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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前位置:首页   散文分类 >> 抒情散文 >> 高国镜 浩然不会远去
  • 高国镜 浩然不会远去
  • 来源:原创 作者: 运河杂志 日期:2012/7/4 1 阅读:1444 次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浩然不会远去

    高国镜(北京顺义)

    红孩(文化部《中国文化报》副刊部主编)的电话大多像他笔下的喜鹊一样,是吉祥和报喜的声音。而今天早晨,在急促的手机铃响过后,却是一条噩耗——浩然老师去了。

    分明知道,浩然早晚是要离开我们的。说实在话,他病到那个份儿上,早去似乎比晚走对他更好受些,少受些罪;而对于生者,却总不愿接受这悲痛的现实。

    浩然老师怎么会去哪?明天就是元宵节了,那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与农民心贴心的作家,却再也望不到十五的圆月了;今天又是个艳阳天,浩然老师却再也享受不到那病榻前的一缕阳光了。

    此刻,望着书柜里琳琅满目的书籍,我把浩然给我签名的书抽出来,一本本看着;并抽出了一个相册,翻看着一张张与浩然的合影,我模糊的视线里仿佛走来了浩然的身影——

    难忘那红艳艳的黄栌叶

    浩然是我久已崇拜的作家。我十几岁就拜读他的作品,几次做梦梦见他赶着大马车向我走来了;可我第一次与他相见,却已是1985年的深秋了。那是在昌平虎峪召开的一次文学青年会上。浩然远不像有人传说的那么“土”——我更不愿“土”成为农民乃至农民作家的标志。浩然长得像他的文笔一般俊秀洒脱。尤其他的一双黑且亮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包含了一个作家对生活的火热之情,对人生的深沉思索。同时我还感到,他那一对深沉的大眼睛透出对我“一见钟情”的偏爱。

    当浩然那写了几十本书的大手握住我的手的刹那,我顿然感到,他是那么亲切而平易近人——他比我想象的那个神圣作家平凡得多了。大会发言的时候,我这个本来不擅言辞的人,却慷慨激昂,激动地为浩然说了半篓子好话,这些话是我早就想说的,且在此前几次给有关部门和浩然写过信,倾诉读者对他作品的热爱。那天浩然很感动,他望着我,深邃的大眼对我充满感激,低落的心情显然也高昂了起来。当时有人说,你和浩然投缘哪,你这么不爱说话,却为他说了一大堆话,这对他的情绪很有好处啊。从此我见了浩然,总是比平时兴奋和话多。

    会议期间,浩然常常被一群久仰他的人包围着。他没有半点烦的意思。他给文学青年签名题字,讲为文之道。时过半夜他还在灯下看一篇篇习作……

    会议要结束了,浩然拉着我们几个顺义作者到山坡上去照相。秋日的山坡,野菊烂漫,黄栌似火,浩然采一束火红的黄栌叶,贴在胸前,像一团火,等那照相机的灯光闪烁。望着浩然手中的霜叶,我似乎看到了他的一颗燃烧了几十年的作家之心。我也效仿浩然,拿了一簇红叶,他却说:“你不要用红叶当道具,我拿红叶是因为我到了人生的秋天;而你还是个文学青年,是一片绿叶呀。”

    会议期间,我知道浩然惜时如金,不敢打扰他。他也许看出了我的心思,让我有稿子尽管给他。我鼓起勇气,给了他一篇上万字的小说,并求他给我写几个字,他二话没说,就在我那个大本子上题写了四个钢笔字:“埋头苦写”。望着那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我顿感眼前阳光闪耀,浑身热血沸腾。

    此后我再也忘不了那虎峪山上的黄栌叶了,浩然给我写的四个大字,我一直镌刻在心上,并激励着我继续在文学之路上跋涉着;但面对失败,我是茫然的。茫然的时候,我常常想起浩然那手捧黄栌叶的情景……

