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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乃文 祭坝源流谈——述说开漕节由来及盛况
  • 来源:原创 作者: 运河杂志 日期:2012/7/11 阅读:2409 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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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乃文 祭坝源流谈——述说开漕节由来及盛况

     

     

     

    溯本觅流话祭坝

     

    “祭坝”是通州北关地区,在自白河(今北运河)向通惠河转运漕粮年代里一种古老习俗。这习俗起源于每年定期在石坝(原址在今西海子公园葫芦湖东岸)举行的祭祀吴仲等人盛典。初祀之年是明嘉靖四十五年(1566),“建祠通州岁祀焉”之年。此事在《明史·河渠志四》、《日下旧闻考·通州二》均有记载。明万历乙巳年(1605)所编《通粮厅志》对“祭坝”之事是这样记述的:“通惠河之役,三人之功为最,故祭坝行粮时祀之。”“通惠河之役”指的是明嘉靖七年(1528),通惠河的修浚改造工程。由元代郭守敬全面负责疏凿,自通州至京城的通惠河,是京杭大运河最北端一段河道。元代时,通惠河每年漕运数百万石粮米以供京都。在明代初期,此河每年尚可向京城漕运百万余石粮米,但到明代中期,河流渐淤。贪利之徒乘机“窥取漕利,巧生奸计,妄言摇动,遂将此河废置不行。”以致此河情境,正如御史向信在嘉靖元年奏议中所言:“宁使有用之水,而置之无用之地。”运粮船官军只得自通州城南张家湾高价雇车,从高低不平的乡间土路上行走六十余里,陆运粮米进京交纳。但车载陆运不仅量小,且受天气影响,行走迟缓。所运粮米,既不够官需军食,更不能使仓廒充盈,还给运军带来破产之厄。京城粮储不足,甚至空虚,遇警则有坐以待困之忧。诸此弊端,使得修浚重开通惠河以通漕运,成为明王朝大计。这次大规模整修疏浚改造工程,使原本是京杭大运河最北端河道的通惠河,转变成一条水虽仍汇流白河(今北运河),但不再与白河通航的另一条河流。通惠河西上京城航道东端,由通州城南张家湾改在通州城北门之西。又在航道东端停船湖泊——葫芦头东岸(今西海子公园葫芦湖东岸),筑一座“高一丈六尺,长二十丈,阔十一丈”(引自《通惠河志》,所用皆是明代长度。折今长度应为高5.23米,长65.4米,宽近36米)横亘南北的“障水石坝”,以阻地势高峻的通惠河水东泄,兼作向京城转运粮米的装船码头。溯白河直抵通州北门之东的运船所载之粮,由人工扛负,西行半里余(约300余米),至石坝之上,装入泊于通惠河葫芦头(今西海子葫芦湖)的剥船上,逐闸转搬,剥运至京。从而在通州城北形成衔接通惠河与白河的漕运码头,后人称之为石坝漕运码头。“三人”即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吴仲、工部郎中何栋、户部郎中尹嗣忠。“功为最”,通惠河的修浚,使漕运通畅,于国之大计有益,万民乐得其利,而国之元气得保。通惠河修浚完备后,受到皇帝旌表和奖赏。嘉靖帝“圣旨:开浚通惠河。先朝屡经勘议修理,未得成功。吴仲、何栋、尹嗣忠、陈璠等不出三四个月,工程就绪,粮运通行,勤劳可嘉。”四人各升一级,并得到赏银和丝织品。“祭坝行粮时祀之。”行粮,即从石坝向京城转运粮米。祭祀是我国过去以供品等形式,表示崇敬与缅怀等心情的礼仪活动。在石坝祭祀吴仲等人谓之祭坝。选在吴仲治河时在通惠河东端所筑石坝举行祭祀盛典,既有慎终之意,更有追远之情。慎终是警漕运为政者从开始就想到后果,需谨慎勤勉,勿苟且自利、敷衍塞责。追远是告祭祀者皆需以虔诚心情追念诸先贤有功于国,有利于民,功不可没的业绩。需以诸先贤勤谨练达德行自励。

    祭坝是对往事的追忆,是对现实的追求。祭坝寄托着人们对石坝的喜爱,对石坝漕运码头设立者的怀念与崇敬,也包含着祭坝参与者对自己的祝福。

    祭坝饱含漕运文化,很有群众性和趣味性,有深刻的历史涵义。祭坝每年仲春和秋末冬初各举行一次。先在通惠河航道东端石坝举行祭拜仪式,然后在石坝漕运码头地区以至东关土坝进行各种庆祝活动。尤以春日祭坝场面大、气氛隆重热烈。春日祭坝,由仓场总督(二品侍郎衔)率众进行祭拜仪式后,接着由民间进行带有神话色彩的“坝神”显神功表演和富于戏剧性的巡坝活动。然后由各路花会献艺和各个地方曲调演唱,以及形形色色的老会(类似行业协会)赶场助兴。这天,军粮经纪与白粮经纪、仓场总督等官吏、运粮船军丁以及商家百姓皆参与。可谓倾城出动,四乡来临,观者如堵,热闹得如同节日一般。男女老少拥挤着,忘情地欢乐着,皆大欢喜,其乐融融。欢庆漕粮又上坝,喜别忍冬喝稀粥。春日祭坝以其热闹得如节日一般,故又得“开漕节”之称。所以用开漕命名,是因为举行过春祭仪式后,就对已在通州城北等待的山东、河南运粮船只所载“东粮”进行“验粮”(检验质量),“过斛”(核查数量),“行粮过坝”(漕粮经石坝漕运码头入通惠河,逐闸向西搬剥,直至大通桥)。这一切称作开漕。开始转运漕粮后,石坝漕运码头日夜繁忙。前人咏石坝漕运码头诗句有:

