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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福元(北京顺义) 城乡无界
  • 来源:原创 作者: 运河杂志 日期:2012/7/8 9 阅读:2076 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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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许福元(北京顺义) 城乡无界

    吊 炕

     

    吊炕,就是将土炕吊起来。行吗?去了“吗”就“行”。

    斗子峪乡新上任的党委靳书记眼睛一亮,盯着吊炕转来转去。很有兴趣地听泥瓦匠现场解说:

    “靳书记您听我介绍:传统的土炕是炕厢垫黄土,黄土上立土坯。这土坯可以立成板凳腿,也可以栽成猴顶灯。上面搭横坯,甩碰头泥,然后抹麦鱼泥炕面。用树疙瘩大火熬咸汤烧干后才能睡人。炕面会有裂缝,得用榆皮挠儿掺胶泥去掖严。柴灶的喉嗓眼要对准炕脚的屁股眼。这还难免冬天灌风,夏天倒烟,费时费工费柴禾黑烟子呛。农村有句老话:宁起茅厕不搭炕。”

    靳书记是农村出身,小时是睡过土炕的。天然对土炕有亲切感,忙问:“那你这节能吊炕和传统土炕,有何区别呢?”

    “靳书记您请看这吊炕:就是砌砖腿做烟道当过梁,上铺水泥板,将炕悬起来,热气的比重轻,烟往高处走吗,火苗就顺站炕面舔。几掐柴禾,炕就热了。整个炕面,就是一个大散热片。炕帮四周镶上白瓷砖,跟睡双人床似的,土炕不土。”

    现在当书记的都得有经济头脑,靳书记问:“连工带料,一盘吊炕多少钱能拿下来?打肥不打瘦。”

    “长两米乘宽两米的,七百块钱,足矣。您算哪,不就是二百五十块砖,两袋水泥,四块水泥板,两节烟筒加三个人工吗?”

    “七百块钱?还不够买一吨大同块原煤的呢?”靳书记转身对县电视台摄影记者说,“为国家节约不可再生的能源这是一个亮点。”

    当天晚上,县电视新闻就播出了,靳书记下到基层农民家中做调研,为农民办实事。帮助农民建新型节能炕——吊炕,节约煤炭资源,云云。

    第二天,本县时讯的报纸,也刊登了通讯、照片及编者按语,说领导干部,就要像靳书记那样,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

    第三天,市里报纸的郊区版做了跟踪报道。

    第四天,县委书记做出批示:此是利国利民之事,资金要向三农倾斜。请财政局研究,出台相关经济鼓励政策。

    第五天,鼓励农民做吊炕的奖励政策出台了。每家农户做一个吊炕,补助九百元。当然,最后落在农户手中,是七百元。

    半年以后,靳书记因政绩突出,就升迁到县发改委,任副主任。有人说和吊炕有关,也许吧。

    斗子峪乡又新来的尚书记有大专学历,学的专业是环境保护。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就将吊炕给烧掉了。

    他历数吊炕的几大罪过:“烧掉植被,污染环境,制造一氧化碳,加速全球变暖。遗害子孙,阻碍可持续发展。”最后对党报记者强调:“新农村建设,不能搞村村点火,户户冒烟。这不符合中央提倡的科学发展观。这是一个亮点。”

    电视,这回是市电视台;报纸,这次是市委机关报;批示,这位是市主管农业的副市长。都支持尚书记的高论。

    很快,这回是市财政为支持新农村建设,加大环境保护力度,出台奖励政策:每拆掉一盘土炕,奖励一千元。

    三个月以后,尚书记又上调了,任县环保局局长。有人说与吊炕有关,也可能。

    尔后,斗子峪乡这次新来的是石书记,村委会主任出身。说来也怪,上任伊始,他也瞄准了吊炕。

    石书记用了一个月时间,一个人跑遍全乡十八个村庄,考察四百盘吊炕的使用情况,最后在乡党委扩大会上阐述自己的观点:

