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500篇》
第434篇 清明老屋吃扫墓酒后去扫墓
儿时,每年的清明节的这一天最高兴,族里有近百人聚在老屋吃扫墓酒,然后一同爬山越岭去祭扫祖宗墓;回来后再吃一頓。其中的包子和油炸“官花”不吃,留着分了带回家。有吃有玩还能带,孩子们特高兴。
每年一次,去的人很多,但都弄不清楚谁是谁,谁是长辈谁是小辈。不看年纪,问清各人的“字辈”才知道哪个是叔、那个是侄……还有“第几房、第几房”。“第几房”就是指第几个儿子的后代。老人们
老屋很大,拐过来弯过去,都搞不清楚究竟多少“开间”多少“进”,陌生人进了老屋后很难找出去。老屋很大很深,“大门在一条街,后门在一条街,侧门在又另外一条街”。
老屋前面的院子很宽阔。院子里有一棵老态龙钟的铁树,据说有六百余年历史,啊,元代。房梁、柱子、板壁全黑漆漆的,地面的方砖已经坑坑洼洼,估计可能也有好几百年历史,也许是哪朝哪代祖宗当大官时的府邸,一定是三妻四妾、子孙满堂的一个特大官员的府第。
每年来老屋的聚会去扫墓的有叔叔伯伯、叔公伯公辈,也有侄儿、侄孙辈。百多人原来都是一家人,平日却从来没有来往,甚至互不认识。清明节聚会的日子才知道是一家人,各人报了名字以后又知道了各人是哪个辈分。
古代没有晚婚晚育和计划生育政策,有的结婚早、有的结婚晚,有人生育早、有人生育晚。按老人的说法叫做有的家“发”,有的家“不发”。
于是,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甚至像是同辈,却往往辈分相差很大,甚至小孩子是叔叔、叔公辈,老人反而是侄儿、侄孙辈。聚会后才知道这个是堂叔叔,那个是堂叔公,这个是堂伯伯,那个是堂伯公,这个是堂兄弟,那个是堂侄儿、堂侄孙。不过下一年再去就又忘了,人太多了记不住,得重新问明辈分推算。
民国末年已经不太讲究老规矩了。听说从前如果辈分小,清明聚会时,叔叔、叔公辈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也得给他们行礼。过去的老房子大门外都有一对圆圆的像鼓一样的石头叫做“避羞石”,老人如果在门外遇见年纪小的长辈,常常往这“避羞石”背后躲。
从前的大家族起名字是要按“字辈”,名字的第一个或第二个字按字辈排。大多采用某个句子按顺序排列。比如“仁、义、礼、智、信”,第一代“仁”,第二代“义”,第三代“礼”……
也有偏旁做“辈分”,如《红楼梦》老一辈的贾政、贾赦、贾敬是“文”字偏旁,小一辈的贾宝玉、贾珍、贾琏是“玉”字偏旁。而“偏房”生的孩子,就是现在说的二奶生的孩子受歧视,地位要矮一等,另安“字辈”,所以贾蓉、贾蘭、贾蔷用草字头。不像现在,“二奶”的孩子更吃香。
甚至同样“正房”生的,还讲究长子、长孙,分财产时候“大房”多分,主事的权力在“大房”,祖宗的祭祀等等活动都要由“大房”主持,“大房”没有男人才由“二房”“三房”顶替。
女孩不入族谱,名字一般不按字辈,比如贾宝玉的姐妹叫元春、惜春、迎春、探春,不带“玉”字偏旁。清明节的祭扫女孩不参加,有性别歧视。
我父亲较“新”派,给我兄弟俩起名字没按辈分,是单名,和字辈没有关系,所以别人问都回答不出来。后来才知道本来该属“炳”字辈,还知道一个同学竟是我的堂侄孙,一个老师是我的堂侄儿。
我成了老师的叔叔,同学的叔公,心里美滋滋的。如果现在,我家这“房”一定属于违反晚婚晚育和计划生育政策,是要扣工资罚款的。那时早生贵子是祖宗福佑,光宗耀祖的事。
有些大家族有祠堂,清明节去祠堂祭祖。我那个姓的家族没有祠堂,清明就聚这老屋。老屋的厅堂很大,能放十余张圆桌。住老屋与住外面的这天都来老屋聚,然后一起翻山越岭扫墓。大多是孩子,我父亲就从来不去吃扫墓酒。
祭扫是大事。年年扫墓是为了子孙们后代不忘祖宗,连上学也可以不去。饭后,除老弱病残外,几十人成群结队,一路上说说笑笑,翻山越岭、过桥搭船,浩浩荡荡、热热闹闹。
各家各户的爷爷太爷爷的墓则是各家各户自己去。我的爷爷太爷爷的墓,是我和哥哥两人携带着香纸、蜡烛、果品、鞭炮和一些小饼。将食物摆在坟前,再将香纸蜡烛鞭炮点燃,在香烟缭绕和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跪拜。
鞭炮声一响,便有近处的放牛娃前来,这时候把带去的小饼散发给他们,嘱咐他们爱护这坟地,不要把牛牵上坟头。有一首记叙清明祭扫的古诗: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传说清明节是源于晋文公重耳:
公子夷吾杀了太子自封为晋惠公,还打算杀其他兄弟,重耳带狐偃、介子推出逃,途中得了重病,介子推割大腿肉做成汤喂重耳救了重耳一命。可是重耳后来立晋文公后封有功之臣却漏了封介子推。
晋文公知道后派人去请,介子推隐居绵山不肯见面,有人出主意烧山逼介子推出来。不料他还是不出来,宁愿抱着老柳树烧死。文公追悔莫及,于是下令举国哀悼,规定每年这一天不许用火,称作“寒食”。有诗曰: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候。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古诗云: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我不记得有过“雨纷纷”的清明节,印象里每年清明节都是春光明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乡属雨少地带,或者是老人善于掐算,选了好日子,或者是祖宗积德行善得了天的福佑
清明扫墓同时是家人团聚、社会交往,游山玩水、踏青赏春的机会,还是一种文化。春天扫墓中沿途能欣赏许多景色,麦苗绿油油、菜花黄橙橙,蓝天白云、小桥流水,柔嫩的柳枝随风飘荡,一路之上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令人心旷神怡。
开山修田和开发建设以后,许多老坟都没了,而且政府不提倡祭祖,提倡“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牢记毛主席”,宣传“河深海深共产党恩情最深”,提倡扫烈士墓、缅怀革命先烈,更还有人把祭祖当初成迷信活动。
大家族的祖先不是大官僚就是大地主大财主,祭祖岂不是祭官僚地主阶级,岂不是当官僚地主的孝子贤孙。
而且过去有祖宗留下的田地收租,是用收到的租开支祭祖费用,没收田地后没有租哪来的经费。子子孙孙们不愿意既花了钱又当官僚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于是渐渐地把祖宗忘了。
文革中更是把族谱、家谱、祖宗牌位一起抛入熊熊烈火中烧了。家族的扫墓没有了,家庭的扫墓也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冷清:
无花无酒过清明,无香无烛祭祖坟;
清明时节味索然,祖宗坟前冷清清。
现在宗族活动开始慢慢兴起,重建祠堂、重修墓地,重修族谱、重做祖宗牌位,渐渐恢复扫墓、祭奠、拜祖,不再被当成四旧、复辟、死灰复燃、封建迷信,不再被当成官僚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而且与传统,与风俗、文化,与道德教化结合了起来,作为孝道,作为人之常情。
如果是名人,甚至不止一个地方政府争当后代,更还有外国人也争相抢中国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