    东装西卸转输紧,南纳北收漕务纷。

    终日无休人语喧,彻夜不停粮帮临。

    后人所称的石坝漕运码头,是吴仲在整修通惠河时,为适应在水源减少的情况下,还得保障漕运,而在通州北门外,自北向南流的白河与自西向东流的通惠河之间,设立的卸粮与装船转运分别在东西两处,相依并存的复合码头。粮米由扛夫自运河西岸扛负至石坝装入剥船,逆通惠河西上,“由通州而抵京仓,可朝发而夕至。”“每日可运米二万余石”(约四百万斤)。石坝漕运码头的设立,解决了在通州城北通惠河与白河之间不能通航难题,加快了漕粮转运速度,日运米量也大为增加。从而使京城粮储大增,仓廒充盈。因之在京各卫军可就近领粮,不必到50里外的通州关粮,避免或被官吏冒支;或被行伍骗匿;或延迟时日空耗盘缠(路费);甚至空手而回窘境。有了石坝漕运码头,运粮船俱自白河抵通州城卸粮,省去船自张家湾入通惠河穿通州城之路。从而不再有行曲折多弯狭窄河道,经“四闸两关”(广利、土桥、南浦、通流闸,州城东、西水关)之难。因之漕运军丁也不必再由张家湾雇车,陆运粮米进京交纳。从而避免借债卖船凑补脚费遭受破产之厄。石坝漕运码头,还为通州城内外依靠漕运过日子人家、卖力气养家糊口人群,提供种种挣钱门路。石坝漕运码头,客观上还促进了下关货运码头的发展。南来粮船携带来的大量日用百货,不仅促使北关一带商业兴隆、人气旺盛,还使通州城的商业更加繁荣。市面的繁荣,拓宽了人们谋生之路,百姓得以安居乐业。通州北门口外,因之得“富北关”之称。

    吴仲等整修通惠河成果,数十年后更加显著,可谓大江南北、京通一带皆受其惠。人皆念吴仲等恩德。《明史·河渠志》载:“人思仲德,建祠通州祀之。”建立生祠并岁祀之,是公众对吴仲等最高褒励,是对为民谋利官员最好的评价,也表达众人内心饮水思源、永怀不忘、祭尽其敬之意。祠名通惠,建在通州北关大街(今名通榆大街)南端石坝公馆(俗称石坝衙门)东院中(今姜厂子近东端,门牌为通榆大街67号,某厂内。祠在1900年后渐毁,今已不存)。祠内供奉在长方形木牌上书写吴仲等诸先贤官职姓氏之神位的长生牌,每年春日祭坝由祠内请长生牌。

     

    祭坝盛况说当年

     

    几十年前,曾亲闻几位熟悉通州北关转运漕粮之事耄耋老者,讲述当年转漕时一些佚事传闻,今日思之,仍有些记忆。现据之整理,勉凑成篇,希图稍现当年祭坝盛况。

    明、清时期,每年三月朔日(阴历三月初一)前后,满载麦豆等“东粮”的山东、河南粮帮,陆续到达通州北关。坐粮厅辖管的军、白粮经纪领家头面人,就据从二月二(日)已着手观测的有关星宿运行位置,与观察的草木萌发现蕾、土壤解冻,特别是通惠河石坝葫芦头至大通桥逐日冰融之情,测定春日祭坝日期。这日期一般是在清明节前或后三五日。日期确定并报经仓场总督衙门核准后,经纪们就分头准备祭坝有关事宜。

    祭坝之日晨,总督仓场户部满汉侍郎着二品顶戴补服,率坐粮厅从(zòng)五品以上官员、石坝州判、土坝州同及经纪领家等,各着与身份相应的官服与长袍马褂等礼服,到通惠祠焚香祝祷请诸先贤长生牌登肩舆。在鼓乐声中,众人簇拥肩舆,向南过香道桥,东行径三孔滚水坝,自龙王庙前南向登上横亘通惠河航道东端,高出地面2米左右的宽大石坝,将诸先贤长生牌东向恭列于石坝正中的长条供桌上。顺序是吴仲居中,何栋在左(北),尹嗣忠在右,陈璠在后。近一米高的生牌前供奉着鸡、鸭、鱼小三牲,两旁陈设塗着金粉的木质巨烛。这时石坝东西鞭炮嘭嘭啪啪,鼓、钹咚咚嚓嚓。坝北端扮雄狮者紧按绣球蹲伏,坝南端是雌狮护着少(幼)狮俯卧。狮群似在护卫诸先贤,又似有所企望。仓场(侍郎)率众各手持三炷点燃的高香面长生牌横列。司礼先朗读颂扬吴仲之功的通惠祠碑记(见《日下旧闻考》)。大意是:“国家建都燕幽,岁漕自东南抵(张家)湾,僦(租)牛车、资壮丁,陆挽以达京师,费脚价巨万。……昆陵吴公仲……置闸鳞次,转运皆有程度,水利大通,千艘衔尾,直达都门。公去后数十年,民益思之,相与立祠岁祀焉。”读毕挺举手臂高呼:“参礼。”这时鞭炮声停,钹镲声止,千头攒动,万人喧哗的热闹场面顿止。祭祀者在弦、管、笙、云锣雅乐声中,和着轻击慢敲嘭嘭嘭、啪啪啪反复三次的鼓点,将香高举过顶三躬身。在“礼成”声中,众人随仓场(侍郎)退立坝南侧。司礼呼“诸贤退位”后,四童子在胸前左侧捧长生牌分别坐入有幔围的肩舆,在雅乐声中自石坝北侧阶缓缓而下。唢呐在前方高奏,仓场(侍郎)率众随后恭送至卧虎桥南。继由州判与数名经纪恭送入天后宫南侧门,经南夹道至通惠祠归位。仓场(侍郎)与坐粮厅(官员)则到卧虎桥东南掣斛厅(今通济桥南路西侧小公园)略视察后,南行登大光楼,(今小公园路南)凭栏俯望粮船,检验开春后第一批漕粮。经纪人持斛、斗、升等木(竹)制量器,陆续到掣斛厅校测准确度。然后去石坝南侧祖斛庙,将校准的量器放在斛神供桌前、铁斛旁供奉,并焚香祝。表示所持量器既合国法,又得到神的认可,公道之心人神可鉴。

