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说不清为什么,宜平有时回想起来竟有些后悔,她想,要是那时依了王总经理,现在会是怎样一种生活呢?其实呵,只要不犯法,哪种生活不是人生的一种尝试?就是现在28岁连个对象都没有的生活也可以说是在体验一种人生的嘛,只不过在别人眼光中残酷些罢了。
然而,想归想,做起来并没有那么潇洒超脱。
中午下班时,在办公楼转弯处,心事重重,神情恍惚的宜平差点与端着饭边走边吃的黄雯撞个满怀。
“怎么?当新娘啦还在食堂吃?你老公人呢?晚上还要吃你们的喜糖呢。”
“他回老家了,下午或许能赶回来。我一个人煮,特烦,凑合吧。”黄雯是地道的北京人,平时操纯正圆润的京腔,抑扬顿挫,就是骂人,也听着悦耳。但此刻,语调干巴,毫无色彩。看她那表情,更没有晚上就当新娘的喜悦,羞涩。
黄雯在财务部工作,招聘入厂时是宜平主持“见工”的。她推门进来时,宜平刹那间被镇住了,这位北京人除保持北方姑娘白洁红润的肤色外,相貌却似江南女子的清丽妩媚,而身段却汲取了广东姑娘的小巧玲珑,真是集中国姑娘美之大全。女人被女人的美的所震撼,一般容易产生嫉妒的心理,但宜平产生的却是称羡与怜惜。她想,这么美的姑娘不知有多少小伙子排队追求,她却只身一人来到南乡,凭这一点,就让人怜惜。
黄雯的老公叫赵强,因为他毕业于香港大学,又到英国剑桥大学获得了博士头衔。他设计的奇巧新颖的玩具深受欧美市场的欢迎,所以颇为经理器重。他第一次见到黄雯,就迎上去,连接几个彬彬有礼的问候之后,脱口就说:“我梦寐以求的妻子就是你!我在南乡有房子,有车,嫁给我吧。”
赵强赤裸裸的大胆的表白令许多员工或惊愕或捧腹或好奇,更使黄雯羞窘交加。
但后来黄雯爱上了赵强,并嫁给他了。他英俊潇洒,彬彬有礼,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冒冒失失。纵在热恋期间,他也没越雷池半步。直到登记结婚,她成了他的法定妻子的那晚,他才跪下来,拥着黄雯的双腿,恳求她原谅。原来,赵强有淋病,而且因为嗜赌欠了一笔债。
木已成舟,只要能象他说的痛改前非债很快还清,病也能治好,黄雯也就无可奈何了。但无疑给新婚之夜投下一道浓浓的阴影。
宜平并不知道内情,但她隐约觉察到黄雯的难言苦衷。她轻轻抚了黄雯的肩头,用大姐姐的口气说:“傻瓜,婚姻可不是凑合,要珍惜你们的爱情哟。”
“嗯!”黄雯用力点点头,她由衷感激宜平真挚的关怀。但她突然间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宜平明年就29了,怎么还没成家?甚至听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同在一个办公楼工作一年多了,黄雯明白,宜平的冷艳并不说明爱情在她心里波澜不惊。读大学时,心理学老师讲过,这类人爱情受过严重挫折,情场失意往往使她们紧闭爱情的闸门,其表现特征之一,就是时刻凛然不可侵犯,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这类人最需要爱情。当然,真正能打开她们爱情闸门的人不多,不多呵!想到这里,黄雯不禁说道:
“宜姐,别怪我冒昧,我想问问,你还不想成家吗?”
多么令人尴尬的问题,几年了,有谁敢这么问过她呢?不过黄雯这么一问,那个白白净净,飘飘亮亮的“娃娃脸”又迭现在她的脑海里。
“娃娃脸”是宜平自考本科管理时的同学,他的学习成绩常名列榜首,他还写诗,在很多家报刊都发表过;他最拿手的是演讲,市里的演讲比赛只要他参加,准能获奖。宜平忘不了全部同学在一次露营的那个晚上,深更半夜了,她独倚眺望黑夜与星光融成一体的大海,聆听海潮的喧哗,“娃娃脸”悄悄挨近她时,她走想开,她知道班上有很多女同学都喜欢他,此刻一定会有许多又尖刻火辣,甚至是嫉妒的目光在盯着她。但她为什么没走开呢?这是她后来一直后悔的。
良久,“娃娃脸”突然开口说:“宜平,你知道有很多女孩子在追求我吗?”
也是良久,宜平为了不让“娃娃脸”太难堪,才开口:“知道,你们男的最值得炫耀的正是这个嘛!”
“你错了,这根本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被低档次女人追求的男人,说明的正是这男人的平庸。”等又一阵海潮扑岸的喧嚣退去后,“娃娃脸”侧过脸,深情地望着宜平说:“宜平,我渴望的爱情是自己强烈去追求的,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是你!”
宜平听了之后一阵颤栗滚过她的全身,她的腿有点软,头有些晕,喉咙干涩,却咽不下一口唾液......
自考的最后一年,宜平彻底坠入了“娃娃脸”的情网,毕业后,“娃娃脸”继续在南乡的一家国企当技术员,宜平则早在现在的这个公司当了秘书。两人工作的地方因为相隔比较远,只能一周半月才能见一次面了。后来,宜平惊恐的发现,“娃娃脸”对他们爱情的温度一次次降低,有时甚至降至到零度。
最后一次,也就是夏季最炎热的一天,宜平刚踏进“娃娃脸”的房间,赤膊只穿条短裤的“娃娃脸”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要搂抱她,对他历来温顺的宜平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从挎包里掏出几张表格证明之类的东西,摊到“娃娃脸”的面前说:“我不想偷偷摸摸的了,如果真心爱我,我们就登记结婚吧。”
“结婚?!”“娃娃脸用陌生的目光把宜平打量了一遍,然后象演讲般的说道,我们的爱情,从情意上说,是该结婚了。但现实告诉我们,我们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因为你是农村户口,我们结婚后,我们的孩子也是农村户口,因此,我们只能继续相爱不要再谈结婚之事。”
回忆往事,宜平已经没有伤感,但这堂人生课程却使她学到了许多东西。她望着依然在等待她回答的黄雯,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但却想过要有一个家。”
话说的凄惶酸楚,只有尝过爱情的酸甜苦辣的人才能品出个中滋味。两人沉默了一阵,黄雯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哦,对了,待会我想跟经理说说,我们的婚礼往后推些日子。宜姐,今晚我想唱几首歌为您祝福。”
“不,黄雯,我家里有点急事,下午我得请假回去一趟。”宜平用不容商量的语调说,“今晚你们的婚礼照常举行。我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