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艳 四季童年
通过艰苦的求学时代,我们步入城市的喧嚣,整天忙忙碌碌,为了生计奔波,淡忘了童心童趣,隐藏起儿时的顽皮。成为母亲的我,看着一个小生命在慢慢长大,温润的内心时常涌现出儿时的情景,美好的、质朴的、快乐的、五彩缤纷的童年,留下了无数无忧的脚印,在脑海中形成无数个甜蜜的映像,童年就像一串冰糖葫芦,用快乐穿起来的一个个甜丝丝的回忆。
童年的春天
我出生在安徽北部的一个小县城里,家乡叫砀山,但是却一座山也没有,一马平川的沙土地,黄河故道贯穿其间,肥沃的土地成为各种水果最好的家园,沙土最适宜种梨,所以砀山又称为“梨都”。
春天是家乡最美的季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满城满眼的洁白让我们的心灵也跟着洁白起来,雪白的梨花下,铺陈着满地金黄的油菜,当你的眼睛被雪白和金黄刺痛的时候,一转身一片红霞又吸引了眼球,大片的梨园之外,还间或种植着成片的桃树、苹果树。粉嫩嫩的桃花迎风怒放,“人面桃花相映红”,如果说梨花是洁白的仙子的话,桃花便是红粉佳人。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嘤嘤嗡嗡,围绕在各色鲜花之上“怜香惜玉”,忙得不亦乐乎。跟蜜蜂蝴蝶一样不亦乐乎的还有我们这些顽皮的少年,我们在鲜花烂漫的田地间撒欢疯跑,尽情拥抱大自然赐予的美艳色彩。有时,我们也停下来,担当一回辛勤的蜜蜂,帮大人们给梨花授粉,手中拿一根带橡皮头的长杆,橡皮头上沾满鸭梨粉,手起手落给每朵梨花接一个香吻,刹那间我们变作了天使,手中的长杆变成了魔法棒。
春天,天总是湛蓝湛蓝的,白云在天上飘来飘去,一会儿画匹马,一会儿画条龙;笔直的白杨树窜出嫩绿的叶子,开心地向我们招手;池塘里小河边,成群结队的小蝌蚪游来游去,一条小河就成了一幅浓淡相宜、深浅变幻的水墨山水,抓蝌蚪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一簇簇的榆钱熟了,撸下来做成窝窝头,蘸着醋蒜汁吃,散发着青草气息,香甜酸辣,成为我至今钟爱的美食(读过刘绍棠的《榆钱饭》,我就爱上了榆钱窝窝,长大后就再没吃上妈妈做的榆钱窝窝了,非常怀念)。
童年的春天是充满了花香和色彩的儿童蜡笔画。
童年的夏天
夏天,总在不知不觉间来临,村北边的荷塘里不知什么时候擎起了一个个的绿伞,“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各色的蜻蜓在荷塘边飞来飞去,洋槐花开了,散发着甜美的气息,成群结队的小鱼在荷塘里嬉戏,此情此景想起《乐府民歌》里的一首诗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我们就是那些小鱼,无拘无束畅游在夏天的怀抱里。
夏天的荷塘是蜻蜓的天堂,各种各样的蜻蜓在各自的领地里来回巡视,我们唱着“红蜻蜓、蓝蜻蜓,这边有蚊子,那边有烙饼”的儿歌,手拿扫帚等候在河岸边,一旦有蜻蜓飞过,眼疾手快的我们,迅速落下手中的大扫帚,可怜的蜻蜓就成了我们的俘虏。把蜻蜓用线拴起来,再比一比谁捉的蜻蜓大,谁的蜻蜓翅膀美,获胜的那个便美滋滋地把蜻蜓带回了家放在帐子里,让它充当一回生物防蚊专家。
我们到河边采莲蓬。我们从“小荷才露尖尖角”起,我就开始觊觎荷花的美色,等待“最喜小儿无赖,村头卧剥莲蓬”的时刻。古人有“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的雅兴,晚上父母是断然不让出门的,即使是白天,荷塘也是父母规定的禁地。但是我总是抵挡不了“美食美色”的诱惑,在竹竿上绑把镰刀就悄悄地溜到荷塘边,每每采到几个莲蓬娃娃,采上几朵荷苞,能让我兴奋好几天,带上一顶荷叶帽,欣赏着“碧波莲色”,吃着香甜的莲子,快乐溢满了整个心房。
