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过后第二天,气温高达三十多度。白天太阳就像在喷火,炙烤得庄稼树头儿、草苗都蔫蔫的卷了叶,触火就着。知了拼了命的叫唤,吵得人心里烦烦的。庄户人要是没有特别要紧的急事,谁也懒得到地里去。人们穴窝在家里,有空调的开空调,没空调的大小电风扇齐上阵,呼呼地转个不停。实在还不行就时不时地用凉水泡一泡,吃块冰棍降降温。好容易熬到太阳滚下山,空中还是一丝风也没有。除了闷热还是闷热。大朱吃过饭放下碗筷就往外窜。老婆望着他的后影,皱着眉头,满腹狐疑地问:“这么急,干什么去?”他头也不回地说:“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出去透透气。”
他的家在村的最西头,出门右拐就是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溪流,长年昼夜不停地唱着歌欢快地流淌着。按说这才是全村最理想的乘凉场所,他却抹着汗撒着脚丫子一溜烟地往村东跑。一边跑,一边嘿嘿笑,满脑子都是萧琅的影。这有滋有味的小娘们,一定会急不可耐地等着自己呢。想到这里,心里就痒痒的,吧嗒着嘴,眯着眼,摇着头完全陶醉了。
常言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和情妇萧琅已经半月没有沾边了,在他来说就如隔了一个世纪。好容易得着空,如何还能熬得住?萧琅的丈夫在外省铁路工地上开挖掘机,半年也难得回家一次。家里家外就老婆萧琅一个人晃悠着。他们两家的责任田紧挨着。大朱身强力壮,干完了自家的活,就到她家地里献殷勤。并不是他学雷锋做好事,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说这小娘们水灵灵的长期干旱怪可惜的,自己得替她老公侍弄着。在帮活的过程中,除了打情骂俏过嘴瘾外,那手也动不动就将那肉滚滚的身子当庄稼摸弄了。这萧琅本来就不是安分的主。当初她肯屈嫁给其貌不扬的丈夫,就是贪图这男人能挣钱。丈夫曾经动员她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去租房住。她说什么也不肯。她有自己的打算。本来嫁给他就是嫁给了他的钱。自己这一枝鲜花整天守着一泡干巴牛粪如何受得了?自己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打个野食解解馋,也不枉费了做一世女人。大朱那高大魁梧强壮如牛的身子,菱角分明的五官,正是她梦中想要的那种。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勾搭上了。无论是白天的庄稼地还是晚上萧琅家的席梦思,只要得便就黏在一起。有几次大朱提议:“宝贝,干脆,别这样偷偷摸摸的了。咱俩都离婚,整天舒服着,省的这么提心吊胆的。” 她说:“你真傻。就你从土里抛出那点钱,供你孩子上学都眼里累出鼻涕来,能养活了我?你那家里连老鼠都不肯光顾,能给我什么?看我家里,老公虽说人长得差点,却能大把大把往家捎钱。老娘什么东西也不缺。像你现在不用花一分钱玩着我香喷喷的身子,家里有老婆替你拉扯孩子,有什么不好?真要是咱两凑在一起,不一定好。”想想也是。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这“野花”成了“家花”也就不香了。自己的老婆除了年龄大点哪方面也不比萧琅差,还是里里外外一把过日子的好手。这女人也就是一只花瓶,耐看不耐用。玩玩也就罢了,过起日子来就难说了。这次萧琅的老公休假半个月,寸步不离老婆的影,弄得自己干着急就是粘不上边。要不是公路上有急事找他,恐怕再有半月也走不了。他前脚上了车,萧琅后脚就立马给大朱打电话。她说老公接着电话就急着回去,工地上有事叫他,也说不定哪个骚娘们勾他呢。他不当官不当将的,有什么急事能叫唤他?走了正好给咱腾地方。晚上早点来啊,别来回就想火燎着腚似的……看这娘们比男人还急,该有多骚!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飞过来黏在这骚娘们身边。这么些天没见了,怎么好意思空着手?总得有点见面礼。萧琅好抽烟,就买条烟吧。摸摸口袋,白天老婆让自己买化肥的五百元还在裤兜里。他来到村里小卖店,店老板王豪正在忙乎着。一群孩子正在吵吵嚷嚷地挑选冰糕,他一边接钱找钱,一边还要观察这门口的冰柜,唯恐这群顽小子浑水摸鱼拿了他的冰糕不给钱跑了。大朱在店里香烟橱柜前看好了一条红双喜(硬晶派),问:“这条香烟多少钱?”店老板回答:“二百五一条。”他从裤兜里摸出那卷在一起被汗浸的潮乎乎的伍佰元钱,从中抽出三张递给店老板。店老板把烟从货架上拿下来递给他,就去给他找钱。因为没有五十的整钱,店老板只好将十元五块的,一元两元的凑在一起。当他把一摞零钱转身递给他时,大朱已经不见了人影。他赶紧拿着钱追出门外,就见大朱拿着香烟大步流星地往东去了。任凭店老板怎么呼喊,他就是不回头。
那门是虚掩着的,大朱不用敲,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灯贼亮贼亮的,把刻意打扮的萧琅每一根头发丝都展现在大朱眼里。薄薄的黑色超短裙,把个肥胖的屁股裹得紧绷绷的;浅绿色的吊带衫,半对高挺的乳房露在外面。见大朱进来,她迫不及待地扭动着水蛇腰,伸出长长的手臂迎了上来,嘴里喊着:“想死我了…… ”
外面热,屋里开着空调,凉快着呢。 他一把将这肉滚滚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相依相拥着到了里屋,一下子就滚在了床上,急三火四地就去拽脱萧琅的衣服。她一把推开他说:“就是匹饿狼。等一下,看看这个。”他说:“什么也不看,就看你。”她说:“你个土包子。看了这个才能更好地看我。”于是,她从衣橱里拿出了一摞碟子,说:“这是那个笨蛋从外面捎回来的。这个鬼玩意儿,每晚照着这东西折腾人。可别说:真是好东西……”
这两人模仿着光碟里的各种姿势神魂颠倒地折腾来折腾去,直累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只有喘气的分。
喘息了一会,他说:“舒服……就是太累……”
突然,一阵悠扬的音乐响起,万年历报时了:“现在时刻二十三点整!”这声音在这夜深人静之时的室内,格外刺耳。
他一骨碌爬起来,“宝贝,我得走了!”