    谁曾想到,那个当年手捧黄栌叶的人,而今却驾鹤西去了——在我和他20多年的交往中,他给了我多少阳光和雨露的哺育呀。而今论年龄,我也到秋天了;尽管我没什么收获,可我毕竟没有放弃对文学的追求。一路走来,能说浩然没在暗中相伴着我吗?望着又一张和浩然的留影,往事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浩然的大眼睛期待着我

    在昌平和浩然分手之后不久,我收到浩然托人捎来的一篇退稿和一封亲笔信。没想到,浩然及时看了我的拙稿,并给了不低的评价,尔后推荐给杂志社。浩然对我的稿子没被采用而遗憾,并鼓励我继续努力。反复捧读浩然的信,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这位大作家对我的关怀。

    其实,浩然培育文学新人是不图回报的。他主编的《苍生文学》,一直在竭尽全力扶持业余作者。我曾经贸然地一次给浩然寄去了13篇小小说,没想到很快就得到了浩然的亲笔信,说是13篇小说他都看过了,都“喜欢”,并做了“修饰”,其中一篇还动了点“筋骨”——在这之后不久,我的8篇小小说就排着不小的队登上了《苍生文学》。

    《苍生文学》不是大刊物,却想法培养大作者。那年冬天,浩然和三河文联的同仁们,专程来顺义组稿。在那本顺义专辑上,我的一篇充满生活气息的中篇小说,被放在头条位置,给了我不小的鼓励。

    浩然出任《北京文学》主编后,更是大力扶持业余作者。他几次亲自召开约稿会,重点扶植农村作者。但他从来不强求编辑,他说他这个主编得听责编的。有一次他给我推荐了一组散文,初审选了五篇,终审通过了三篇,但最后只发出来一篇《背房》。可见,《北京文学》对稿子要求的质量是很高的。

    那以后,又有几次与浩然相见的机会。第二次与他见面,他握住我的手说:“你怎么把我给忘了?”第三次与他见面,他说:“有稿子给我……”第四次他说:“国镜,你该起来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因为我的文学之路上总是充满了荆棘,可我想自己起来,更愿浩然看着我起来……

    一次,浩然与《苍生文学》的编辑王宝森、高宇帆、高学文等到顺义组稿。浩然对我说,你写的太杂,什么都写,浑身都是刀,可哪把也不快,他建议我磨快一两把刀,尽快“杀”出去……我的热血沸腾了,我的血液能磨快我的刀吗?浩然的大眼睛望着我,期望的火花闪烁。我作为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业余作者,在文学上小有成就,是离不开浩然那双大眼睛对我的期待的。而今他那双大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他热爱的文学青年了;望着相册里我和浩然,及其他文学青年在树林里那张照片,我又想到了当年与浩然在一起拍电视片的情景——

    浩然和文学青年在一起

    当初浩然对我这个很笨的文学青年,却寄予了偏爱之心。1991年夏季,要拍一部浩然的三集电视片《咱们农民一支笔》,片中需要浩然与文学青年的镜头,浩然亲自点名,让我去三河拍电视片。那天我赶到三河,已是晚霞似火;待浩然风尘仆仆从密云拍片归来,已是星光灿烂的时刻。浩然不顾一天的疲劳,在他的“泥土巢”里接见了我们几个被约的文学青年。

    翌日清晨,我们同挤一辆车,前往事先选好的景点拍片。到了汝河畔,趁电视台的同志拍“空镜头”之际,浩然拿出自己的相机,与我们几个文学青年合影。他对我说:“咱们俩在昌平那张相没照好,到现在也没敢给你,今天得好好补一张。”

    哦,浩然还记得在昌平照相的事。那已是五年半以前的事了呀!我望着浩然脸上的又一层风霜,时光无情,浩然已是60多岁的人了。

    我与浩然并肩站立在汝河的小桥上,极目远方。望着那亮晶晶的潺潺流水,我似望到了浩然那一颗晶莹的爱心。

    拍片开始了。那背景是浓绿欲滴、挺拔高大的杨柳树林。林间景色,清新怡人。一只杜鹃叫,两只黄鹂鸣;几点山花开,几簇野蘑生;阳光沐浴碧叶,露珠打湿草坪。我们几个文学青年,站在我们久已崇拜的大作家浩然中间,身披阳光雨露,脸溢幸福笑容。