    公祭方毕,蹲踞在石坝两端的狮子,在鼓乐声中蹁跹起舞。雄狮时而追逐绣球,时而与幼狮耍逗。稚气未脱的幼狮或咬着雄狮的鬃毛爬到它父亲身上,或在地面上打滚撒娇。雌狮不时护着幼狮与雄狮周旋。狮群就这样连滚带爬地下了石坝,嬉戏追逐着向东移动,渐至运河边石坝楼(大光楼)下,表演叠罗汉、倒爬楼台功夫。运丁、纤夫极力敲锣打鼓引狮子上船。狮群在并列的对槽船、相连成行的粮船上欢快地舞动着,时而在船头作倒挂金钟式戏水,时而爬上桅杆、舵楼作各种惊险动作。运军把成串的制钱挂到幼狮脖子上,感谢狮群带来了喜庆与吉利。狮群戏耍毕,又一路耍逗着南去土坝。

    狮群才下石坝,着白色扣袢褂,穿黑色灯龙裤,高举石锁的“双石会”人群急急登上石坝,周坝而行。行走间,一位显得墩墩实实虎臂熊腰壮汉忽而当中仰卧,双腿高举,双脚平托由一条木杠连起两盘磨扇的“连环石”。杠上又站立一人,双臂高举一对较小的连环石。一童子爬上二层连环石,做出金鸡独立姿态,忽而又改成倒立姿势。观众看着这三位一体近四米的罗汉塔,也暗地里捏一把汗。耍弄间,童子忽然跃下,塔也随之解体。壮汉翻身跃起,在石坝上走着少林拳脚。坝下观众正直眼观看,忽听“闪身!砸着!”只见数名小伙子,双肩各负一袋粮食,(每袋约80公斤)疾步而来。坝根处一位扎肩长臂,腰系宽板带,几乎与坝高齐身的大汉,迎着负粮小伙儿,双手抓过一袋粮,顺手向坝上掷去,只看粮袋滴溜溜旋转着落于坝上,直挺挺地立着。大汉又单肩接过一袋粮,只一耸肩,一袋粮倏地滚落坝上。如此传送,转眼间十几袋粮就投送完毕。众人方疑惑间,只听走拳脚壮汉大吼一声,面东做个骑马蹲裆式,纹丝不动,似在等待什么。这时众人才悟过闷儿来,原来这位就是“坝神正身”。刚才坝上的一些活动只不过是个垫底,是走过场,是他在活动筋骨。

    这里姑且说一说“坝神”的扮演者。“坝神”是由五闸的闸夫和二坝的扛夫中,遴选来的“身材高大、膀阔腰圆、膂力超群、年轻的壮汉”。据当年目击者说:扮坝神的人,都有五七百斤力气,力气大的多到千八百斤神力。二闸的王胖子膂力冠群,通州城里商老胡同的张大(个儿)先生善于借力使力。这二人都先后在不同年份扮过坝神。光绪26年,两人同时在石坝显露过神力,这里唠叨的,就是那一年的盛况。光绪26年(1900),是自石坝向京城转运漕粮的最后一年。这一年春日祭坝尤为热烈,坝神的大显神功,可以说是祭坝以来空前绝后的表演。

    再说扮“坝神”作骑马蹲裆式等待着的壮汉,顺手将别人递过来的一袋粮夹于胳肢窝下,又扬起另一支胳膊夹着另一袋粮。别人又在他两肩各放一袋粮,在头上横竖顶两袋粮。至此他已身负六袋粮,重近千斤,仍泰然自若。这时只见坝下大汉跃上石坝,抓过壮汉顶的一袋粮向坝西边掷去,又顺势跳过坝中间。壮汉也不示弱,抖落所负粮食,也手抓起一袋粮向大汉投去。大汉返身一掌,将飞来之物击向十米外的坝西沿。如此投、击或掷,十几袋粮转眼间传递完毕。这时坝下轰然惊呼,夹杂着喝彩声,皆谓:非有神助之力,不能如此。