夏天一到,家门口的护城河就成了小伙伴的游乐场,护城河里养着鱼虾,夏季最闷热的季节,河水就会翻坑,鱼虾就像喝醉了酒,大鱼伏在水面上像花样游泳运动员跳起肚皮舞,小鱼小虾藏在岸边的石头缝里一动不动。男孩子们光着屁股一猛子扎进水里,跟大鱼玩起捉迷藏,总有个别的游泳高手捉住了几斤重的大鱼扔上岸来,晚上可以品尝鲜美的鱼肉了。看着男孩子我只有羡慕的份,拿着篮子在岸边逮小鱼小虾。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很多小伙伴都学会了游泳,我也按捺不住要与鱼儿同游一回,在我正洋洋得意,为已经能游上三四米而高兴的时候,一颗倒霉的玻璃刺入了我的脚掌,让我付出了在床上躺一个月,至今不敢下水游泳的惨痛代价。
童年的夏天是充满了趣味和欢乐的荷塘历险记。
童年的秋天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梨都人民幸福喜悦的季节。黄澄澄的酥梨熟了,一个个的酥梨胖娃娃般挂满了枝头,炫耀着硕大的果实,彰显着丰收的骄傲。砀山梨之所以叫酥梨,因为梨子的果实大,水分多,酥脆香甜,离地一米摔下去就找不到梨了,“酥”了,所以叫“酥梨”,酥梨可是乾隆年间上贡宫廷的贡品。勤劳的梨都人民用辛勤的汗水浇灌了一春一夏的果树,终于喜获丰收了,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大车、小车轰隆隆地开进了梨园,高高矮矮的采果架立在梨树间,人们忙碌着,采果的采果,装筐的装筐,搬运的搬运,大车小车满载着人们的期盼一部分送到了全国各地,一部分送进了梨窖储藏,期待着年节卖个好价钱。
秋天是最能满足感官享受的季节,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小孩儿。
“挂林风景异,秋似洛阳春”,秋天的美与春天的美各有千秋,春天美在繁花似锦,秋天美在秋色如花。“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秋天的色彩一点也不比春天逊色。村外的小树林里,阳光直射下来,树影斑驳,洋槐树椭圆形的叶子变成了一个个金黄色的圆点,五角枫招摇着红色小手,白杨树撒落下片片不舍的心情,柿子树上挂满橘红色的灯笼,整个世界被深深浅浅的秋色所渲染,镀上了一抹童话般的梦幻色彩。
秋天是充满了果香的,居住在乡间的人是闻不到的,因为他们习惯了果香,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也闻不到,因为他们没有在丰收的季节里真正身临其境。秋天的果园比春天的果园更令人兴奋,尤其是那香甜的果香,沁人心脾,记忆深刻,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
秋天是贪吃鬼的天堂,除了各种水果可以让我们解馋以外,好吃的东西遍地皆是。田里扒出的红薯扔进地锅膛里,用微红的木炭余灰包裹起来,心急的我们一会儿观察观察,一会儿拢拢炭灰,直到浓郁的红薯香直钻鼻孔,拿出炭勾把烤熟的红薯扒出来,顾不上烫嘴烫手,迫不及待地咬上两口,直吃得满手满脸漆黑,变成了小花猫;最爱吃的还有落花生、老玉米和毛豆,不用放任何佐料,洗干净地锅里一煮,吃起来香甜可口,齿唇留香,这些都是都市人享受不到的吧,天然的、新鲜的才是最美味的。
童年的秋天是充满了幸福和美好的丰收协奏曲。
童年的冬天
冬天把寒冷和萧条带给人间,却赐给了孩子们最好的礼物,那就是——雪。清晨,太阳公公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揉揉惺忪的睡眼,一片雪白把眼睛刺痛,呀!下雪了,一夜之间天地万物银装素裹,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纳基亚传奇》里的冰雪世界,窗户上贴着冰花,田野上铺着棉被,远远近近的奶油房子上漂着袅袅炊烟……