    “在山区和半山区的农村,吊炕还是很需要的,农民冬天里用山柴做饭、取暖,比烧煤要经济实惠得多,如果烧烟煤,污染更大嘛!在平原地区,有的也需要,如养殖户,种植户,他们有秸杆。有的就不需要,因为他们家里本来就装有土暖气。况且,吊炕只适合做一盘,不能屋屋砌吊炕。在城乡结合部,大多数是不需要的,很多农户是候鸟型的,冬天搬进楼房,春天又搬回农村平房,他们要吊炕干嘛?所以,好多户得了双份钱:大喇叭一喊,报名登记说搭吊炕,先得一个九百;大喇叭又一喊,报名登记说拆吊炕,又得了一千。实际上,好多家根本领了材料就没做。有的户,搭了吊炕也没睡。你们算算看,全县这好几百万,不是打了水漂了吗?这好几百万要放在农村改水、修路和帮助农村失学儿童上,会更有意义吧。”

    在座的党委成员一听,觉得石书记领导风格和前两任就是不一样。石书记对乡党委工作是这样定位的:“我们是做基层工作的,上边千条线,下边一根针。我们必须把线认真地穿到针鼻里去。所以,我们的工作,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因事制宜。

    最后,石书记提议:我们以乡党委的名义,写一个关于吊炕的调研报告,送给上级领导做参考。我看到一个资料,利用秸杆粉碎,做光能秸杆气化炉的能源,至于效果如何?还有待于进一考察。干事不要起哄,一哄而起,一哄而下。也不要轻易上电视,登报纸,咱们哑眯的干点实事得了。

    到现在,石书记在斗子峪乡都干两年多了,还没有一点高就升迁的迹象。其实,靳书记、尚书记和石书记本来就是初中时的老同学,一次聚会时,靳书记和尚书记都替石书记惋惜:“论真本事,你都在我们之上,可你怎么就抓不住亮点呢?”

    石书记淡然一笑,要亮点干嘛?刚才有雾,你们来时开车才打开雾灯;白天有霾,自然会亮起大灯;摸黑夜行,才需要灯笼火把。这都是亮点。现在睛天白日,阳光灿烂,到处都是亮点啊。”

    靳书记、尚书记听了,似懂非懂。但还是关切地对石书记说:“咱们是老同学。我们说实话,到现在,这吊炕就如十五个吊桶,还在我们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呢?”

    石书记听毕,头往椅子后背一仰,哈哈大笑:“我心中本无吊桶,何来七上八下?”

     

    丫头妈

     

    农村有句老话:男人是个筢子,女人是个匣子。

    意思是说,男人在外边管挣钱,女人只要把钱管好,当一把好锁就行了。

    但丫头妈说:“不,我要当好匣子,更要当筢子。”

    丫头爸大高个,一副好身架。但是憨憨的,抽起身子就吃,扳倒了就睡。虽说不上缺心眼,但不爱出头露面,也不爱动脑筋,不爱多说话,只是闷头干活。属于磨道上的驴,戴上捂眼罩儿,套上夹板,听人吆喝就埋头拉套的主儿。

    丫头爸在村里绿化队,一个月六百块钱,活儿滋润得站着能睡着了。

    丫头妈却说:“这工作挣钱少,咱得辞了。”

    丫头爸抬了抬眼皮:“辞了,干什么?”

    “拉土。”

    “使什么拉?”

    “四轮。”

    丫头爸这回睁开了眼,疑惑地问;“咱家,哪来的四轮?”

    丫头妈用中指点着他的脑门:“河里没鱼市上取。买。”

    “钱哪?那四轮用唾沫能粘来吗?”丫头爸是背着手拿鱼,甩手掌柜的,不当家。

    “钱,不用你操心,再跟我娘家哥哥借一千就够了。”丫头妈心里有谱。

    “你买了四轮我也不拉。我上岁数了。”丫头爸说着,往后缩脖子,歪在被垛上。

    丫头妈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要现在把你送到驴肉馆进汤锅,你该赶紧说:我年轻,我年轻。噢,非老当一头大闲驴,油抹水黄,毛梢发亮,天天逛游?”

    四轮买了。刚头一天拉土,丫头爸就不干了,气呼呼对丫头妈说:“收土方的甲方不地道,欺负人!”

    丫头妈赶紧问:“怎么欺负你啦?”

    土都装得平厢,别人的四轮,给算两方三。我呢,就算我两方。这不是看人下菜碟么。”

    “咱先别生气。”丫头妈安慰丈夫,“明天,我跟你去。”

    第二天,丫头妈装土,把车装出了尖,跟车到了收土的壮壮乳业。

    可收土的甲方一挥手:一方八。丫头爸刚要发作,丫头妈一使眼色,再去拉!

