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情丝
不知哪位高人起了这么个楼名,挺怪,也挺准确。据说在三十几年前,通州城里这样的楼还有不少;又据说,随着首都建设的发展,这种楼越来越少了,快成文物了。我家在筒子楼里曾经住过五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从农村调来城里高级中学任教。学校是新建成的,还没有建成教师搂。全校十几户教师人家,就住在最下一层的学生宿舍里。这层楼的一头开门,一头堵死,就像一个筒子搂。筒子搂里的住户,门与门相对,门口都都堆放者蜂窝煤的煤块儿、还有一些炊具、灶具和初五的纸箱子。楼道内烟熏火燎,有没有一个窗户,光线几乎照不进来,终日里黑洞洞的。家家户户,人来人往,出出进进,磕头碰脑。虽然显得亲热,却也不大方便、
张老师家最先使用煤气罐,家里也富裕。每天中午丝炒片熘,香味儿喷鼻,即使关上门坐在屋里,也从肚里往外直逗馋虫。刘老师也挺幸运,买了四张彩券,居然抓上了一辆山地车,他每天得意地又擦、又掸,看得比儿子还宝贝。马老师家,最早装上电话,电话铃一响,全楼的人家都动心。看看人家的日子过的,真是迈上了一个新台阶呀!马老师笑眯眯地说:“面包会有的,电话也会有的。你们别看我有电话方便,可那吵人的滋味也够呛。”
果然,过了不久,筒子楼忙了起来,这家进个“双缸”,那家买台彩电。再后来,冰箱、录像机、吸尘器也纷纷搬进来。筒子楼的用电量猛增,平时,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脸,到收电费的时候就呱嗒下来了,唠唠叨叨地数落着自己的孩子:白天看电视,晚上写作业费电,真不知大人的辛苦。
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大人南巡讲话以后,国家对教育的投入明显地增加了,教师的工资提高了,筒子楼里的教师家庭的日子都比以前好过多了。可是麻烦事还是接踵而至,比如有些学生找老师辅导,又不知道住哪个门,就只好在楼门口高喊一声:“×老师。”最让人难堪的是喊“李老师”或是“马老师”,因为楼道里住着两位李老师,一位黎老师,听起来“李”和“黎”没区别,所以外面喊一句,总会有三家开门探头,最后有两位缩脖回去了。楼道里还住着两位马老师和一位麻老师,也出现同样的尴尬。有人说“真是太巧了”,也有人说“全是筒子楼闹的”。
另一个麻烦事是经常听到两口子吵架。听到人家的隐私自然不好,可不听又不行。应该前去劝劝架,可又不敢轻易敲门,只有两口子打架到了门外,众邻居才能上前劝解。一时间,楼道被挤得风雨不透,谁想随便出去、进来,全都是不容易的事。
最难忘的是1992年的一天,学校传来惊人的喜讯。政府实行住房改革,优先解决教师住房,就要从筒子楼搬进新居了。大伙听了又喜又忧,喜的是从此一家一个单元,干净敞亮,住着该有多舒服,招待客人也方便和体面;忧的是在筒子楼住了这么几年,互相帮助,感情甚好,一下子分开,情丝难以扯断,该多么想念!于是,张老师提议:每周末相互串门儿一次。大伙听了,都觉得是个好主意。一年后搬进新居以后,串门儿的决定坚持了不到半年,就实行不下去了,原因是家家室内的地面都光洁如同镜面,进门时都要换双拖鞋,实在太麻烦了。
不 过,筒子楼里的住户到今天感情还是挺深的。谁家有事,大伙还要欢聚一堂。刘老师的儿子结婚,筒子楼里的住户一个不落地全去了。平时赶上节日、纪念日,总会有人操持着聚一聚,大家一块外出旅游,或举办文艺活动,活在饭店里聚餐,大家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相互祝福,十分开心。
如今,教师们全都早已住上新居,但是住筒子楼时的缕缕情丝还是有时牵挂着我们的心扉,那段艰难而又有趣的生活是会让我们永远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