    这时坝东空地烟气缭绕,磐声一反在祭坝仪式进行间,进香老会叟妪在坝下献香时悠扬之声,转而变得激昂起来。原来在“坝神”现身后,中老年妇女,三五成群,从坐在空地间,击磐又卖高香,守通惠祠道人处,请(买)来整股高香,向她们认为的“武坝神”跪拜焚香。她们虔诚的表情,似是默求“坝神”保佑她们的丈夫、儿子平平安安,多挣点钱,也似在感谢石坝的创立者功德,有了石坝漕运码头,一家老小才得以温饱。

    在“坝神”退场后,四位戴纱帽、着圆领补服,明代官员打扮,戴着纸壳面具的人从石坝北端缓步而来。数名青衣小帽书吏随侍其后。这时喧嚣之声顿止。只见官员们或俯身察看坝体、或指指点点。随侍者点头连连。这就是富于戏曲性的“巡坝”。“巡坝”是效当年吴仲治理通惠河故事。巡坝既有不忘先贤之意,也是借机向官府建议。官员为经纪所扮,书吏是由石、土二坝衙门派出听取意见的吏员,指指点点是说坝某处该如何修,河某段应疏浚。

    巡坝是种惯例,是民间向官府反映漕运设施该如何修整的一种方式,也是官府听取意见的一个时机。这种半人半神的意愿,往往会被官方采纳。如明代崇祯间,在通惠旧河口(今天桥湾西北)筑的南向“蓄洩陂”(滚水坝)。清康熙间在葫芦头修的滚水坝(今西海子公园葫芦湖东北处)。明隆庆、万历间重修土坝及开挖东城濠以便漕运。这些工程,都是官府采纳巡坝时所提建议而后修筑的。

    当“官员”在石坝上巡察时,坝东磬声缓慢,香烟袅袅。三三两两须发皆白老者,高举一炷香向石坝躬身祈祷。他们认为烧香不在多,心诚则灵,“文坝神”更能为人降福。

    “官员”巡毕石坝,准备乘肩舆前往土坝。这时四乘肩舆前后,自发扛着由西街轿子房、杠房赁来的各种执式(仪仗)人群早已等候。这些人所以踊跃来此效力,既是为事后得到丰厚的赏钱,更是以能给坝神当差为荣。庞杂的仪仗自石坝东排至掣厅前。卤薄之盛,胜过仓场侍郎排场,坐粮厅官员气派更莫能及。肩舆后有挎刀、扛枪卫队,旁有持长、短火铳(旧式火器)卫士。舆前是宋体横书钦命、竖写官衔与姓氏的官衔大长方牌,再前是两面上绘虎头、下边分别竖写“迴避”、“肃静”的大牌。牌前是两长列成双成对、形形色色的旗、伞、扇、金瓜、玉手等着也杂列其间。旗前是多对长者丈余、短盈三尺的金色纸糊俗称“牛皮号”的长筒号。号前数对铜锣开道。最前端是几支喜庆日子燃放,用以增加欢乐气氛的“三眼枪”。随着传递来的“起……行!”声,三眼枪咚!嗵!几声巨响。一时锣声咣!哐!号声呜嘟!步声嚓啪!旌旗飞扬、伞扇飘舞。四乘肩舆上“官员”,或正襟危坐直视前方,如默思问题;或左顾右盼不时与随从书吏耳语,似是谈论转漕事;或随意倚靠,像是颇为满意。巡坝队伍虽不怎么齐整、威严,倒也颇为热闹有趣。

    巡坝队伍行经石坝楼(大光楼),过潞河神庙,沿运河西岸迤逦南行。进香老会也在拥挤的观众群中,奔前跑后进庙烧香。当巡坝队伍将要到土坝(今三中东校门略南)时,先前来到这里的“舞狮”耍逗着前来迎接。巡坝“官员”在土坝略作巡察,再南行到坝口黄亭子(今江米店东铁路桥北)稍一巡看,就折返至州城东门,自南小门进入瓮城。在瓮城内巡坝队伍陆续卸装,收拾仪仗,各自转回北关。

    当巡坝“官员”走下石坝后,各种地方曲调开始演唱,各个花会也上场献艺。演唱与献艺分别在两处。地方曲调、各种杂耍在石坝东南空旷地带,各自择地打场子,在固定地方唱演打(收)钱。各花会首先在石坝东场地献艺,然后至掣斛厅前,转至石坝楼、潞河神庙前,南行至土坝,再南行至铜关庙(今东关桥北),最后到坝口黄亭子北。石坝东场地首先出现的是“善字老会”跳的“大头舞”。表演者皆头戴罩满头部,口、眼处开有洞孔的特大纸壳盔具。跳的舞俗名“大头和尚度柳翠”,只舞不唱。初时是扮月明和尚的与扮风尘青年女子柳翠对舞。柳翠时嗔时怒,或作逃逸状。渐有众小僧环绕二人舞动。终场是柳翠渐悟佛性,皈依佛教,随众僧东去。故事取材于《喻世明言·月明和尚度柳翠》。主题是教化世人要“冤仇有尽”。劝人不要“冤缘相报”,要有慈善之心,以善化解冤孽。这舞剧每年必先出场,用意是用善化解“通州坝(霸)”好勇斗狠之风。