    浩然亲切地与各位文学青年交谈。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给每一个文学青年指一条路。他说,他希望我们都能化作文学阵地上的棵棵绿树。

    望着浩然,我嘴上无语,心头却激荡着层层涟漪。浩然,他为了哺育文学新苗,付出了多少心血与宝贵时间哪!听《苍生文学》的主任刘玉林说,浩然几乎每天都要拿出相当的时间,接待文学青年,一字字看他们的习作,从中发现苗子,扶持作者。他不放弃一篇业余作者寄给他的稿子,他认真负责地处理着每一篇来稿。

    拍片间隙,浩然从车里抱出一大摞他写的书,一一送到我们手中。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有他的题词和签名……这项工作是他凌晨4点钟在灯下开始干的,一直干到黎明;而在4点钟以前,他则给一个作者看了一部三万八千字的小说……他一夜未眠,难怪他的眼睛爬上了红丝,他的脸上隐藏着失眠的憔悴与倦意……可站在文学青年中的他,站在那一片白杨树林里的他,却依旧显得神采奕奕,满含笑容。照他说是,为了搞“文艺绿化”工程,他付出多少血汗,耽误几部著作,他也是值得的,是没有遗憾的,因为他扶持的文学新苗,绿了京郊,绿了三河;绿了高山,绿了平原,绿了文坛……我们站在他中间,那瞬间在摄影师的镜头前化为永恒……而今那位“文艺绿化”的园丁,却离我们远去了……望着又一张与浩然在一起的照片,我又想到了那个爬山虎红透的秋天——

    浩然老师给我写序

    那是1993年一个爬山虎红透南窗的早上,浩然大病初愈,专程来顺义,为我的第一本书写序。其实我是不落忍让浩然亲自到顺义来的,我想到三河去看他,可他却说,你没车,我有车坐,我还是去你那里吧。于是浩然老师就来到了顺义,直接到我办公的那个小楼上找我。他虽有病在身,却不失乐观,且幽默风趣,充满了慈爱之情。我把从家中带来的苹果拿出来,我说是这苹果不太红,他说你的心红就行了。我让他喝茶吧,他看看表说,该吃药了;他说这一杯茶水他没喝,不要倒掉,别人还可以喝,他用白开水服药即可……这位给了别人千杯万杯“水”的人,却在珍惜每一杯水。中午吃饭,他直怕我多花钱,说是有烙合子和青菜吃就可以了。又说是你写出真东西来,比给我什么吃都好。此刻望着那墙上的爬山虎,我感到浩然老师不也像那爬山虎吗,他不但自己勇攀高峰,还甘为他人做嫁衣裳,扶持别人成长;在他一度又一度辉煌的时候,却又用自己的心血“绿化”着又一代文学“树苗”……

    又一个爬山虎红透南窗的上午,我接到了一封发自三河的挂号信,打开一看,这就是浩然亲笔为我的小说集《山情野恋》写的序言。该书出来后,发行了1万多册,浩然老师很满意,他说这年月一部小说集能卖1万多本,结果就很不错了。那之后他又给我的第二本书写了序言,题目就叫《勤奋而执著的高国镜》,对我这个本没什么出息的作者给予了不低的评价,且对我寄予厚望。可实际上,我却没什么进步,总觉得对不起浩然老师的期待。此后,当我的长篇小说《花祭》出版后,当我成为中国作协会员后,浩然老师却不能分享我的小小进步了。他被无情的病魔击倒在病床上——我是多么不愿浩然老师过早地倒下啊!他那位牵挂着文学新人的作家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倒了哪!此刻我仿佛听到了“毛毛草”们对他的深情呼唤,梁爷爷——

    浩然与“毛毛草”

    浩然走了,但他培育过的文学青年不会忘记他,无论长没长成大树,都不会忘记他;即使还是毛毛草,也不会忘记他。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浩然接见那群“毛毛草”的情景。

