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田 吾儿成长记（二）

二、搬进城里上学之前四年

搬家自然要带上儿子，那天我们忙得一塌糊涂，但儿子我一直带在身边，因为仓促晚上饭都没有吃上。想去街上吃饭，这才发现因为过节，没有一家饭馆开业。只好回来自己生炉子做饭，可是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准备，那一年除夕我们只喝到米粥，但终于搬进城里住上楼房，心情还是很好。

搬一天家也实在太累了，又吃得不好，那一晚我们便早早睡下，没有按照以往习惯除夕守岁。我抱着儿子很快就睡着了，因为累睡得很沉，但那天半夜我还是又被儿子吵醒，这时儿子却不在我身边。

我被儿子扯动胳膊才醒，朦胧中就听儿子可怜兮兮在叫：“爸爸爸爸，您掫掫我！”我猛然一惊，身边却摸不到孩子，顺着拉我的小手才发现，儿子已掉到了床下！赶紧跳下去把儿子抱进被窝，这才发现儿子小小身体凉得像一块儿冰！过了好久才把儿子捂热，儿子睡着了我却再也没敢睡。看来过除夕我就不该睡觉，没守上半夜却逃不过下半夜。我把儿子一直紧紧地抱着，生怕他再一次掉下床，担心他会被冻病了。好在一场虚惊，初一早上起来，儿子照样欢蹦乱跳。

搬进城里住上新房，儿子跟我们从此过上了城里人生活，这之前他还不到3岁，许多事可能根本没有记忆，对农村生活没有印象并不奇怪。父子总有随的地方，想想我10岁之前都没有记忆，何况儿子进城还不到3岁呢？怕是进城以后学龄前许多事也不记得，但潜意识多少都会有些沉积。

我们搬进城里，第一个难题就是孩子只能自己带。原来在老家，除了上班，孩子也多是我自己带，当时每周休息一天，我们夫妻俩错开休息，一周总有两天用不着别人，但上班时总要母亲帮忙。母亲带孩子多是带手照顾，我们家兄弟姐妹多，下一辈孩子也多，每家只有一个孩子，但加在一起可就多了。孩子年龄上相差几岁，母亲对每个孩子都要照顾，天天都忙得晕头转向。

我儿子最小，母亲当然要重点照顾，可是我们搬到城里，母亲却不能跟着，原因是家里孩子没人带。这一点我们可以理解，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毕竟我们孩子太小，必须有专人照看。无法接受母亲带孩子们一起搬过来的条件，那也只有自己想办法。我们能想出什么办法呢？首先想到了孩子姥姥，妻只有一个弟弟，当时还没有结婚，姥姥不工作，如果能施以援手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协商结果人家不干，托词是家里离不开，但我明白，根本原因是封建意识：你们家孩子，自己奶奶不看，凭什么要姥姥去看？

内部解决不了，只好从外部想办法，但雇不起保姆，剩下的办法也就只有一个：送托儿所。送托儿所也不容易，当时托儿所就是幼儿园，太小的孩子人家根本不收。托人弄戗费尽周折才把孩子送进幼儿园，这件事上我们真是没少着急，不过孩子总算有着落了，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送托之前我做了很多努力鼓励儿子，总算给他鼓足了劲，进幼儿园第一个星期，儿子跟我告别居然没有哭！这对一个两岁孩子着实不易。第一次送他，儿子满心新奇：看到有一个小女孩叫自己亲爸爸，居然过去拉人家手纠正，指着我对那女孩说：“爸爸在这里啊，你怎么乱叫呢？”小女孩懵了，我和她爸爸都笑了。

儿子也只坚强了一周左右，再送幼儿园每次都哭，后来发展到接时也哭，我心不忍却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孩子每天我去接送，妻看不得孩子可怜。对儿子我只能安慰鼓励，这个办法不灵就唬起脸训，对他强制教育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也真是没别的办法，又过了好几个星期，这种状况才逐渐改善。

送托也不是件容易事，我上班路比较远，骑车还要半个小时，我下班前半小时孩子就到了接的时间，正常下班去接要晚一个小时。幼儿园老师当然不高兴，没办法，我就只能每天早退半小时接孩子。幼儿园老师放园后一般只等半个小时，时间再久，孩子就交给看门老头儿了，那我怎么能放心呢！即使这样，我儿子也常常是最后一个。

每天早退半小时，单位部门领导当然有意见，找我谈这件事，我如实相告，部门领导却不肯通融。我愤怒了：“工作我可以不要，儿子我不能不要，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随便你怎么处理。”扔下这句话我又早退了。部门领导能把我怎么样呢？那时候我在单位工作口碑甚好，困难情况又属实，我当时还有点混横，他真就不敢把我怎样。