    石坝东南空地上,各种小曲、杂耍也在表演。最吸引人群的有“莲花落(lào”。莲花落唱者仅一人,唱时还随着节拍不时牵动连动连响的小锣小鼓。每句唱词前都有“呀!一朵、老莲、花呀!一朵、莲花、落、呀!”用二四慢板、苍劲悠扬声调演唱。唱词多取材于通州地方故事,如“通州塔”、“雷瘸子敲钟”等。还有“小放牛”,演员仅两名男女童子,和一名吹横笛的伴奏人。唱词既有老一套的“天上梭梨什么人栽?地下的黄河什么人开?……”也有通州地方故事,如“什么人开了一道沟?弯弯曲曲到通州。通州有个万寿宫,为什么水闸在(街)当中?”等。流寓通州的河南、安徽人,几个同籍老乡攒凑在一块儿,也来到这空地上凑热闹,打个场子唱几曲。他们既是表达内心欢愉之情,也图赚几个钱花。“河南坠子”各句间的“哼呦!咳呦!”余韵,“凤阳花鼓”每段前三句欢快的引子,加上“噔嘣!噔嘣!镪!”小锣小鼓声。使这两个小场子,也吸引不少人来捧场。“少林拳”、“五虎棍”、“三股叉”等武打场子,更有不少人围观。

    再说石坝东场地中,在“大头舞”逐渐东去后,随之出场的是“太平鼓”队伍。太平鼓形似圆扇,径近50厘米,单面蒙以彩绘羊皮或桑皮纸。柄长约30余厘米,下端系钢连环或铜铃,还有软鞭与之配套。当时通州民间在喜庆日子里,有以舞太平鼓来庆祝的习俗。这支随之出场的太平鼓队伍,皆是中年旗装(天足)妇女,略施脂粉,稍佩环饰。头梳板髻,斜插石榴花;身着浅宝蓝色喇叭口式衣裤,滚着各色花边;脚穿黑面绣花鞋,格外引人注目。她们进入场地就蹁跹起舞,个个体态轻盈,舞步婀娜多姿。随着队形的变化,又变得矫捷轻快。队形初时左盘右旋,又忽穿梭钻档,更互招引耍逗。边舞边用软鞭拍击着鼓面,口中还不时唱着有“天下太平”序词的太平调。只见半透明、似圆扇的彩绘太平鼓上下左右翻动,似群蝶飞舞;只听铃声哗楞、鼓声咚啪,似百鸟争鸣。她们用一面面彩鼓和动听的铃声,告诉人们:寒冬过去了,春天已经来临,好日子来了!这支独特队伍的表演,令观众悦目怡神、皆大欢喜,给快乐场面平添几分喜庆气氛。

    在太平鼓逐渐东去时,几档子“高跷会”和“地秧歌”先后进入坝东场地。一高一低,服饰有区别,锣鼓点也不同的花会在场地中错落表演,显得格外热闹有趣,令人目不暇接。两种花会各自优势也相得益彰。仰看高跷会有生、旦、净、末、丑着各种角色,文、武、老、小俱全。所扮饰的:有水浒人物,左棒陀头武松、右棒武生张清,俊扇扈三娘、丑扇王英,俊鼓杨雄、丑鼓时迁,渔翁阮小二、樵夫石秀。有白蛇传人物,白、青二蛇为花旦,扮许仙的是小生。有清代人物,英雄黄天霸、山大王窦尔敦、盗窃能手杨香武。有打扮怪异的丑婆子、傻柱子,有俊俏的小童。这些扮角,衣、帽、靴、套鲜艳,各种脸谱也勾化得逼真。更能使高跷增光的是功底扎实,蹬着三尺高的腿子,前行、后退自如,跑、跳、蹦、耍随意,文角能唱、能逗,武角能打、能转。角色间,随意演义着奇异戏出。杨香武刚和时迁比过窃技,转眼又跟黄天霸打起来。黄天霸手提高粱茬一蹦两跳的大战窦尔敦,令人看着新奇,趣味油然而生。花花太岁追逐小妞钓竿上忽东忽西飘忽不定的蝴蝶,忽而跃起,又要跌步,刚刚站稳,又来个大劈叉。这里渔翁与丑婆子相逗,僧人又来搀和。那里傻柱子胡扯乱窜还笑声呵呵,小小子来往穿梭。地秧歌虽然显得矮,但两条腿地上跑,总比高跷灵活得多。服装虽然杂了点,但以多为胜也不为过。扮女角的多是抹个掉渣的大白脸,颧骨处塗得像血样红。男角多是乌黑或刷白脸,露着白眼黑珠虽然显得不配和,倒也土得有趣。这扮像与高跷对比,媸妍立辨令人忍不住笑。这就是安排两种花会同场献艺、相反相成的效果。秧歌队即兴演出猪八戒背媳妇,时而拱地、时而东奔西突、憨态百出。宋江追着闫婆惜没章法的满场乱跑。不断上演的闹剧使两种花会、几支队伍搅和一起,瞬间又各自在放慢的锣鼓点声中整队分离。高跷连蹦带跳东去。地秧歌锣鼓骤停,慢步扭动引吭高歌,一句四顿的唱起扛粮谣:“外河(北运河)卸来里河(通惠河)装,两个大子儿扛一趟。顶星星呀,熬月亮,白天黑夜扛皇粮,一家老小饱肚肠。”这歌是太平年代里,人们对现实的诉说,是略带无所谓、大大咧咧的满足。

