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之恋

一片压抑的天空下

躺卧过的房屋寂静无声

再没勇气坐向以前常坐的

门槛，庭院

已无立锥之地，青砖地长满蒿草

比人还高的蒿草，挂满雨水

犹似离别时的泪水盈睫，犹似

一个人的青丝，阻断去路

瓦罐死寂，南瓜烂在架上

核桃树发亮的树枝一如幽魂

阵风吹散雨滴，让人忆起唇间

轻柔的水汽

故园已老

容不下簇新的游子

一如容不下疯长的蒿草

草上的泪滴

平安夜的大街

法桐树上每一只鸟

都有话要说，现在沉寂下来

那个树下垃圾筒翻找食物

机械地输送、吞咽的女人

那个渐近老境伛偻的乞丐

刚刚离去，风中消隐旧报纸一样的面庞

明月降临，冰一样的冷辉

穿透虚幻的云层

远去而又无家可去的人，已经

溶进糖浆一样车辆的洪流

溶进透着奢华满街的楼宇

溶进源源不断摆上来的如山的点心

平安夜的街，平平安安寂静下来

就像长长河谷的寂静

铺天盖地的寂静，谷底石头的寂静

树上不发一语的鸟的寂静

怀抱经书的人还在路上

我不歌唱，那些勉强的事物

不想为他们，奉上并不真诚的感情

我没有什么村、镇，以及以地域的名义

勉强要歌颂的事物

回顾被打磨得遍体鳞伤的生活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完美过，即使

越过人世界限，雷滚似的凶兆

依然会显现

黄昏，怀抱经书的人还在路上

漆黑的夜在前方等他

青藤覆盖的教堂有蝙蝠飞出

上帝已经孤孤单单，他还能宽宥谁

我知道我能做的，只是描述我遇见的

那些人，描述人的疾病，包括

我自己的疾病

雷泽的风

 万里家山一梦中

            ——题记

      1

鲁西南的湖泊多已干涸  

一片铅一样闪耀的水域，颂为古雷泽

有过龙蛇的古雷泽，大舜撒下网的古雷泽 

华胥踩了蛇迹，诞下女娲、伏羲的古雷泽

依稀踩着杂草的碎浪，走进箭杆似的冷杉林

看泽上的风，依然温暖而强盛

蛰伏已久的力量，正在血脉间涌动

       2

站在雷泽之上

看飞掠灵魂的云丛漫卷

指间滑下的时光，正匆匆追赶先人的脚步

想问华胥走过的雷泽边，大舜伫立的雷泽边

氤氲的雾气中，蜜一般的烟色里

是否有和今日一样茂盛的艾草和昌蒲

        3

怀着朝圣者的心情，我迎风站在这儿

俯视河叉流贯其间的土地

谷禾葳蕤、林薮翳密的土地

雷泽的风，定是泽上独有的神仙

拂过变动的景致，伴着竖笛的清音

吹过切碎天空的城市，吹去心上茫茫雾霭

        4

依稀还是泽边的懵懂少年

依稀还是熟稔的风景

看露珠草叶的绒网间闪耀，看飞鸟掠过天空

风的裹挟中，故乡磁性的土地

六趾甲移民安土重迁的土地，鲁西南人

独特的移民口音

正从雷泽之上穿林度水而来

如同麦黄时节布谷的第一声啼唱

如同酽酽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