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毅 既见君子，我心则喜——为彭仕强先生加入中国美协而作

彭仕强先生是我敬重的人，也是给我很多帮助的人之一。我从来没有当面对彭先生说一声谢谢，只是一直想写一点东西，把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记录下来，以此表达我对彭先生多年给予我关爱的谢意。

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动笔，除了公务繁杂，主要是因为可写素材太多了。我和彭先生认识有六年多了，最近四年几乎每个工作日都在一起，所以值得记录的事情很多，实在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彭先生有很多称呼，每一个称呼都有不同的意义，代表他人和社会对他身份的认同。他的大名叫彭仕强，号渭膺，通州区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通州区美术家协会主席、大运河书画院艺术顾问。他也是我的领导，我叫他彭主任。

2008年11月的一天早上，刚上班彭先生就告诉我，他被批准为中国美协会员了，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我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之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打心底替他高兴，因为这个称呼代表中国最权威的美术机构对他艺术成就的认可，对他来说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彭先生能成为中国美协会员，我并不感到惊讶，更准确地说这应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彭先生在北京画坛颇有些名气，他的画作多次荣获北京市级和国家级大奖，曾被北京市领导和通州区领导作为礼物赠送给国际友人，其作品被国内外多家艺术机构收藏，连黄永玉先生看了他的作品后，也忍不住地连连点头，夸赞“画得不错”。其实，他不仅画得不错，字也写得不错，他早在1989年就加入北京书法家协会。在画上题长款，已经成为他的画作的一个重要特点。而且，彭先生在绘画理论上也有一定的成就。早在1996年，他就编著了《初级绘画》，成为不少绘画入门者的学习教材，影响了一批人。他在1998年编著的《人物与山水》是国家95期间重点推荐书目。

彭先生专攻国画，主要画山水和花卉，常画题材多是荷花、牡丹、葡萄、葫芦等，尤以梅花见长。他的画色彩淡雅，布局疏密有致，格调高古，很是大气磅礴。他的梅花有独特味道，已形成自家面目。看他画梅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我和一个朋友有幸走进他的画室，一睹他画梅的全过程。在他的画室，就能感觉有一种特别的气味，是淡淡的墨香，于无声无息间沁人心脾。画室不大，摆设杂而不乱。外面是休息室，摆放有几把椅子，两个茶几。正墙上挂着两幅照片特别引人注目，一幅是与黄永玉的合影，另一幅是与韩美林先生的合影。休息室大部分空间被一摞摞书籍和宣纸占据。

虽然平时在单位天天见面，但是彭先生还是很热情，招呼我们坐下，拿出好茶让我们品尝。我知道彭先生喝茶有些讲究，什么时令喝什么茶，什么茶应该怎么泡，用什么水温，用什么茶具都很讲究。

我们品着茶，聊着天，喝了一杯又一杯，身心都很放松，感觉都要喝透了。喝完茶，彭先生来了兴致，邀请我们进入他的工作室，工作室几乎要被他的大画案占满。一面墙上也钉上了毡子，有时画丈二尺寸的大画就要在墙上画。案子上已经摆放好了文房四宝。只见他点燃一根烟，铺好宣纸，用镇尺压好纸角。整个屋子静极了，他站在画案前，凝神聚气，稍作思索，突然抄起一支苍老浑朴的大笔，蘸蘸墨，在纸上寥寥数笔，几根遒劲的枝干跃然纸上，充满阳刚之气。他换了中笔，急促挥舞，在主干上长出了形态各异的梅枝，犹如琵琶演奏的感觉，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然后，换小笔画梅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红梅吐蕊，有的花瓣迎风飘落。最后用淡墨，用留白的手法，表现漫天飞雪的意境。大有突闻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红梅开的感觉，仿佛整个屋子里面都充满了梅花的香气。

一支烟快要烧到手指，一幅寒梅迎春图跃然纸上。老枝苍劲，新枝秀拔，特别是梅梢新枝，傲视群枝，雄美至极。花瓣淡墨点染，在用浓墨勾点花蕊，显得层次分明，干湿浓淡恰到好处。

彭先生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显然他对这幅画很满意。看客情不自禁叫声好，“真是神了”。但见彭先生不慌不忙，又点上一根烟，拿起另一支笔，在画面右上角的留白处笔走龙蛇：“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但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再落下年款、姓名，再点缀上印章。

眼前的彭先生和我平时见到的彭先生判若两人。彭先生长年在政府机关工作，而且多年担任通州区文化委办公室主任职务，平时工作中，彭先生说话、办事很有分寸。画画时候的彭先生烟不离手（也并不一定抽），仿佛成为他的习惯动作。这一点跟他的老师郭笃民先生相似。郭先生嗜酒，尤其到了晚年酒不离口。即使病到卧床不起的时候，他还用吸管吮酒。郭先生是艺术大家，早年他曾拜访黄宾虹、齐白石，师从王雪涛等名师。对儒、释、道思想都有深入的研究和自己独到的感悟。彭仕强、贯会学等当今通州美术圈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是郭先生的弟子。

