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蚱飞了
五味子
麦子黄了。
日头把暖暖的光从屋脊上洒到院子里时,爷爷和孙子吃毕了干粮。
爷爷在庄里的小卖部里给孙子买了两根麻花,两小瓶娃哈哈,把给自己准备的两个饼子一同装进一个布包里,把孙子和布包往背篼里一放,背起背篼,左手提一个暖水瓶,右手提一把刃镰到地里去割麦子。
麦地不远,就在庄背后的麻柳湾里。
爷爷把孙子和背篼放在先一天割的一码子麦捆的凉荫里,让孙子玩,他去割麦。“嗦——”,近旁的一码子麦上响起一声蚂蚱地叫声。“爷爷,我要蚂……”孙子口里蚂蚱两个字还没叫完整,爷爷已经扑到了那码麦子跟前,一把把蚂蚱捂在了手心里。爷爷掐了两节麦秆,将蚂蚱的两条后腿折起来插进麦秆里交给孙子。孙子不答应,要爷爷再给他编个蚂蚱笼。爷爷无奈地望一眼渐升渐高的日头,坐在背篼上从麦捆上掐了一把麦秆,两只手翻飞了一阵,一只小巧的蚂蚱笼成了,把蚂蚱装进了笼子,孙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爷爷如释重负的挥着刃镰向麦畔走去。
孙子坐在麦码跟前玩着蚂蚱笼,玩着玩着,一个没注意蚂蚱从笼子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吱”一声飞到了麦码的高处。孙子望着麦码顶上的蚂蚱,伸着手臂又扑又跳闹腾了一阵没够着,骂一声,“烧死你。”从背篼里取出爷爷用来吸旱烟的火柴,“噗!”划燃一根丢在了麦码上,随着一缕蓝烟升起,一码麦子刹那间变成了一堆旺旺的篝火,等爷爷跑到麦码跟前,十多捆的一码麦子全变成了一股股的黑茬茬。爷爷气急,扬起巴掌朝孙子的屁股上甩去,爷爷的巴掌还没挨到孙子的屁股上,孙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睡在地上打滚滚,“我要蚂蚱,我要蚂蚱。”孙子一哭,爷爷本来绷得有些僵硬的脸皮渐渐软和下来,接着又换成了笑脸,从麦茬地里抱起孙子哄,“娃莫哭,我给娃再捉一个。”爷爷正哄着孙子,“嗦——,嗦——”沟对面一块麦地里恰逢其时的响起蚂蚱的欢叫声。“爷爷,蚂蚱,我要蚂蚱。”“娃乖,我这就去给你捉,啊!”爷爷把孙子抱在另一码麦子下面的凉荫里,扥起汗衫的襟襟抹一把脸上七股八溜的汗水,颠颠步跑着到沟对面给孙子拉蚂蚱去了。
那年孙子五岁。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过去了十多年,孙子在爷爷的供养下上完了小学,读完了初中。在这十多年的光阴里,孙子候鸟似的爸妈每年的腊月里都带着一疙瘩钱回来,正月里再双双飞走。前年中考时孙子的成绩离录取线差的太远,县一中、二中的高中部都不要,最后在孙子爸妈的电话遥控下,爷爷联系上了在农中当门卫的亲戚,花了些钱把孙子放进了农中。谁知一学期没下来,孙子在学校里打了几次架,有一次还把带英语课的女教师的头发扯下一缕来,被学校除了名。爸妈一看儿子实在不是孔夫子门前站的料,放在家里怕爷爷管不住惹祸,就把儿子也叫到了南方的城市里。孙子去了南方的城市后不久,爷爷接到了儿媳报来的喜讯,说是给孙子在一家大公司找了个保安的差事,一月近两千块钱工资哩。
“玄黄玄割,玄黄玄割。”又到了“子规夜半犹啼血”的季节,爷爷眼见左邻右舍家家开始磨镰盘场的做着收麦子的准备,盼着儿子或孙子早点寄来雇工割麦子的钱,不曾想却盼来了一个天塌地陷的噩耗。儿媳在电话里哭天呛地地说,他的孙子喝醉酒和人家打架,把酒店里的一个服务员戳了两刀子,人已经被抓进了公安局,让他把压在沙发垫子下的存折拿上去银行取十万块钱寄来……爷爷头脑里“轰”一声成了一片空白,好半天才迸出一声哭,“天爷啊——,挣下钱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