    那是1996717日,我打电话给浩然老师,说是顺义“毛毛草”文学社的一群孩子们想见见他,浩然老师痛快地答应说,来吧,哪能不见文学新苗啊。于是我带着那帮所谓小作家们,叩开了“泥土巢”的门。当时浩然老师正埋头改稿子,见小作家们来了,似乎有几分紧张,赶忙换了一双体面鞋,出去接见小作家们。小作家们叫着浩然爷爷好,小鸟一般扑向浩然。那天的“泥土巢”里可热闹了,孩子们拿出一个个日记本,让浩然爷爷签名、题字。浩然爽快地应着,在孩子们的簇拥下,给孩子们写着一句句真诚的话语:祝愿“毛毛草”长成比我高的大树。临行前,在“泥土巢”三个大字前面,“毛毛草”们围着浩然爷爷,与他一同合影留念。一面红色的夏令营旗,在“泥土巢”的大门上飘扬。

    那天,我们告别了难舍的泥土巢。浩然深情地望着我们,一直到我们望不见他为止。“毛毛草”们含泪挥手:“再见,浩然老师!再见,浩然爷爷!”

    而今,我望着浩然老师与“毛毛草”们的照片,泪眼朦胧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和浩然相见了——

    浩然,“文艺绿化”丛书的主编

    不能与浩然相见了,但我们却没忘记当时和他相见的情景。顺义有5位作者,应该永远不会忘记,浩然主编的那一套“文艺绿化”丛书。这套书包括本人的中篇小说集《红气球》,王克臣的散文集《心灵的春水》,以及《蝈蝈村》等3本诗集。5本书作为著名作家浩然主编的“文艺绿化”丛书,一并隆重出版。

    那是1998年夏天,我找到顺义诗人张宝星,说是有心弄一套丛书出来。事后我们找到时任顺义县委宣传部长的夏占义同志,他对这个事情很重视,但说要找一个有威望的主编,编这套书。我当然就想到了浩然。几天后,我们一行五个作者,直接到三河拜访浩然去了。浩然很高兴,不顾多病和年迈之躯,舍去自己的创作,推掉不少社会活动,亲自审阅那一大摞书稿。经过两个月的审查,浩然以为该5本书稿达到了出版水平。但他说,他代表不了出版社,此书稿还得经出版社三审,方可定夺能否出版?如可以出版,他愿任这套丛书的主编。

    此后,浩然几乎是日夜兼程,四处奔波,不但认认真真地审阅书稿,不放过一个错别字,一个标点;而且还亲笔给顺义有关部门写信,说是顺义是经济强县,也要当文学强县,希望顺义的领导支持文学事业,支持这套书的出版。他还几次亲自到顺义来,帮助协调、运作此书;并多次到出版社,协商出版事宜。他的精神深深感动了顺义的领导,也感动了我们。

    在那年的深秋季节,这5本书终于散发着墨香,沉甸甸地诞生在燕山脚下,潮白河畔了。浩然老师为这套丛书写了热情洋溢的序言《养育艺术的土地》。人们为这5本书的问世举起了庆贺的酒杯。浩然自然是高兴得喜上眉梢。那天在前往焦庄户地道战纪念馆参观采风的途中,浩然不顾旅途的疲劳,对作者们说,不要满足,还要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他一再叮嘱我们,要写出好东西,就得深交农民朋友,与农民打成一片。是啊,这焦庄户就是浩然的老根据地,是他的生活基地。《艳阳天》里萧长春的原型就是他的老朋友萧永顺。他和萧永顺有几十年胜似亲兄弟般的交情。那天浩然故地重游,不禁想起了刚去世不久的萧永顺——