    这回,丫头妈将四轮装得比上次更多,土被拍成鱼脊背。

    可收土的甲方又一挥手:“一方五。”

    丫头妈咬了咬下嘴唇,向丈夫一挥手:“再去拉,再多装!”

    四轮的土装得更多了,尖尖溜溜,泼泼洒洒。丫头妈脱下外衣,用手将黄土撮起来包住,然后一拽一拽抱着走。头发被汗水粘在前额上,她用手背一抹,脸上的汗和泥,一条一缕的。

    收土的甲方终于被感动了,叹了口气:“我本想把你们挤兑走,看来,你们是属牛虻的,死盯上了。”又盯住丫头妈问,“你这是何苦呢?为啥呀?”

    丫头妈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扔给他一句话:“为俺家丫头。”

    丫头妈是有工作的,就是负责打扫村西头的一段路,每天工作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于是她早早地起来,在青色的凌晨就用大竹扫帚将路面扫完了。在太阳发出红冒嘴的时候,她已和丫头爸装了满满一车黄土。上坡的时候,她俯下身子去推四轮的后槽帮,身子绷成了一道弧线。到了平道,她歪着身子跨坐在丈夫身边。她左手扳定丫头爸的肩膀,右手张扬着。任晨风将她的长发飘起,任“突!突!突!”冒着黑烟的四轮展示她们夫妻车的风采。这时,她往往抿紧嘴巴,但仍掩不住笑容从腮边飞出。

    壮壮乳业厂内的大坑填平了,六环路修完了,县城的二环路也竣工了。丫头爸一脸的无奈:“拉土?这回拉稀吧。”

    但丫头妈一脸兴奋,指着沿路撇下的无数个树墩子,树根疙瘩,说:“这是新的经济增长点。”

    原来修路的时候,要将一些树放掉。而树墩树根疙瘩呢,就被勾机勾出来,当垃圾一样堆在路旁。丫头妈看中的,正是这些扎扎乎乎,成本为零,似乎是没有用的废物。

    紧接着,丫头妈向丈夫掰开揉碎般讲解:“我哥就是县城供暖中心的负责人。每年十一月十五日供暖前,都要烧木柴温炉,不能直接烧煤,因为要有一个加热过程。还有,每启用一台新锅炉,也要温炉。这个用量可不小哇。烧好木材也是烧,烧树根疙瘩也是烧,又便宜火又稳,又废物利用,何乐而不为?”

    丫头爸拍拍脑门,想想也是。可马上提出:“一个树疙瘩大的有七八百斤,一千来斤,你有神力,能举上去?”

    丫头妈早已胸有成竹,说:“我早设计好了,你看图纸。”说完,展开一张图纸,“就利用四轮现有的自动液压卸车系统,加一个杠杆,做一个铁抓,一扳手柄,树根疙瘩就被轻轻抓起。然后能一百八十度调整角度,一松手柄,不就齐活了吗。”

    结果,比丫头妈设计的还完美。这样,散落在路边树墩树根疙瘩,被丫头妈设计的铁抓一一抓起。每到上下班时候,路人驻足观看,不由人啧啧称赞。也有人上前打听,“实在是高,谁设计的?”

    问的人多了,丫头爸就没头没脑地回一句:“丫头妈。”

    于是,丫头妈的院子里,树根疙瘩堆得像小山一样。要想成为温炉木柴,还要进行二次加工:用手电锯截去飞叉,剔去泥土,用钢锲劈开树墩,形成一瓜一瓜的型材,尺寸大小到能塞进炉门方可。

    两个月以后,树根疙瘩山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码放整齐的劈柴墙,如砖场的砖坯子,一垛一垛的,形成了劈柴胡同。

    丫头爸,一副好身架,因为老是弯腰,背有些驮了。丫头妈,黑瘦黑瘦。一笑的时候,嘴角又增添了核桃纹。左手背,还缠着纱布。

    街坊四邻看着也心疼,她们是靠打麻将,摸梭胡打发日子,对丫头妈苦奔苦曳的过法有些不理解:“拉土,卖木柴拌子,挣不少钱了。钱多了能像大葱一样,蘸酱吃?”