这样一直几年，后来我自己当了部门领导，要求别人不要求自己，真是没办法，别人也慢慢理解和习惯了，直到儿子离开幼儿园上小学。我做部门领导以后，对手下生活困难总是比较理解和照顾，可能跟这段切身感受有关，谁没有几步难走的路呢？换位思考就可以理解别人，这是我的经历直观，以此推论就是换位别人反思自身，至于更深层换位理论，那已经是我更深入思考的结果了。

儿子在幼儿园开始较多接触社会，这对培养孩子健康人格培养有好处，凡一失必有一得，不管本身是否无奈。这包括自己带孩子，辛苦归辛苦，却有利培养亲情，还可以减轻情感变异防止错位，保证未来正常家庭关系。

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我对他已不再一味娇惯，更多的是注意修正他人格，纠正他一些不良习惯，当然一开始就有很多说教。

有几件事我记得很清晰，一是刚上幼儿园不久，我发现他口袋天天揣卫生纸回来，说很多次都不改正，我就下狠心修正他。每天接他时先检查口袋，发现有纸就给他掏掉，儿子却很固执，给他扔掉就大哭，但越哭我越训斥，气急了还打屁股两下，有几次甚至回家都被我关进阳台反省，直到认识错误为止，人格问题上我从不迁就。

儿子却是非常反叛，常常哭起来就没完，直到把嗓子都哭哑了。但他不认错，我是决不宽容，她妈妈劝也决不通融。儿子变声很早，正常生理发育之外，跟他这么哭也有关，但那是没办法的事。我当时就常对儿子这么解释：聪明人不能固执，但为了你不固执，我却不得不固执，爸爸这是为你犯错误。这些话儿子当时似懂不懂，但现在应该明白。对孩子讲许多道理都是这样，当时不明白也要说，那起码会构成他的潜意识，对他未来心理言行都会产生一定影响。

还有一次不在幼儿园，我在家休息带孩子，为了什么教育他我忘了，只记得我把他推出门去反省。当时他舅舅住在我家，过了一会儿他出去看他，发现儿子已经不见了。告诉我之后我赶紧出去找，居然发现他已跑到几里外大街上，还自己过了个红绿灯！那时他也不过三四岁，这让我后怕得直冒冷汗。但找到他我就放下心来，一边拉着他一边逗他：“你现在能耐不小啊，一个人就敢跑出这么远？”儿子听不出我话外之音，顺杆爬起来：“哼！我找我妈去。我认识去我妈医院的路……”

我逗着把他拉回家，可一进房间我就把身后的门关上了！然后就是扒掉他裤子，摁在床上打屁股，这次打得非常狠！是我至今打他最重的一次，屁股都打得红紫了。儿子被打得鬼哭狼嚎，他舅舅在外面想劝也进不来，皮肉重苦之下儿子终于求饶，我这才放开他给他讲道理。最终是立下一条规矩：任何时候轰出门外，都只能反省不许离开，否则就会受到更严厉惩罚。教训完了我又把他推出门去，猫眼中看他在门前一直站着，半个小时之后我才放他进来，道理又继续说了很多，那以后他果然没有再敢。

妻回来知道这事怪我太狠，可不这样怎么能教育得了他呢？儿子是我亲生的，打在他身上疼在我心里，但为了纠正他性格缺陷不得不如此。我一直以为，教育孩子有时需要必要体罚，只要不伤害重要部位，罚之有度就行，否则很难从根本上改变他。这次体罚真的成效显著，那以后儿子再没了固执，起码再没有当时顽固到底的，以后也就再没有挨过狠揍。小时候打得再重也是轻的，小时候挨打大了才能少挨打；在家里挨打再重也是轻的，在家里挨打才能到外面不挨打，这就是辩证。

这种修正也不都是惩罚，更多的还是教育、说明。记得儿子两三岁时，有一次我带他出去玩，他忽然追着一个人叫叔叔，我却不认识这个人，我奇怪孩子怎么会认识人家呢？再看那个人也是一愣，显然人家并不认识他。我一看那人手里的东西才明白，原来人家手里拿了一包糖果！

那人也很快明白了，一边夸小孩聪明，一边要给他吃糖果，我婉言谢绝了。人家走开我就问儿子：“你是不是想吃糖果才叫人家叔叔？”儿子点头，我这样引导他：“想吃糖果就叫人家叔叔没错，这说明你非常聪明，但这是小聪明，耍小聪明会让人家笑话，真聪明要用到正事上，小聪明不是真聪明。”儿子当时似懂非懂，但小聪明没有得逞，也很害羞，那以后再没有过这类事。