    作家与农民朋友萧永顺

    说来,我当年也曾多次骑车前往焦庄户,拜访过萧永顺。他给我沏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后,便指点着镜框里他与浩然的一张张合影,讲起了他与浩然几十年的交情。他充满自豪感地说:“浩然那真是给咱们农民写书的作家呀。”从他的言谈中,我得知他在生活困难的时候,在浩然处境艰难的时候,他们都彼此伸出帮扶之手,风雨同舟。在老萧家我知道,他总是牵挂着浩然;其实我去他家,也是为了打听浩然的情况。他曾说,他本来想多去看看浩然,可又不“敢”去,他一去,浩然就得耽误写书,还得找人陪他喝酒,他不落忍。他说他离休了,浩然哪有离休的一天哪,总是拼命地写,浩然的时间比他的时间宝贵百倍。

    19951月,萧永顺去三河看望浩然。回家后,他徒步几华里,把浩然捎给我的几本书送到文化馆。恰巧我不在。事后,我专门去他家看望了他一次,以表谢意。他一边和我呆着一边说,见了浩然,跟他说,悠着点写,别把身子骨弄垮喽。

    1997年元月,浩然听说萧永顺病了,前来看望他。知此情况后,我也买了两盒补品,先一步到了老萧家。老萧虽然有病,却顶着寒风,正在楼区的过道站着,眼巴巴望着远方——见了我,他说:“浩然说是来,咋也不到啊?好久没见浩然了,怪想他的。”我几次说,天太冷,您回屋去吧,我等着迎接浩然。当我望着他们俩的手在寒风中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很感动的。一位有特殊经历和贡献的作家,竟和一位农村基层干部结下了40余载的友谊,且那么一往情深,的确难得。浩然的文学生涯伴随着与萧永顺的友情生涯。浩然的多部文学作品,都是以萧永顺为模特的。作家在塑造人物形象的同时,人物形象也塑造着作家。记得好几次,我和浩然、萧永顺同桌进餐,那老哥俩真是无话不说呀。听说萧永顺提前走了,浩然的心情比歪坨山还沉重。那天我带着他徘徊在萧永顺的故居前,他的感慨颇多。直说是,老哥呀,你咋这么早就走了!

    谁知道啊,今天,浩然也走了,望着相册里我和浩然及萧永顺的照片,我的心情自然是很不平静的。那位生活在农民中间的作家,怎么就走了哪?望着又一张浩然和我老父亲的照片,我又想到那个金灿灿的秋天——

    浩然到我家

    20011029日,是一个少有的秋日的艳阳天。阳光金灿灿的,原野金灿灿的;树上的叶子金灿灿的,地上的花果也是红艳艳金灿灿的。在这样一个金灿灿的日子里,三河市文联副主席王宝森陪同浩然来到我家,看望我这个业余作者。那一天,我的眼前是金灿灿的,心头也是金灿灿的。如妻所言,浩然的到来,让我家蓬荜生辉了。

    浩然老师从车中下来时,我顿时发现,他的短发几乎白如雪花了,那银光闪闪的白发沐浴着或像是放射着金灿灿的光芒。浩然老师,他用满腔的热血,毕生的汗水,浇灌着文坛之花之果,而今,那花那果金灿灿沉甸甸的了——而那育花人却顶着满头银发,走向了金灿灿沉甸甸的秋天。

    浩然下车后,那明亮深沉的眼睛直盯着我家的大门楼,连说好,好,却说不出别的什么词语——原来,他因脑血栓后遗症,语言障碍很厉害,几乎说不出多少完整的话——岁月真是不饶人哪,浩然已是步入70岁的老人了。

    浩然走到二门楼前,立刻就站下来。一片金灿灿的光,让他的眉眼间露出了金灿灿的笑。那二门楼上的一副铜制对联,是浩然亲手所书啊!此时,浩然望着那金灿灿的楹联,满意地笑着,然后说,来,先照张相吧。我和妻劝他,先进屋喝杯水,吃点水果再照。他说,不用,先照。于是,他站在金灿灿的阳光和金灿灿的铜牌下,等候着照相。这时,我与妻说,把老父亲也叫出来,让他也和浩然合张影。浩然说,好,叫去吧。可是,等了好久,老父亲却没出来,说是不舒服,不照。我又气又急,直埋怨老父亲。浩然说没关系,然后他主动走进老父亲的屋子,亲热地握住我老父亲的手,俨然像一对亲密的农民兄弟。妻子把那一瞬间化成了永恒——后来一位美国女游人看了浩然和父亲的照片,连伸大拇指,还说是她看过浩然的书。父亲也爱自豪地说,我还和浩然照过相哪。

