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姥姥家住在河边,河边有一棵老柳树。不知这棵老树活了多少年,听姥姥说她年轻时柳树就是这个样。树皮黑乎乎的,毛毛糙糙,摸上去划得手掌生疼。树干有水桶那样粗,树身伸出四股大杈。杈上伸枝,枝上长叶。看树冠,青枝绿叶,生机勃勃,像一把大伞,罩住了半条小河和半个小院。树冠上的绿荫是鸟儿的娱乐场,不知它们是从哪儿飞来的。有绿翅膀黄肚皮的,也有黄翅膀白肚皮的,还有几种颜色的羽毛和在一起的。它们在树枝上蹦跳嬉戏,叫声婉啭,每日里热热闹闹的,与河里的蛙声奏出了一支和谐的乐曲。大树下凉丝丝的,有人爱在树下乘凉聊天,有人爱坐在树下垂钓,真是好不惬意!
大约在40年前,“大跃进”的热浪扑到了姥姥家,为了给食堂的“大锅饭”煮熟,老柳树被几把斧头叮叮当当地砍倒了。树枝树叶还绿绿的,粗的树桩运走后被劈成了几段,只留下一截脸盆大小的树墩。过了几天,有人又扛着镐、拿着锨,来挖老柳树的墩。这回姥姥急了,坐在树墩上,任你把大镐抡起,她也纹丝不动,姥姥勇敢地保住了大树的树墩,还给它培上了一层土。
老柳树被“火葬”了,河边少了一道风景。在“七月流火”的日子里,河边晒成个蒸笼,自然没人垂钓了,也没人乘凉了,鸟儿也不知飞到哪去了。全家人都觉得空落落的,村里人也常到树墩前发出几声叹息。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老柳树的树墩上,忽然拱出一个绿莹莹的骨朵儿,有手指肚那么大,看上去饱饱的,摸一摸硬硬的。过了几天,骨朵又长了十几个,而且都戴上了一顶紫红的小红帽儿。
我问姥姥:“这是老柳树的娃儿吗?”
姥姥笑了,说:“老柳树又要生出小柳树了。”
果然,过了几天,骨朵伸出绿枝,绿生生的显得特别壮实。叶儿绿油油的,挂着水珠儿,闪着亮光。又过了几年,老柳树变成一对孪生的小柳树了,像一对亭亭玉立的少女,微风中,像人们点头敬礼。后来,我外出工作了,有时回到姥姥家,发现柳树又长高了!长长的柳丝又铺上了河面。大自然是多么神奇呀!
几十年过去了,我终于明白了“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的含义。老柳树能够再生,是心没有死。它的根扎得很深,它还会长得很高,还会给人们造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