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玉兰没有任何与烟有关的联系,说玉兰如烟,是因为有一种很好看的紫玉兰经不起早春的雨和冰霜,那么,这些花就如一场烟雾,尽早地散了,着实地让人惋惜。
我这人最见不得玉兰不堪的样子,一场春雨下来,加上冰霜的肆掠,满地的花瓣,让那些还没有舒展开树叶的树又变得光秃秃的,甚至有些凄凉。踏着春的泥泞,我不敢把脚踏在那躺在地上的花瓣之上,我知道,那是它睡着的心,我的脚步会搅乱它的梦,让它感觉到疼。
我家院子里有几棵玉兰,是父亲早年从外地带回来的,是别人嫁接好的。每年清明,紫色的花缀满枝头,淡淡地幽香和着春风弥漫着,不经意地把春天的阳光一起洒下来,暖暖的,一大院子,没有了初春的寒,坐在哪都舒服。
邻村的教书先生刘老师一生爱花,草本的,木本的都种,我印象品种最齐全的是玉兰,从他家院子到门前的塘埂之上都种了大大小小的玉兰,白的、红的、紫的,是我们村的大花园。早早的,孩子们折大把大把的玉兰,到学校藏在课桌的位斗里,刘老师来上课时,在黑板上写下课文的标题,就下位搜,那老先生鼻子贼尖,一进教室就闻得到。当然,搜去的玉兰花又被他插在办公室的瓶子里,养上几天,好几次,我路过办公室都能看见他一瘸一拐地为玉兰花换水,不过,说真的,那些花,放在办公室也确实好看得很,有了生机。
我的发小,我最欣赏的把兄弟王长海先生也研究玉兰,刘老师残疾,老三也残疾(因车祸),他租赁了几百亩地经营着玉兰和桂花。玉兰经他侍弄,变得更加隽秀和豪放,花样更丰富了,大约有七八种颜色,他的精品园是县里的重点,我称它为县政府的后花园。当然,每年会有很多人去参观,参观之后,园子似乎变得更加难堪,长海先生便打发人整理园子,玉兰不断地开,游人不断地折。小县城,没有好去处,花嘛!好了才被折去,不然,看你也不看,谁稀罕啊!
也是,刘老先生的园子就常遭到“破坏”,那群捣蛋虫非去折花不可,即使会被先生打也挡不住。小孩子,调皮是他们的天性,心疼归心疼,只要花开,就属于孩子,够不着的,干脆拿了棍敲了,之后,躺在花瓣铺就的地上,伴着淡淡的花香入睡,那份惬意,只有经历了,才能感受。
我是和长海先生交往时才真正了解玉兰花的。曾经,玉兰花只给我留下一些表象认识,那时花开,尽管去折,尽管去欣赏,从来不问这些玉兰花如何种,怎样嫁接。后来,我陪《中国花卉报》的马记者到园子采访,我才真正理解玉兰花,着实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后悔,但毕竟已经过去了,之后,我才真正地爱惜那些花,爱惜那些曾经褪去的花香。
这时,我才真正理解,刘老先生为何在他那片玉兰花树林砍掉时,如何地难受的原因了。早年,乡里下发文件,刘老先生的玉兰花因为新农村建设要砍伐,公告贴出很久,刘老先生也舍不得砍掉,直到有一天,开发商领着挖掘机来挖树时,刘老先生火了,用棍子打伤了开发商,最后,赔了药费,还被拘留几天。出来时,玉兰全被挖光了,只剩下几十个树坑。刘老先生很是难过,好几天没上班,最后住进了医院,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末了,还在念着他的那些玉兰。
据老三长海先生介绍,我们家乡的玉兰属于大家闺秀,是含笑玉兰,它不同于广玉兰,含笑玉兰花开得婉约,不张扬,而且,恰到好处,如含羞少女,大都先开花,后长叶子。而广玉兰是从美国引进的,属长青乔木,花开得大而碎,大多藏在绿叶中,不比当地的含笑玉兰,畅快地吐蕊,多了贵性。
在老家上班时,县委大院里也种了几十棵玉兰,每年春季,枝桠把玉兰花高高举起,托到窗口,淡淡的幽香和着鸟鸣一起飘进耳际,累了,困了,就站在窗口观赏,直到花期过了,我便离开了那里。
去年,刘老先生的玉兰砍完时,我循着记忆回到县委大院看玉兰,金秋的丹桂该是热闹的了,会香气逼人的,我一路上在心里暗暗激动。到了大院,我傻眼了,那些玉兰呢?都没了踪影,看大门的老张头,拉住我,悄悄地,小声说,都砍了,因为有个阴阳先生说,县委大院老“遇难”(玉兰谐音)。我的心里像被什么刺了,难过起来,那些骄人的花呀!会有多少人为之惋惜。
玉兰本是花中上品,就因为和“广遇难”谐音,竟被无情地砍去,那些花已是过眼烟云,成了永久的回忆。
玉兰如烟,这句话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