眼前的彭仕强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里，完全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那种大写意，大泼墨的潇洒，随心所欲，“无为而无不为”地自由表达，个性尽显。

整个过程就如同欣赏一曲美妙的音乐。一开始，音乐轻轻地舒展，慢慢发声，如同山中小溪慢慢流淌。紧跟着，由小到大，渐入高潮，如同小溪汇聚成大河，波涛翻腾，汪洋浩瀚。最后乐曲奏完了，但仍然余音缭绕，后面好像还有幽幽未尽之意。让人如痴如醉，回味无穷。

彭先生的画功力深厚，气韵生动，非常大气，颇具古画神韵。让人看到向上的力量，心胸顿有开阔之感。彭先生的画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有名师指点，还和他的勤奋努力是分不开的。他多年来师法自然，师法传统，不断从技法、思想上提高绘画水平。

彭先生的画已经得到社会的认可了，他的山水、花鸟等题材的画都受到藏家的青睐。彭先生在美术圈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不少媒体都慕名来采访，前一段，《人物周刊》采访彭先生，我有幸在座。记者对我说，都说文人相轻，但是这句话不适用于彭先生。彭先生不仅谦虚，而且总是把别人推到前面，自己总是很低调。下面是《人物周刊》采访的一段对话。

记者：彭老师，这些年“通州八家”的名气越来越大了，您作为“通州八家”之首，对此有什么看法？

彭仕强：我们现在还不够“家”的资历，也就是八个愿意为北京的书画事业发展做些贡献的美术工作者，小有名气而已。叫我们“通州八家”，其实更多的是朋友们的一种勉励和尊重吧。八个人中除我之外还有山建宁、贯会学、郝邦义、郭永利、张国图、王石染、杨锦苑。都是自幼酷爱画画，至今一直致力于书画艺术的志同道合者。

你刚才说我是“通州八家”之首。以后千万不要这么说了！我们八个人因为绘画走到一起成为好朋友，大家在一起切磋和交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艺术特点和专长，根本没有什么高低先后之分。

彭先生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好人缘。除了“通州八家”，彭先生还有很多艺术圈的朋友，萧劳先生为他题写斋号“积石斋”。10年前就和于志学先生一起在天津大运河书画院合作创作山水画。每当翻看相册，彭先生总是很开心，每张照片都有一个故事。看得出，每个朋友在彭先生心里都有很重的分量。

彭先生从来都不缺乏朋友，更不缺乏女性朋友。对于这个问题，我很感兴趣，因为我自己没什么女人缘，不谙和美女相处之道。为此，我对彭先生这么有女人缘进行了一番研究，并得出了两个结论。其中一个和别人相同的结论，就是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大部分人看美女是看全体，脸蛋啊、身材啊、比例啊、曲线啊，但是彭先生往往能在不经意间发现某个部位的美，而且还有自己的一番高论。你千万不要认为这是好色的那种评论，而是从美的角度去评论，而且说得你心服口服。

另一个结论是他独特的和女性朋友沟通技巧。主要是善于夸女孩的美，这种夸不是恭维，而是发自肺腑的赞扬。说话的方式很幽默，像开玩笑那样说得让你感觉不到夸。其实赞美女孩子的美这一招很多人都用过，但是我敢保证大部分人都用得不好，会让女孩觉得你不舒服。而彭先生的那种对女人的赞美就像初春的微风轻抚面庞一样，几乎感觉不到，但是听起来很舒服。我想在这一点可能可以和拜伦笔下的唐璜媲美了，但是他们俩有本质的差别。唐璜是花花公子，而彭先生是很专一的人，只是善于和女性朋友交往而已，仅此而已。

有点扯远了，而且有不敬的嫌疑。从工作关系上说，他是我的直接领导；从年岁上说，他是我的长辈。但更多的时候，他是我的良师。我说他是我的良师，并不是因为他教我画画或者其他某种具体的技能。他言传身教，告诉我很多工作上的技巧和许多做人的道理。

三年前，我在文化委员会机关办公室接替彭先生主持办公室工作。当时我心里很紧张，可以用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来形容我的心情。我本科学考古学专业，毕业后一直在文物管理部门工作，我感到十分幸运，因为我十分热爱文物保护工作。被安排到政府机关做行政工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对组织不拘一格任用干部很感激，但是当时心情仍然很复杂。对文物工作和文物部门的同事十分不舍，文物工作是我的老本行，是我的特长。来到行政工作的岗位，对我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主要是我觉得我性格不适合做行政工作。