    丫头妈只是一笑:“还不是为俺家丫头。”

    温炉的季节早已过去,丫头妈的院子,又空空荡荡了。那辆四轮,也闲在那里,两只后轮胎,也瘪了气。

    丫头妈盯着这辆四轮出神,忽然说:“卖了吧。”

    “卖它干啥?”丫头爸一头雾水:“你又出什么新的么蛾子。”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丫头妈定定地说:“趁着四轮还有七成新,卖了再添点钱,买个小挖掘机——勾机。”

    “有活吗?”丫头爸心里没底。

    “肯定有活。只怕你干不过来呢。”丫头妈非常有战略眼光,分析道:“六环和县城二环修通了,两边要栽树吧,栽树就要挖树坑,现在一个小工一天开八十,能挖几个树坑?拆迁房屋,用吧;建房开槽,好使吧。挖上下水管道,是强项吧。大挖掘机装甲车坦克似的,大工程才派上用场。咱买个小型的,有女不愁嫁。活会自动找上门来的。你把二门子插上,会有人从水洞眼钻进来。”

    丫头爸开上了小挖掘机——山河智能。小巧、流畅、精确、灵活。能推土,能挖土,能装车,能开槽。县二环路北侧十公里绿化,栽毛白杨,就是丫头妈策划。她织经编纬,用白灰撒点,用小红旗指挥。“咣当、咣当”两下一勾,一个树坑就掏出来了。

    丫头妈做一个横幅,红底白字,挂在机头上:用我小挖,保您大发。有事请找丫头妈:13901026888

    今年,丫头妈被评为全县农村女致富能手,披红挂彩。当场,有记者问:“丫头妈,您创业致富的原始动力是什么?”

    “因为——我是丫头妈。”丫头妈脱口而出,回答相当干脆。

    记者意犹未尽,又问:“您能说得详细一些?”

    “因为我是丫头妈。做为一个母亲,我要以为的方式疼爱我的孩子。”说完,丫头妈的眼里,闪现出坚毅的目光。而这目光,扫视了全场。片刻,全场宁静。

    这时,县委书记缓缓地站了起来,向丫头妈鞠了深深一躬。然后拿起话筒,向全体与会人员解释说:“丫头妈的孩子,是一个丫头,是个残疾人,还是——捡来的!”

     

    最后一个屠夫

     

    崔二是个屠夫,宰猪的,官称“肉杠崔爷”。他身高六尺,宽约四尺半。赤红脸,酒糟鼻。一年四季,似乎总袒露出红扑扑的胸脯。肚脐四周和胸口,各有一丛黑白相间的杂毛。

    大儿子不只一次对父亲说:“爸,您就放下屠刀,收手吧。都七十出头了,干到哪算一站?再说,谁用您挣那两个杀生的钱?”

    崔爷却一别楞脑瓜:“世界上的事,世界人干。咱家祖宗三代,都靠这开肉杠谋生。”然后,叹一口气,“这手艺到我这辈,就失传喽!”

    还是二儿子有主意,用小轿车拉着父亲,到顺鑫农业鲲鹏肉联厂里转了一圈,看看人家现代化人性化生猪屠宰流水线。

    回来以后,崔爷在家里闷了一天。吧嗒吧嗒,旱烟抽了一袋又一袋。最后,用烟锅一磕鞋底,向两个儿子宣布:“明天上午十点,我宰咱家最后一头猪。这头猪的肉,按半价卖给乡亲。烦请各位高邻,看我崔二最后宰一回猪。然后金盆洗手:封刀。”

    村民闻讯,如何不来?第二天上午,就将崔爷的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

    崔爷青鞋白袜肥腿裤,腰间系皮围裙,挂两根细麻线绳。上身却赤裸,后脖梗子的肉拥得夯夯的。他站在猪圈的正中,口中衔一根二尺多长,食指粗的枣木棍。

    圈里的肥猪,其实是只瘦型猪,也有一百五六十斤上下。看到这么多人围观,瞧这个阵势,又看见崔爷凶神似的站在那里,心知末日已到,如何不挣扎?于是,快跑、跳跃、奔突、狂叫。崔爷两眼微眯,气定神闲,并不理睬,如同睡着一般。等这头猪折腾七八个来回,已气喘吁吁,口吐白沫从身边擦过时,崔爷闪电一般,伸出左手一下薅住肥猪的大耳朵,顺势横着往怀里一带一别,这头猪“扑通”一声就翻倒在土地上。要知道,猪是有竖劲没横劲的。崔爷立马用左腿膝盖抵住肥猪的脖子,这头猪试着将头抬起,张开嘴想咬人。崔爷此时口一张,枣木棍子掉下来,不偏不倚,正被猪嘴一下咬住。无奈,脖子被压得死死的,猪只好把头垂下。