每个人童年的记忆中都有堆雪人、打雪仗的回忆吧,雪是每个孩子都会拥有的玩具。下了一夜的雪,在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父亲招呼我们一同扫雪,扫完了的雪堆在一处,父亲也童心大发,指挥我们堆雪人。安个胡萝卜当鼻子,镶颗红枣当嘴。拿什么做眼睛呢,用木炭画一个太死板,用纸贴一个不传神,我找来两个玻璃球当眼珠,画上了眼睑和睫毛,一个漂亮的雪人完工了。父亲说好像还缺点什么,找出了一顶破毡帽,给雪人戴上,很有“风雪夜归人”的味道,看着我们的杰作,一家人都欢呼雀跃起来。
冬天里最令人期盼的莫过于过春节。一进正月,大人们就忙活起来,采购年货,置办新衣。院子里支上地锅,煮上满锅的鸡鸭鱼肉,炸了满盆的肉丸子、焦叶子、耦合子(地方食品),炒了满袋的瓜子花生,蒸了满缸的发面馒头,留在春节期间招待客人。烧锅、“除尘”、贴对联的活每年都是我的专利。烧锅是个美差,一边取暖,一边偷嘴,刚出锅的好吃的总是我先饱口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贴春联是春节期间寄予美好祝愿、营造喜庆气氛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正门上贴门神,门框上贴春联,门楣上贴横批,“福”字倒着贴,院子里贴上“春色满园”,面缸上贴个“五谷丰登”,什么“四季平安”、“福寿双全”,中国人把最美好的祝愿都浓缩在了春联里。除夕守岁,放烟花爆竹,全家人一边吃着团圆饭,一边看春节晚会,晚上,母亲总要把封好了红包压在我们枕下(取压“祟”除邪含义),准备好了新衣新鞋放在我们床前。
初一早上,我们早早起来去爷爷奶奶那里拜年,这可能是我们保留至今的独特仪式,父亲、母亲排在前面,我们姐弟四个按年龄一字排开,跪在爷爷奶奶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头,向爷爷奶奶请安,送去饺子和馒头,爷爷奶奶给我们每个孩子封一个红包,无非是五元、十元的新票子,无论多少都是长辈深沉的祝福和期盼。
春节过后,要串亲戚,冬天里天寒地冻,行走在乡间让人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故乡“远近的天底下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童年时的农村并不富裕,但是只要家里来了客人,就会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一进屋就赶紧让进红红的炉火边烤手,沏一碗热热的红糖水驱寒,然后就把瓜子、花生、米花糖、蜜饯等一股脑地拿出来招待客人,浓浓的亲情驱赶了冬天的寒冷,让整个冬天不再萧条。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转眼到了元宵,过完元宵节才意味着“年”离我们远了,元宵节最吸引我们的就是赛花灯。小时候的花灯是纸做的,有圆柱形的、方形的、圆形的,画着花鸟虫鱼各色图案,或者做成十二生肖、四大名著人物等造型,一盏花灯一元、两元钱。虽然家中并不富裕,但是父母总会让我们选最喜欢的花灯造型,元宵节和小伙伴们一起挑起花灯游街串巷。元宵节的那一天讲究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每个墙角都点着红烛,街上的花灯和地上的红烛与满天的星星交相辉映,成为童年永远的风景。
童年的冬天是充满了民俗和亲情的怀旧老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