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生命孕育的季节。在寒冷的冬季里,北方的人们围坐在火炉旁叙说的也是大都是春天的故事。而对生长于六七十年代的人来说,往事中的春天里所包含的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我懂事的时候,正好是以地瓜为主食的年代。在经过了漫长冬季的消耗后,家家户户米缸空了,面袋瘪了,地瓜窖里存着的地瓜也所剩无几了,春天也就显得格外冷清难熬。为了做饭时锅里的内容更多一点,村里的人们纷纷走出那蜇居了一冬的小屋,涌向那已多少东西可奉献的贫瘠的黄土地,用锨、镢和二齿钩子,对已翻了几遍的地瓜地作再一次梳理。小小年纪的我也成了这大军中的一员,跟着母亲和姐姐,刨地瓜,挖茅草,在饥饿的生活中寻找希冀。半天下来,刨的地瓜刚刚能遮住提篮底子,挖的茅草也只有一小捆儿。
在我们家,最受难为的是数母亲了。每到做饭的时候,母亲就愁,愁的是灶中烧的和锅里煮的。锅里的食物再简单不过了,半锅地瓜,两个泥罐,一个罐里盛的是加了盐和豆油的白菜条,另一个罐里是凉水。锅底下烧的是还未晒干、但火头少,有时做一顿饭点好几次火。饭中了,拾掇上桌,全家人围着桌子吃地瓜,直吃得满屋子“唏留”声。
为了补贴生活,家家都在少得可怜的“自留园”里种些菠菜、韭菜、大葱之类的家常菜。种菜需要浇水,那时又没有现在的自流浇灌,浇水全凭一双肩到井里和湾里去担。我家的菜园离最近的一口井大约也有半里地。放学后,我便跟着姐姐担水浇园。姐姐用大筲,我用泥罐,太阳落山前要挑上十几趟,姐姐的肩膀总是压得红肿。累尽管累,可等园里的蔬菜长大,母亲炒上一锅,即使油水少,也吃得美美的,肚儿撑得圆圆的。有时放学回家,饥困难耐,便顺手从盖垫上扯下个地瓜干煎饼,抹上些大酱,到菜园里拔棵葱卷上,比吃地瓜多了些享受。
年复一年,春去又春来,人们在春天里经历着艰难和饥若,用饥苦和艰难迎着一个又一个苍白的春季。
农村改革的春风醒悟了人们的脑筋,也唤醒了人们赖以生存的黄土地,赋予春天旺盛的生命力。曾养育了几十代人的地瓜,如今在农家人手里也成了稀罕物。春天的田野里,满的是绿油油的麦田和生机盎然的大棚菜。走进村庄,扑面而来的是农家人富足祥和的生活气息。
呜呜响的柳哨又送来了春天的消息,穿红戴绿的人们不再为春天所苦,而是用智慧和勤劳的双手创造着姹紫嫣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