    秧歌、高跷才向东去,一群“驴”撒开“两蹄”奔入场中。这就是“跑驴”表演。献艺人腰前、腰后,分别悬挂纸壳驴的前后身,争先恐后地夺路奔跑。“小车会”也不甘落后,横冲直撞、拥挤着抢道。几辆车撞到一块儿,有的故作陷入“泥塘”,有的假装车“切了轴”歪在路旁。推车的、拉车的“挥汗如雨”。坐车的“姑娘”、“媳妇”吓得花枝颤抖两脚乱蹬。车旁的“媒婆”、“公子”乘机挑逗,作出各种滑稽动作,博得人群不时发出狂笑、叫好声。在一片笑声中,奔跑上场的驴群各展其能。老汉骑的驴猛向前倾打个前失,忽而又向后直坐,甚而就地打滚,终于把老汉摔个嘴啃地。小媳妇骑的驴窜上跳下,吓得小媳妇掩面失声。赶驴小伙大呼嘚儿!咑!哦!嗬!吁!喊声连连,不知所措。这时驴儿还不时发出儿嗬!儿啊!得意叫声。犟驴固执形象,活灵活现的表演,常常逗得人群哄然大笑和叫好声。不远处扮老婆子的哄逗傻儿子唱的京东小调也颇引人倾听。这小调唱词一段三句,每句三停顿,前面两停顿声高而短,后边的声低而长,词句间略带儿化韵调。唱之间不时有人跟着唱诵。“小小子儿,备驴儿来,又把嘴儿撅。扔鞭子儿,摔缰绳,心儿里不痛快。立马儿的,到通州,烧饼夹油鬼儿。”

    在“跑驴”、“小车会”后边有“腰鼓”、“杠箱”、“霸王鞭”等陆续上场又东去。一场场滑稽、欢快的表演,引得场上观众笑声连连。

    欢笑声未停,鼓声钹声大作,唢呐长鸣,在震耳欲聋声中,从北关大街天后宫前转场过来的“耍龙”队疾步登场。耍龙是龙灯的变种。龙灯在白天不能显示灯火的辉煌,且运粮船又忌烟火,故庆祝活动中只舞龙而不用灯。民间索性将其称之为耍龙。耍龙队以石、土二坝与下关码头的扛夫为主体,皆是体壮好动“精英”之辈,还得到寓居在天后宫内闽台客商资助。每年祭坝献艺前,先在天后宫前耍演,敬献妈祖,然后在石坝东最后出场,作为压轴戏上演。耍龙队所耍龙头刻饰精美、神态威武,龙衣绘制华丽,显得威风。龙头重近百斤,只有身材高大,有数百斤臂力的强壮大汉,才能较长时间舞动。曾在祭坝时扮过坝神的张大先生,是耍龙好手,“耍龙之辈,多系其徒。”龙有白、黄、红三条,以白龙为尊。每耍动时,黄、红两龙先出场。在震耳声中疾步登场的就是黄、红二龙。只见黄龙左盘,红龙右旋,忽又扭成一团,急速旋转。鼓乐声渐低,白龙缓缓自石坝向东行。红、黄二龙以出水队形夹护白龙曲折而行,东至运河边。这时运丁、船户敲锣打鼓,欢迎“龙”登船。河南帮里的十几条通州船,雇募的顺天府(今北京市)运丁,更卖力敲打,甚至以人熟是一宝之利,上岸找熟人,拉举白龙头小伙子上船。白龙在锣、鼓、磬和鸣与香烟迷漫中,登上接连成行的粮船,自北而南行进。它时而登上舵楼舱顶,时而盘绕桅杆。龙首高昂,左顾右盼,更怒目直视,似欲腾飞向前。白龙弯曲盘绕行进,至潞河神庙东南登岸,在黄、红二龙列队中间,团团昂首面东盘卧,时而点首,时而转望东南,大有南望海口,雄踞潞川之势,在蓝天白云衬映下,颇为壮观。这时进香老会信众急趋上前,向他们认为活灵活现、逍遥自在的潞河小白龙,敬献一炷香。龙群在这里表演追拿蜘蛛精、二龙戏水等。只见白、黄、红三条龙,时而快若离弦之箭,时而静窥蛰伏不动;或腾跃似欲入云,更盘旋曲折前行;极露矫健之姿,更显王者之风。龙群尽情地戏耍后,蜿蜒南行。龙在土坝略作表演,然后经东关到坝口停歇。

    各花会由石坝东行,经坝楼转南至坝口,一路六处献艺表演,各处虽有茶水老会舍茶的茶棚供饮,糕点公会所设专供花会的点心摊供食。但大半天几乎不停歇的表演,会众虽说兴奋,也皆劳顿疲乏。至坝口后皆解装酣息。会首就地聚集,商议某会轮值应张家湾、里二泗之邀。议定后分别行动,或分乘两处派来已等候多时的四套骡马大车,去两处表演。或安排专人送还行头等物。更重要的是回到石坝分领赏银。

    庆祝活动接近尾声,从卧虎桥上过来两支“打花棍”队伍。儿童队衣着虽然破旧,但都洗刷、缝补整齐;脸庞虽然黄瘦,但在扎着红头绳的立天锥小辫衬托下,倒也满精神。孩子们笑逐颜开,边走、边跳、边打得花棍哗啦啦地响,直奔大光楼下运粮船旁,给运丁、船户表演。当有人整把地抛洒制钱时,就一窝蜂似的拥挤乱抢。当抢得几个钱后,就分散到正在验粮过斛装袋的船旁。有的孩子从粮食中捡秫秸皮,有的孩子拿过装粮布口袋,有的则撑口袋帮助装粮。孩子们找这些小零活干,图的是挣几个“大”钱、帮助大人养家糊口。花子队衣着褴褛,甚至有露皮肉地方,踏拉着鞋,咧着似哭又笑的嘴,倒提着各式各样打狗棍。花子们在散漫长列的队伍中,不时用棍磕击着上臂和大腿,有的嘴里还含糊念叨着:“花棍一,点……个……”花子队散散漫漫拥入北门口外的瓮城西门,再南行进城沿街挨户向商家讨喜钱。