    崔爷的另一条腿,则压住肥猪的软肋与后胯之间,扯下腰间的一根线麻绳,叼在口中。探过身子,两只大手,将猪的一条前腿与一条后腿前后合拢交叉,细麻绳这时从口中飘下,崔爷用食指一勾,三绕两匝,肥猪的前后腿就被勒死狗扣紧紧绑定。这时,崔爷直起身子,双手将肥猪一掀,另一侧的前后猪爪也麻利拴好。此时的肥猪,完全失去了抵抗,无奈地喘着粗气,将地上的浮土,吹出两个小坑。

    崔爷拽定猪尾巴,将肥猪从圈里拖出。然后左手攥住猪耳朵,右手抄起猪的后腿,用力往上一撺,双膝一顶一提一带一转身,这头猪就被平放到一张粗腿长条矮桌上。猪头从桌前梗着垂下来,睃着绝望的带血丝眼睛看人,声音也变成了囔鼻儿。

    这时,崔爷在矮桌前立定,神色凝重。口中咬着一尺多长锃亮青锋弯刀,他俯身用一只手抚摸肥猪的脖子,这是多么肉乎乎的脖子。此时,崔爷嘴一松,刀把正好落在右手。稳、准、狠,“噗哧”一刀捅透肥猪的气管,直抵心嘴。鲜血顺着刀把,咕嘟咕嘟往外冒,漫到了崔爷的胳膊肘。他又用脚一勾,将倾斜的血盆扶正。最后,血沫子喷出来,猪头连同血脖子,一哆嗦一颤的。

    此时的崔爷,两只血手合十,喃喃念道:

    肥猪肥猪你莫怪,

    你是人间一道菜。

    今日成我刀下鬼,

    明天托生三界外。

    紧接着,崔爷用刀尖,在肥猪的小腿处,划开一道小口。用一根圆头铁通条,顺着猪腿,由此探进,来回往复,直达各处表层皮肉之间。然后蹲下身子,用嘴对准撕开的伤口,腮帮子一鼓一鼓,往里面吹气。肥猪的肚子被吹得滚圆滚圆时,崔爷才用细麻绳,将伤口扎紧绑住。此时的崔爷,脸紫胀得像猪肝,脖子上青筋暴突,头发也竖了起来,像猪鬃。发出的声音,也像猪叫。

    接下来,是将肥猪顺进大锅,瓢舀响热水烫猪,滚擦石煺猪毛。一盏茶功夫,一头毛猪,就变成气鼓鼓的白条猪了。只见崔爷用铁勾子搭住猪头颌下,就把白茫茫的猪身子拖出锅外。他右臂搂定猪脖子,左臂抱定猪身子,身子往上一耸,这头猪就被悬挂在肉杠上。紧接着,开膛破肚,摘心割肺揪苦胆拧尿泡,揭板油扒水油倒肠子。剔扇骨剁猪蹄大卸八块。其实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一头整猪,稀里哗啦,就变了四分五裂。肉是肉,骨是骨,头蹄是头蹄,下水是下水了。

    围观的乡亲中,有男有女有孩子。有笑的,有赞的,有惊的,有怕的。有妇女捂着眼不敢看的,还有八九岁的丫头片子给吓哭的,还有吃奶的孩子往母亲怀里扎,咬住乳头不撒嘴的,自然也有半大大小子起哄架秧子的。

    这时,崔爷重新更衣洗手毕,撩开正房前脸砖垛外的布帘,这是一个凹进去的砖龛,里面供着屠夫的祖师爷——张飞。

    崔爷对着祖师爷,燃香三拜,口中念道:

    祖师爷前三炷香,

    崔家肉杠今关张。

    众位生灵多得罪,

    往生招魂回故乡。

    然后,崔爷一脸严肃,向各位乡亲宣布:

    “我崔二宰了一辈子猪,今天封刀,要问为什么?我宰的猪,肥猪愤怒又恐怖,肉里有毒素。明天,我出汽油钱,请各位高邻参观顺鑫农业鲲鹏生猪屠宰流水线。那些肥猪,是洗完热水澡听着音乐上路的。我今天宰猪,你们看了,伤心不?揪心不?痛心不?恶心不?而顺鑫农业呢,就是让人顺心!

    “我是最后一个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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