    那天我送了一些院子里长的南瓜给浩然,他直说好,他说他就喜欢个农家院,也喜欢农家院里种的蔬菜。那天浩然坐在写字台前,又给我写了几个字:“情系苍生”。

    那天浩然走了,是踏着金灿灿的落叶走的。临走前,他还说,顺义也应该成立文联和作协了。我说,要成立作协的话,肯定得请您当顾问。

    然而,顺义成立作家协会的时候,浩然却已经久卧病榻了。成立作协本来是想请浩然当顾问的,可当时他已经顾不得、也问不了他所热爱的文学事业了。挂个虚名,肯定是浩然不情愿的。为了表示对浩然的敬重,我把他前后给我写的八个字,“埋头苦写,情系苍生”,放在了作协的徽标上。就让他的八个字,为顺义的作者指明方向吧。其实,他的题字何止是能为顺义作者指明方向,凡想当作家的人,谁不应该“情系苍生”哪?这个时候,我又望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那照片恰好是我和浩然及我妻子在我家二门楼前的合影,那门楼铜牌上的大字,正是出自浩然之手啊——

    向浩然先生“求字”

    我这个人虽然字写得如蜘蛛爬,却也喜欢书法;但我从不和人求字,知道人家的字一字千金,求不起;有时候又觉得那字即便求来了,意义似乎也不大。而这二门楼上的楹联,却是我和浩然“求”来的。

    那是10年前,浩然已经66岁了,且多病,又忙于写自传,又得应酬许多的活动……但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想让他给写几个字。他非常痛快地答应了,直说:“行,行。写什么内容你说,我记一下。”于是我把刚想好的一副对联,通过银线,传到了遥远也并不遥远的三河市浩然的家。浩然说,他记上了,待写好后,再给我寄来吧。我说我去取吧。浩然说那多麻烦哪。我心说您不怕麻烦,倒怕我麻烦了。能讨到您的字,也算求之不得。

    几日之后,我到三河看望浩然。我给他带了两瓶酒,他很不落忍,说是,你又没发财,别给我买这么好的酒啊。望着我给他带的一对山鸡,活的;他说这野生动物,你怎么可以活捉哪。我说这是家养的,不是野生的。后来他说,这是一对漂亮的鸟啊,不能吃,我要养着它,春天就放生它们。可见浩然的爱心。说着话,浩然便从他高高的书柜之上,取下了一方宣纸。他将纸递给我,说道:“字给你写出来了。不理想。”

    我接了宣纸,双手展开,顿时,墨香扑面,满眼生辉,满口只说是:“好!谢谢!”我久久地端详着那幅倾注了浩然心力的条幅,虽然爱不释手,但却一眼就看出了那“笔误”。一定是我在电话里没把话说清楚,因而浩然把“苍生真情”几个字,写成了“苍生之情”,虽一字之差,我却觉得不那么如意,但我没好意思说出来,而浩然却看出了我的心思,问我是不是哪个字写错了。我干脆说,浩然老师,这之情,是不是写成真情更好啊?浩然老师当时就说,是啊,应该写成真情。那就再重写一幅吧。不过我今天没情绪了。以后再写吧。走,咱们先去吃饭吧。当时我真有点不好意思啊。因为这一个字,我较什么“真之”啊,太给浩然老师添麻烦了。可浩然老师一点也没有烦,非要留我吃饭;我说不去,他不干,说是,“中午了,哪能走啊!走,也得吃了饭再走。”他又对其他几个朋友说:“找个饭店,咱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冬天吃火锅,又实惠又暖和又方便,边吃边聊。”

    吃着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火锅,我的心更是热气腾腾的。别小看这顿饭,作为名作家,能在百忙和年老体弱的情况下,请几位业余作者进午餐,可以说是一般名人做不到的。何况我是来和浩然求字的。

