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小院，以便养些花草或种点丝瓜、扁豆之类泼辣而管理简单的蔬菜，同时也算是重温我童年在家乡务农的旧梦。
    然而，十几年以前，我们这个小城市，机关、学校分房时，一楼历来是人们首选的楼层，所以以往的几次分房，一楼老早就被领导和其他“高分”者挑走了，而我那时是连想也不敢想。
    然而，曾几何时，人们的住房观念突发巨变，出现了所谓“一楼脏，崐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之说，故此番分房，三层、四层、二层遂成“高分”阶层的抢手货，我则从容拣得了一楼的一套。
    然而，搬完家，大体安排就绪，时令已是深秋，种什么也晚了。有一次早晨去市场买回一捆小白菜，本来是要做菜吃的，我见其赫然崭新，根部还带着泥土，遂灵机一动，栽到院子里。
    白菜长势还不错，但不久便大雪纷飞，大地封冻了。我只得忍痛收割，虽然没长出多大的菜心，但通绿、鲜嫩，又未施过化肥、农药，堪称绿色食品。
    但南墙根儿下有五六棵又小又干巴，当初就是栽剩下的几棵不像样子的，又舍不得扔，就随便埋在南墙根儿下，心想长不长由它。那里缺乏阳光，又疏于管理，自然更长不好。如今收不收呢?收了，真是食之无味，弃之不舍，于是我决定由它去吧。但冬天里我在上面覆盖了塑料薄膜。
    然而，肃杀的严冬并没有摧残了它的生机，整个冬天，那几棵不起眼的小白菜始终保持着绿色。
    大约二月底，当大地开始复苏，人们稍感有点春意之际，我便揭去覆膜，并浇了一点水。很快，白菜便反青，生长，大约十几天之后，它们竟生出了肥壮、鲜嫩的白菜薹。又过了几天，菜薹居然开花了。而且开放的范围迅速蔓延、扩大，不久，南墙根儿一带就变成生机勃勃的金黄一片。须知，这还是春寒料俏的时候，敢于在此时开放的花儿可谓凤毛麟角。
    菜花边长边开，步步高，层层开，下面菜种逐渐成熟，上面菜花继续开放，同时分杈，扩枝，几株菜花的枝杈之间互相交叉、攀结，形成一片篷状结构，远远望去，宛如一幅金光灿烂的锦缎，且其散发出的淡淡的、浮动的苦香味儿，不时引来蜜蜂的光顾，越发为这早春的小院平添了几分春色，无限生机。菜花从二月底开到五月底，整整三个月，其花期之长，令人惊叹，且恰好弥补了小院无花季节的缺憾。

    写作间隙，观赏菜花，顿觉身心轻松，此刻，一股赞赏、钦佩与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但同时却又禁不住因此前对它的怠慢而感到深深的歉疚。
    有一次不小心碰断了一棵，只有一层表皮相连，我赶忙撕了一片塑料袋包扎起来，希望它能够愈合，并不断地浇水。但过几天解开一看，并没长上，可也没有枯萎。我于是用土培到断茎处，仍继续浇水。最终这棵白菜仅凭这一点表皮的连结，同其他白菜一样，完成了它的开花、结籽的生命历程。
    更有奇者，在一次整理枝杈时，不幸碰断了一枝，我实在不忍心丢弃，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将断枝插入一个盛水的瓶子里。我想，只要经常换水，凭水中的营养，它也许会继续开花、结籽的。
    几天之后，奇迹出现了：断枝的下端竟然生出了几条白嫩的须根，惊喜之余，我赶紧将其移入花盆，且备加优待。不久，这枝白菜也和其他白菜一样，出色地完成了它开花、结籽的最终使命。
    我从来不知也未闻白菜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
    如今，我的白菜花已是绿叶枯黄子满枝了。
    先期成熟的种子，我已陆续播撒到院子里，如今已长出了青青的小白菜。
    今后几年之内，我不愁没有白菜种了。

2001年5月24日于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