    这时石坝东南,打场子唱曲卖艺人、杂耍班子也都钱囊饱满。表演武技的“少林”、“五虎”、“耍叉”各自的“酣战”也渐停歇。茶水老会也要也收摊,准备过卧虎桥到天后宫,领取福建老客捐助的老茶;去北门脸万寿宫,向江西商家寻几个残碗。敬惜字纸老会也要把拾取的字纸送到文庙。进香老会分支进香,一支过卧虎桥西行,一支自潞河神庙向南,一支进入城内,分别向各庙宇上香。

    各花会献艺毕,开始转运漕粮、“行粮过坝”。运河边上,当值各位经纪,对照坐粮厅验查合格的样米,检验当日负责验收的粮船所载漕粮质量。合格后从舱内“起米”过斛,边量边拉长声调报数唱斛,然后装入布口袋。起完粮后,再清点粮袋画符戳袋。一片忙碌中还夹杂着叫人声、唤船声、呼喊各种号子声,一片喧闹鼎沸。运河西岸,扛负粮食爬坡西行扛夫络绎不绝;大光楼下,西去负重东来空身人群连续不断。赤背之人疾走,光脚之徒急行,杂乱地拥挤着,忙碌得如同蚂蚁搬家一般。扛负粮食者,至通惠河航道东端,自石坝北端东侧石阶逐级登上坝顶,在龙王庙东领取竹筹后,将粮装入停泊于葫芦头的剥船。为了“行粮过坝”、转运漕粮,石坝漕运码头一片繁忙。

    当庆祝活动接近尾声时,石坝北端龙王小庙前,承办祭坝事宜的经纪也忙碌不堪。给扮坝神的分发例得纹银;给打执式的发放应得赏钱;应付各会首吵吵闹闹说长道短、讨要赏银混乱场面。在一片忙乱中,还要给各家经纪发送“祭肉”——半只鸡、鸭或一条鱼。安排在石坝衙门的公宴。石坝衙门是负责修浚自石坝至普济闸(八里桥略西)河道、保证漕运无阻漕粮安全的机构。为吴仲治理通惠河时所建,初名石坝公馆,后称北督储馆、又称大官厅,石坝衙门系其俗称。馆内有厅房20间,历年祭坝后,官员们在此宴饮。《通粮厅志》记:“北督储馆为大官厅云,每年祭坝(毕)公宴于此。”

    不当值经纪,有的搭剥船经普济,平津下、上,庆丰诸闸去朝阳门外大通桥。沿河看碧波荡漾、垂柳泛绿、山桃显红之景,去东便门外赶蟠桃宫庙会,了解各闸水情及自己分管的几条剥船修捻之况,更相机拜会各闸管理河道官吏、闸夫头目、大通桥掌管抽查漕粮质量与数量的监督官员。有的则二三知己相邀去城内进餐。或去鼓楼前南味斋、牛市岗小楼品风味菜肴,或去东大街东兴居、西大街宝兴居与福兴楼吃时令饭菜。席间不免议论收粮、运粮事,也话及仓场、坐粮厅“茶果银”如何打点。

    庆祝活动尾声中,卧虎桥西南,葫芦头东南、通惠河口运河边,各种吃食摊、车,都争相出摊,饭棚子也早已搭好升火开张。一时各种吆喝声、铲勺敲击铛锅声、面杖击打面案声,声声入耳。各种馋人食物香气冲鼻而来。这时在祭坝活动中,不论是扮坝神的、打执式的、各花会会众,都得到不同数目的银或钱。养家的人提着几百文钱高高兴兴地回家。这点钱虽不算多,也顶四五天扛粮挣的,足够五七口之家,七八天嚼谷。也有人先到卧虎桥西南来个香油炸的大油篦子夹黄米小枣切糕,吃得高兴再来碗热炸豆腐,连汤带豆腐和丸子一块吞咽下去,闹个肚圆。有的人则来碗羊霜肠汤或杂碎汤,再搭上几个大热火烧,坐在桌旁长板凳上大嚼。节俭的人,则到豆汁摊的长案子上,喝酸中带甜,后味绵长滋润,稀稠如糨米汤的热豆汁。还掏出自带的窝窝头,就着可以白吃的萝卜丝、辣白菜闷头吃。也有人到卤煮火烧摊车,或打卤面、炸酱面棚子光顾。有的人图个边走边吃,就买馒头、包子或大饼,或顺便向挎篮小贩买几个糖火烧、墩饽饽。也有爱吃油丝饼、馅儿饼、锅盔的。也有人奔到葫芦头东南,买个刚出锅的热烧饼,到熏肉摊买点酱肘子夹着吃,再到旁边饭棚子,喝碗通惠河鲫鱼做的鲜汤。这里吊炉烧饼、油酥火烧也实惠不贵,各种蒸糕也随时供应。人们吃饱喝足后,就去石坝码头扛粮挣钱。扮坝神的则呼朋唤友,到运河边饭棚子开斋大吃。这些人的开斋大吃,无非是开春后从运河里捞捕之物。鲇鱼窝里掏出的活鲇鱼,或烧煎、或烹溜;才捕捉的大白虾,或爆炒、或煎炸。他们高兴得未喝先醉,故意点个“野鸡脖”炒“黄菜”(带白茎嫩韭菜炒鸡蛋),“红嘴绿鹦哥”汤(带红根小菠菜)。这不是恶作剧,只不过是开个小俚戏(玩笑),给掌勺师傅出个小难题。喝的酒是通州城或燕郊烧锅的老烧酒,香洌可口,入口提神。下酒菜,也就是卤豆腐干、炸花生仁、整个的小卫青(萝卜),糖醋拌的白菜心和五香牛杂碎。哥们儿几个开杯畅饮、忘我吃喝、大快颐朵。吃喝后悠哉游哉各处闲逛,卖苦力的倘佯半日实属不易。明日上坝多扛快走,上养老、下养小不愁吃喝。