    我回家后,不过一个星期,就接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浩然先生给我重写的那幅字。当时我感动得眼睛都模糊了,浩然身为名人,竟能如此对待一个求字的业余作者。捧着那幅字,如同捧着浩然那颗跳动的心。这字挂在墙上,永远值得高看;挂在心头,会永远放射光芒。那之后我请人把这幅字烙印到了铜板上,又镶嵌在了我家的门楼上:胸怀浩然正气,笔抒苍生真情;横批是:艳阳高照。从此我天天进门出门,都能看到这幅字,这幅似乎不朽的字。字如其人吗?字不朽,人也不朽!

    然而,仅仅过了十年的光景,那写字之人就远去了,而他的题字,会永远伴随着我,也会伴随着我的子子孙孙——

    多想再听浩然说说话

    没有一肚子话想说的人,是当不了作家的。作为著作等身的著名作家浩然,谁知道他有多少话想说呀!可如今,他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而他当初是多想和知心的人说话啊。

    记得那又是一个秋天,我又去看望浩然。我是提前吃了饭进的他家门,他直说我外道,应该到他家吃饭。那天浩然太累了,他说他躺着,让我也随他躺着,俩人躺着唠嗑。我说我到外边转转,让他休息两个小时。他说我有话想对你说,我睡得着吗?咱们就躺着,说话。后来我就坐在沙发上,听他躺着说话。他的话还很多。谈到他的写作计划,他说:“再给我10年时间,再让我好好写10年,我就把我想说的话,写得差不多了。” 

    没有想到,浩然几年后就躺倒了,甚至也说不了话了。当听说他病倒后,我于那个羊年正月初四,前去同仁医院看他。我平时是从来不打车的,那天我打车赶到了医院。见到浩然老师的刹那,我的心恰如猫抓。病床前,无论我怎么呼唤浩然老师,浩然老师再也不会答应我了;那一对依旧如深潭似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不知是否还认得我这个被他称为“傻实诚的高山俊鸟”。我抚摸着他曾是那么聪明的额头,我拉着他曾写过几十本书的勤奋的双手……

    此后,在病魔把他击倒的漫长日子里,我时时想去看他,但又怕去看他,不敢看他,不忍心看他的病体,因为那太让人揪心了。那个英俊潇洒,谈笑风生,几乎一生都走在农民中间,为农民写书的作家,怎么就卧床不起了哪?怎么就再也不能和我说话了哪!我难过呀。我知道他有话还想对我说。我有话也想对他说。我给他写了多篇诗文,可他不能再与我交流了。几年前的猴年元宵节,我和顺义诗人冯连才等文友去医院看他,我在他的病床前,为他念了两首诗——

    一身浩然正气/满腹锦绣文章/举目艳阳高照/放眼大道金光/不负亿万读者/苍生挂君心上/莫叹妙笔难握/心香永伴墨香。 金猴又来花果山/大师却卧病榻前/愚生无力炼仙丹/谁能再现《艳阳天》?

    他的大眼直瞪瞪地望着我,但愿他能够听出我的声音,听懂我对他的崇拜和赞誉之词。

    如今,浩然老师是再也不可能听得见我的声音了;从红孩那里我得知,浩然已经永远地去了。听到那个噩耗,我憋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翻看着他的著作,翻阅着那一张张与浩然在一起的照片。我多想再叫他一声浩然老师,把他唤醒啊——然而他醒不来了。我曾经给浩然老师请过一尊装茶叶用的陶瓷观音菩萨,祝愿菩萨保佑他健康长寿;当时他站起身来,一边作揖,一边说谢谢,借你的吉言——然而,那菩萨也没能让他长命百岁。而今,在他驾鹤西去的时候,我只能祝愿他顶着艳阳天,踏着金光大道,怀揣着山水情,情系着苍生,一路走好,走好——好在,人走了,他的作品还在,他的人品还在。他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走远,他还会走在读者中间的。

    2008223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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