道谈到不要相信武侠小说的胡说,什么童颜鹤发还能飞檐走壁,其实人老了,竞技能力就是要减退的。但是他告诉我,如果有人向他进攻,只要他不出拳还击(因为只要出拳就会暴露防御的薄弱部位),对方是绝对不会打着他的……
在将要分手时,他给我写下一张从上海火车站到他家的路线图,他说有机会去上海的话,可以去找他(那时一般人还没有动辄就坐飞机出行的条件)。
……
自从那次短暂的会晤之后,距今已经整整21年了。在这些年当中,由于国家恢复了拳击运动,他需要到全国各地去参加赛事,而我也总是不断地忙于毫无“效绩”的写作,我们就再无机会见面。
如今,2008年北京奥运的开幕已经近在眉睫,我们似乎已经读懂体育除健身与竞技之外的另种品质和内涵,是的,那就是它以一种情怀凝聚人们的互信与友情。啊!奥运万岁!啊,北京2008!而值此刻,我又忆起我所敬仰的周士彬先生,我想告诉他:总想再握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