彭先生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去文委报到第一天，彭先生打电话叫我去他办公室。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对我语重心长地说，组织安排你过来工作是对你的信任，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好。你人年轻，又有学历，只要认真去做就一定能做好。虽然现在的工作和以前有很大的差别，但是还在同一个系统，区文化委作为全区文化文物主管单位，你不仅没有离开文物工作，而且还可以更好地为文物保护做出自己的贡献。真不愧是艺术家，他那种独到的观察能力，仿佛能看到你的心里。不仅把我的心结打开了，而且告诉我具体怎么做。那次谈了很久，他还告诉我文件怎么批，应该怎么处理一些复杂的问题。谈得很具体，针对性很强。谈的这些问题，我马上就能用得着，真神了。

彭先生对晚辈的关心是和风细雨似的，很讲究方式，在不经意间告诉你一个深刻的道理，让我很容易接受。由于我的性子急，有时候办事、说话不太注意方式，在工作中容易得罪人，而且弄得自己心情也不好。有一天彭先生和我聊画画，虽然我不是画家，但是我很喜欢听他聊绘画艺术，一幅好的美术作品里往往蕴含很深刻的内涵和画家的艺术思想。彭先生讲中国传统的水墨画讲究意境，讲究“无”和“有”的统一，“虚”和“实”的结合，“刚”和“柔”的和谐，有了这种意境，才体现出中国画的美。体现在一幅作品上，就是用墨色的干湿浓淡去表现，讲究留白，不能用水墨填充了整个画面，这样不仅不美，反而没有给人留有想象的空间。齐白石画的《蛙声十里出山泉》，画的是成群蝌蚪顺着清泉畅游而下，看不见蛙，但是给欣赏者以充分想象的余地，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蛙声，这正是“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

每次彭先生讲中国画就不得不讲他的老师郭笃民老先生，老先生虽已作古多年，但是老先生在艺术上造诣和做人的那种洒脱都给彭先生很深刻的影响。郭先生常给他讲“刚者死之徒，柔者生之徒”的道理。说一棵小草看似很柔弱，但是经过风吹雨打，仍然可以顽强地活下来，一棵粗壮的树遇到大风往往最先被折断。彭先生见我很感兴趣，拿起杯子喝一口茶，哈哈一笑，然后身子前倾，向我探过身子，神秘地望着我说，这看似普通的自然现象，蕴含了很高深的智慧。“一个人在社会上为人处世太刚了不行，容易伤害别人，也容易使自己受到伤害，要讲究方式方法。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不要马上做决定，要静下来思考，前后左右都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就是要告诉我怎么有效地去应对复杂问题。先生的良苦用心，由此可见一斑啊。

先生不仅在工作中对我帮助指导，在生活上对我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的。他用他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很多道理，引导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好。有一次聊天，他对我说：“我看见你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写得不错，文笔流畅，也有一定的深度。”我听了感到很意外，也很受鼓舞。

“人啊应该有自己的爱好，在工作之余，让自己的业余生活丰富一些。”他说到。“我自己这些年，忙里偷闲，坚持天天画画，自己在纷繁之余，生活很充实，即使以后退休了，也不会感到失落。时间长了，工作都是一些重复劳动，难免有枯燥之感，但是在自己的爱好里就不一样了，你的思想是自由的，你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意志，陶冶自己的性情。”他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继续说，“你在写作方面有一定潜力，应该多写写，对工作也有帮助，也培养了自己的兴趣。”我心里想，先生为我想的还真细啊，作为一个在文化部门工作的人，更应该在某一方面有自己的特长。对我来说，写作是最合适的，因为我爱看书，喜欢静，喜欢思考问题。

其实，彭先生对我在写作方面的关注，很早就开始了。那时候，我还在文物管理所工作，偶尔在《运河》杂志上发表一些小诗，说是诗，其实就是还算押韵的打油诗。有一次，他去文物管理所检查安全，刚好赶上所里装修，院子不太整洁。先生把我叫到跟前严肃地说，要注意把院子清理干净，不要留有安全隐患。我当时想完了，没给领导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临走快要出门，他突然回过头对我说，我看见你在《运河》上的诗歌，不错啊。听到自己的作品有人读，甭提我当时心里多高兴了，从此更坚定了我要多利用业余时间写写东西的想法。

我时常想，我是很幸运的，因为我遇到了不少真心帮助我的贵人。在每一个关键时刻，当我遇到困难，都有贵人出现，对我施以援手。彭先生就是其中一个。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最后，我用一首《诗经·小雅》里的诗，来表达我对彭先生的敬意。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

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

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

既见君子，锡我百朋。

汎汎杨舟，载沉载浮。

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2009年12月6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