    祭坝后大家得到的不只是不同程度的物质满足,更多的是精神上、心理上的满足,这就是当年“富北关”的一个小侧面。

     

    祭坝费用兼谈秋祭

     

    家藏清嘉庆、道光间,仓厂总督衙门《漕运底账·杂款》条记:“祭坝费银、铺垫银”。祭坝费银,即官府资助的祭坝费用银子。每年春日祭坝日期经仓场衙门核准后,承办祭坝事宜经纪,就可以从仓场衙门账房领取几十两祭坝费银。账房先生还会说:费用银两有困难,可以先贷些“铺垫银”。这笔银子名义上是官府为支持祭坝,而借给的代付垫用银子。事实上是不想借也得借的“霸王债”,数天后要加几倍偿还。祭坝用银主要来项,按惯例,首先由军、白粮经纪摊凑千两白银。其中军粮经纪百名、白粮经纪二十五名,各分担其半数。再向州城内及东、北二关十几个行业公会500余大小商家募集。卖南方、北地食品的杂货行,卖生熟药材,丸、散、膏、丹的药行,还有糕点行,饭馆业,绸布鞋帽业,典当行,钱庄、银楼,客店、骆驼店等。这些行业很少有“执拗”不愿捐资者。多数都痛快地在募捐折子上写上助银或钱若干,并立即缴纳现银、现钱。通州粮、油、酒行,是劝募大户。这行的十多家大买卖在东城内外,靠大运河、通惠河之利,每年大量贩卖漕船交粮后余米,当地麦、豆、油料及北口杂粮。州城内各街巷多家中、小面铺、米店、油坊、粉坊等,加工出售数万人日食之需,数量也很可观。粮、油、酒行业,年经营粮食数以百万余石(约100万吨)计,利润何止十万两白银。但对所认捐资,总是拖延时日交纳。直至仓场衙门声言今年按例,漕船“余米必待回至天津售卖”,不准运丁在“通州粜(米)买”(麦豆等物)。粮商恐失买卖良机,方无奈捐资,勉强拿出些银钱。另外,一些本小利薄的山货屋子、麻铺、磁器店、碱店、肉扛、卖活鱼的鱼盆、羊肉案子等,倒大方地出些捐资。身处异地,到下关贸易的北口骆驼客、从前门到罗家口取送货物商家也送些祭坝助资。

    经纪所摊凑银两,用于春祭各种开销。如祭坝场面用银,付给扮坝神的人酬劳银,执式(仪仗)赏钱,花会赏银等项。另外的一些零星捐资、助资,用于给沿河八庙香火钱,通惠祠、祖斛庙的修葺费用,额外多给这一祠一庙守门人的“温恤”银子。

    向商家募集的银钱,绝大部分用于与官吏沟通的关节上。首先要送出的,是偿还仓场的铺垫银。这笔银子是当时有“阔差事、穷衙门”之称的仓场衙门,上下若干人等的“私房钱”,不但要给,而且多多益善。接着的是给仓场、两厅(坐粮、斛)、两坝衙门分头送“茶果银”、“饭银”。这两种名目银是按惯例,是援引《石渠余记·漕费茶果银》有根有据的奉送,是非送不可的银两。还要打发些外祟,如北、东二门看守城门差役的采头钱、通永道署书吏的打秋风银。至此募集的银子已所剩无几,但还要千方百计隐匿点银钱,以备秋日祭坝之需。

    秋祭在秋末冬初举行。最后一批剥船已自石坝葫芦头西行,石坝漕运码头显得地旷人稀、冷冷清清。仓场侍郎,坐粮厅差官,都准备离任回京交差,对秋祭只虚与委蛇、不再热心。他们委托石坝州判会同经纪行首(领家)天字一等,去应祭坝之典。州判、经纪到坝略一巡看,最后到通惠祠焚香祝祷,感谢诸先贤佑护,一年漕事得以平安。同时邀请北关的小车会,高跷等花会,在石坝地区、北关大街走会,以冲淡这有如残灯末庙、夕阳西下景象,烘托出几分喜庆气氛。

     

    引自《通惠河志·附录二》都御史臧凤等奏议。

    引自《通惠河志》工部奉旨“阅视”通惠河工程“回奏”。

    ③引自《通惠河志》吴仲修浚通惠河“完备”题奏。

    引自《通惠河志》户部右侍郎王,在嘉靖六年,为户、工两部官员及吴仲等奉旨,沿河逐闸稽查待修浚的通惠河题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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