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三求婚记

胡松岩

傻三其实不傻，要傻怎么会知道想媳妇呢？

难怪傻三想媳妇，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光棍一条，看着别人每天热热乎乎地过日子，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傻三想小芳，小芳是和傻三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那时小芳上学总背个红书包，也不结伴，每天从傻三家门口“噔噔噔”连跑带跳地过去，傻三的心也合着节奏“噔噔噔”地狂跳一阵。

后来，改革了，开放了，姑娘们有本事的都考走了，没本事有姿色的也嫁走了。姑娘们眼光高了，眼睛都盯着宝马，谁稀罕竹马呢？

小芳嫁走了，嫁到城里，听说傍个大款，没几年，大款不要她了，又原封不动地被人家端了回来。

傻三心里又动了，这下有机会了。别人劝他，这种女人不能要，不定被城里人过了几水了。傻三想想，她要不这样怎会看得上我？再说我也不嫌她。

傻三是抱着一种救赎的心理找小芳的。小芳正坐在家里往脚上涂指甲油，看见傻三来挺亲热，“三哥三哥”叫得山响。

傻三说明来意，结结巴巴说不上串，但也总算表述清楚了。小芳你被别人甩了别在意，我不在乎你，不嫌弃你，这么多年一直等你，咱俩好好过日子吧，就是这个意思。

小芳愣了半天才听懂，忘了涂指甲油，张着嘴看着傻三。突然小芳就爆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

傻三慌得直摆手，以为小芳被感动了：“小，小芳，你可别这样。”

小芳不好容易收住笑，抹一把眼泪：“傻三呀，你可真是我的救世主，你知道什么叫笑贫不笑娼吗？”

傻三傻傻地摇摇头。

小芳叹口气，懒得再理傻三：“这样吧，你攒足了一百万，再来娶我。”

傻三纯洁的心受到伤害，纯朴的感情受到愚弄，很长时间缓不上来。傻三命苦，从小就没有爹妈，再加上心眼实，免不了挨欺负。傻三的爹妈也不是这个村的，算外姓人，死了以后，傻三就被村里人赶到了村子最东头的三间小房里。

傻三虽没头脑，却有一身蛮力气，平时给人家打打短工帮帮忙，省吃俭用倒也攒了两万元。可是和小芳说的价钱比起来，又是杯水车薪呀。

而且从此小芳便不再爱理傻三，俩人擦肩而过时，小芳就把头抬得高高的，鼻子“哼”一声，还用戴满戒指的手捋捋头发，眼神分明在说：“凭你？也敢对我图谋不轨？”

傻三回过头，看着小芳的背影愈行愈远，屁股扭得差点从胯上掉下来，想起别人说的一句话：“你看她手上戴了八个戒指，没有一个是真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呀？”傻三想。

这一天，天上突然掉了一个大馅饼，不偏不斜正砸在傻三的头上。

一个干部膜样的人敲开了傻三的家门。“大哥，和你商量件事，修高速路要占你家房，给你八十万你去别处再盖所房吧。”

傻三当时还没睡醒呢，着实吓了一跳，以为是做梦，这人好像又是活的。傻三拧一下自己，疼得直咧嘴。

傻三的心又开始狂跳，就像和小芳求婚时的心情，嘴结结巴巴的又不好使：“同、同志，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那人拧拧眉头：“你没看见这路都快修到你家门口了吗？”

“为啥修路呀？”傻三天真得像孩子。

“迎接奥运会呗。”

“妈呀，这奥运会开到咱家了。”

那人笑笑。

“别的人家也拆吗？”

“当然不拆，你没看见就你家碍事吗。”

“就我家拆？就给我八十万？”傻三更美了。

“怎么样？你同意了，还要和你们领导商量商量。”那人盯了一句。

“当然，当然，那我也商量商量。”巨大的惊喜让傻三承受不了，他要找个人和自己一起承担。

傻三腰横了，喘气粗了，底气也足了，小芳你不就要一百万吗，我有了，看你还说什么。不对，还差二十万，傻三有些泄气，要不找小芳商量商量。

傻三花一千元给自己置了一身行头，又花一万多元给小芳买了一枚钻戒，自己攒的两万元所剩无几了，心疼得直吸凉气。不出自己家觉得两万元是个大数目，可一到了城里的商场，天，没听见响就没了，难怪小芳看不上自己。

傻三又去找小芳，小芳开始也不信，和傻三一起去实地考察，这才把钻戒戴在手上。

小芳站在傻三的院子里，俨然这家的女主人。

小芳腰一插：“傻三，你这人怎这么缺心眼呀。”

傻三被骂愣了，俩眼直勾勾地看着小芳，不知怎么了。

“你看那人说价钱的时候多爽快，你就不兴多要二十万？”

“可，可是够多的了，盖一所房有二十万就成了，还能剩下六十万。”傻三一脸的无辜。

“你懂个屁，就知道盖房，土里刨食的东西，没多大的出息，咱就不兴到城里去买房？”

这傻三还真没想过。

看傻三愣在那，小芳开始构想她的宏伟蓝图。八十万买一所一百平米的房子，十万元买一辆车，十万元咱俩当本做买卖。我要像城里的女人一样生活，不，超过她们。傻三，你现在就去，和他们要一百万。

“我不去，我不去。”傻三差点躲进狗窝里。

“你去不去？”小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不去，不去。”傻三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你不去！”小芳褪下戒指，却没舍得扔。

“小芳，小芳，你别这样，人家给得够多的了，我说不出口呀。”

小芳走过去，拉着傻三的手，口气极其温柔：“三哥呀，你想不想和我过好日子呀？”

小芳口吐如兰，小手儿又白又细，傻三的骨头都酥了。

傻三把小芳教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管事的，那人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叫傻三回去听话。

傻三没心思干活了，每天坐在家里傻等，真是度日如年。

那马路修得离自己家越来越近，可还听不见回话，傻三沉不住气了，小芳倒挺沉着冷静：“没关系，抻着他！”

马路从傻三家门口绕个弯，又无休无止地往前延伸。

小芳也沉不住气了：“傻子，还猫在家里呢，去问问呀。”

傻三又找到那个管事的，那人先仔细端详一阵傻三，然后便开始笑，笑痕在脸上一圈儿一圈儿荡漾，连眉毛胡子都在笑。

“大哥，不占你家房子了，你没看在你家这拐弯了吗，以后呀，你就天天坐炕头上数汽车吧。”

一切都像在做梦，傻三没的怨，只是做梦时不小心丢了一枚钻戒，傻三心疼，那可是傻三的全部家当呀！

2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