她一把拉着他的胳膊,“再亲一口。”那份不舍,好像这辈子没见过男人……
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就往家里赶,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回家撒个什么谎对付老婆的盘问。最后决定就说在外面打牌忘了时间。还有那钱,她要是不问,就暂时不提。要是问起,要么说丢了,要么说打牌输了。不能说丢了,要说丢了她要审问丢了怎么不全丢?单单丢了二百五,这不是自找麻烦?干脆,就说打牌输了。这样冲顶挨顿臭骂自己再小心翼翼地表个态发个誓也就过去了。坏了!这才猛然想起买烟多出的钱忘了找回来。再回去拿,这么晚了人家肯定关门睡了。算了,好好想着,明天再去要回来。突然,眼前一道电光闪过,把周围的一切照得如同白昼,轰隆隆的雷声就在头顶“咔嚓——”劈开了。他一惊非同小可,竟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还没等他站起来,那雨就像银河决了口,“哗哗——”倾倒下来。他打了个寒颤,爬起来加紧脚步拼了命地往家跑,很快全身就像个落汤鸡。他好容易跌跌撞撞跑到家,直觉得头晕目眩透心的凉。屋里黑着,门没锁,他一头撞开门栽倒客厅里。
大朱媳妇本来是虎视眈眈地坐在客厅里等他的。吃过晚饭他出门不久,媳妇碗筷还没洗刷完,小卖部的女掌柜就到家里送钱。人家说大朱买了烟没顾得投钱就急三火四的走了,当家的就打发自己给送来了。她接过钱,就纳闷,他买烟干什么?这钱是一大早自己交给他去买化肥的,天太热就没动弹。这下可好,他竟然花二百五买了烟。平日孩子要只冰糕吃自己都不舍的给买,实在缠不过,就给买支最便宜的哄哄孩子。再想,他自己并不抽烟,买了送给谁呢?是不是……想到这里,一股怒火腾地窜了出来。她就想出门找他去,六岁的儿子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拉着她不让走。她好容易安顿好孩子睡觉,又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反正他早晚要回家的,等他回来再讨个说法也不迟。她满腹狐疑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也无心看,脑子里全是对他的恨意。想当初他们自由恋爱,父母嫌他家里穷,连间像样的屋头也没有,死活不同意。她宁肯和父母闹翻,也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他们连个婚礼也没有。俩人领了证就住在了一起。新婚之夜,他跪在她的面前发誓:“苍天在上,我一定努力让我老婆过上好日子。如果日后我辜负了她,让我……”她捂住了他的嘴。够了,相信他不会食言。即使没有过上好日子,她也认了,那是命!婚后两口子没白没黑的干活,地里活忙完了,他就去给人打工;她在家里养牲畜。几年下来,他们也有了一些积蓄,盖起了四间大房子。生活刚刚好一点,他就这个这样子。想到这里,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坐着想着,时间长了却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朦胧中忽然听到门响,睁开眼见一条黑影扑进来,就像一截木桩“咕咚——”倒在了地上。她一惊,赶紧起来打开灯,就见这冤家浑身湿淋淋的牙关紧要,不省人事。见此情景,她也慌了手脚,再也顾不了兴师问罪,赶紧将他的湿衣服扒下来,换上干衣服,生扯硬拽的弄上床。然后拨打120.。
医院的病床上,他一直昏迷着。老婆焦急地守着打点滴。她含着泪暗暗地祷告上苍:“老天爷,观音菩萨,过往神灵,求求你们,让他醒过来吧。不管他干了什么事,我都不计较了,只要他活着……”
两天后,他醒过来了。见老婆红肿着眼紧张地守着自己,一阵歉疚袭上心头,但他还是忘不了编个谎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老婆……那晚打牌……”
她绷紧的神经一下放松了,谢天谢地,终于醒了。当她听到“那晚打牌……”,那脸旋即阴沉了下来:“别提那晚。老天有眼……”随即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买烟忘了找回的钱,人家送家里了。”
他闭了眼,无言以对。仿佛头顶上仍有轰隆隆的雷声。天作孽 犹可违 自作孽 不可活。老婆的话说得没错——老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