对儿子早期教育方向没什么错误，但具体方法上也有欠妥的地方，还是平时没事捅逗得太多，这在许多年后我才有所反省。不过没事逗儿子玩，也真是其乐无穷，小孩子那种天真稚气，现在想起来还很温馨。儿子好几岁了，对我还特别迷信，一看到商店橱窗里有想要的东西，常常趴在我耳边求：“爸，我想要那个，您给我薅出来。”妻听到就会说：“你爸爸薅不出来，那要花钱买才行。”儿子却信我不信她：“您骗人！我爸爸给我薅出来过。”其实那都是小时候逗他玩变的戏法。

学龄前我对儿子人格引导和修正，主要有这么几个方面：一是在人性本我基础上因势利导，直面本我又控制其自私狭隘，不损害智商还不让他向小聪明方向发展，一耍小聪明我就当时点破，不让他得逞又会肯定其智力；二是坚决打击其固执，点明固执就是愚蠢，道理说明和行为惩戒双管齐下；三是培养他勇敢和坚强……前两个方面对人格培养和智商发展都非常有效，二者之间两相促进，一般基质的孩子如此教育都会健康聪明；第三个方面是培养性格基质，张扬生命主动，性格决定命运之说相对绝对。

这些结论有些是我现在思考的结果，当时所行基于直观，有些地方做得过了，有些地方做得不够，还有时几个方面相互矛盾，但没有出现过大问题。

做得过的比如纠正固执，这方面我没有丝毫宽容，孩子在商店要买糖，我就坚决不买，他越闹我越不买，弄得售货员都看不下去了。还有勇敢和坚强的意志锻炼，有时也做得太过残酷，比如太阳底下让他晒着，弄得孩子汗流浃背，他妈妈看不过去，儿子自己还逞能说“没事儿没事儿”；还有一次是教他游泳，嫌他学得太慢，我就很高很远地把他直接抛进水里，灌几口水我才下去捞他。

做得不够比如他挑食，在幼儿园吃鸡蛋西红柿吃伤了，回到家再不吃这个菜了，看他闻到这菜就说恶心，我也就没再要求，但这对身体和性格都不利。很久后我意识到这点，晓之以理，终于让他主动改正，现在什么菜都能吃了。

几方面矛盾时顾此失彼，有时让孩子无所适从。比如有一次去公园，柿子熟了我让他想办法去摘柿子，要摘到柿子还要带出公园，心血来潮要以此考验他应对能力。儿子历尽艰辛带出柿子，拿出柿子我却不让他吃，说这东西来路不正，不能占小便宜。

有时还以诡辩之术欺负儿子，把儿子弄得无可奈何。比如一次我错惩了他，我在家一直倡导民主，儿子分辩之下我只得认错，可儿子得理卖骄：“那您不对还打了我怎么说！”我强词夺理：“打了就打了，没错打你这叫打出来搁着。又不是每次犯错我都打你，这次算找补以前，或者留待以后，大不了下次犯错该打时免你一次。”儿子气得只剩下运气。

儿子学龄前表现非常优秀，淘气却聪明能干勇敢坚强。有一年青年节我带单位团员去游颐和园，顺便也带了儿子。我带队就要负责买票，下车后我忙着买票，结果就忘了儿子，排上队才想起找他，结果早没了儿子踪影！我急得赶紧跑着去找，循着来路一直找到汽车，儿子居然很安静地等在车边。我问：“我们走你怎么不跟上？”儿子说：“我跟了可是没跟上。”“那怎么你还在这儿呢？”“找不到您我就回来了。我想：您找不到我也肯定得回来找。”真是个又聪明又坚强的儿子！

对儿子学龄前教育有得有失，大体上还是得大于失，这构成他人格基质，对未来发展起着重要基础作用。这种效果受益至今，几个很关键节点都发挥了作用，但仅仅依靠这些基质远远不够，尤其在他长大独立之后。

根据我的研究，人生一般0—6岁奠定人格基质，血缘遗传和早期环境教育影响大体参半；6—14岁逐渐形成基本人格，比较血缘遗传，环境教育影响更大，大到可能起决定性作用；人格一般到14岁基本定型，这之后不是不可改变却很难改变，“本性难移”正是指修正起来会非常困难。我对儿子胎教和早期教育问题不大，加之不错的血缘，应该说给他奠定了很好的人格基质，但接下来在人格形成过程中有很多地方失误，以至儿子后来成长中出现严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