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八十年感怀短文800篇》

第696篇去东门大街敲锣,塌亲家公的脸面

——《小城女子》续篇

写过一篇短文《小城女子》，有文友赞：感人又发人深思的好文，故事生动，性格描写细腻，有浓浓的情。短文的主人公还得到奇女子、厉害、泼辣等等评价。

去年又一次听那女子的故事，其中有个“去东门大街敲锣，塌亲家公的脸面”颇有特色，还反映了当代社会倚强凌弱、欺善怕恶的现实。一弱女子在无奈中抗争，比《小城女子》篇的去局长办公室为丈夫的不平待遇抗争，当面撕局长给的“局党委决定”，给丈夫讨回了公道更生动，更显性格，于是激起我写《小城女子》续篇的冲动。

故事背景是《小城女子》的结尾：还不足半百，没到退休年龄的丈夫病逝，她带着俩未成年女儿，孤儿寡母的岁月好艰难呵。

别人看她的眼色也不一样了，邻居来往骤然减少，原来经过他家门口常打招呼的，竟然绕道而行。她不明白为什么。

有人说她是克夫的命。奇了，又不嫁给谁，克得着谁吗？男人还好理解，怕克夫，怕“寡妇门前是非多”，女人怕什么呀？有亲戚劝她改嫁，还介绍了对象，她都一一拒绝了。她是个好强的女人，下定决心走下去，一定要把日子过得不比别人差。

她和丈夫并没有海誓山盟，但是她记得，和丈夫一起商量过怎样一同把这个家业重新振兴，还对他说过：“既然嫁到你家，生是你家的人，死也是你家的鬼”。

不是受旧礼教的束缚，也没有人逼她守寡，是她自己忘不了夫妻二十年情义，希望丈夫的影子永远留在自己的心间，不想把心给另外的人了。丈夫虽已不在，两个女儿就是他的影子，时刻萦绕在她的身边。她就是这样想的，下定决心守寡，永远不改嫁。

而且夙愿未了，仅建起来了一栋小楼，两个女儿还没有培养出来，只有一个女儿已经结婚，正百废待兴，自己怎能半途而废呢！

她婉言拒绝了亲友的好意，答复说，夫妻的缘分还没有了，而且公公婆婆已经去世，自己也近半百了，不能给孩子留下阴影，破坏一个完整家庭的印象。她想，就算牺牲也一百个值得！

她想起，一个炎热的夏日，正口干舌燥时，她打工砌仓库那单位的一个青年，给她送来一铝饭盒冷开水。那青年的个头不算高，斯斯文文，说话的声音小小的，看来是个好青年。第二次送冷开水来时她开了句玩笑：“你对我这样好，以后嫁给你！”青年马上红了脸，后来还常给她送冷开水，不说话，默默递去一铝饭盒水马上回头，她没有再开玩笑。

他们没有说过交朋友的事，她没有问过他的年龄或者其它什么，只是心里记得他，没有忘记他，有些喜欢他罢了。

因为弟弟已近婚龄，家里住房挤，为了弟弟早些结婚妈妈想把她嫁出去。亲戚朋友介绍的一个个她都不满意，怕妈妈慌慌张张把自己随便许人，于是记起打工那日子给她送冷开水的青年。

……他们结成了“冷开水姻缘”，她怎能忘记呢。后来为这个家他们不辞劳苦共同奋斗，怎么会忘记，怎么能梅开二度呢。再说，再熬几年孩子也就该出头了。

大女儿当初和一官员的儿子恋爱，作为父母他们都不赞成，怕官员的孩子靠不住。女儿自己喜欢又合得来，他们没有再反对。

女儿是爸爸还在时结婚的。双方父亲原在一个单位，相处不错，还偶尔你来我往的喝两杯，成亲家后来往就更勤一些。那朋友调出单位和提拔后才说工作很忙，渐渐的不来了。

丈夫的去世引来了多大的变化呵。

丈夫去世一年后，女儿生了个白白胖胖、粗眉大眼的小子，两家人都很喜欢。因为女儿身体虚弱缺奶水，她妈妈退休在家可以照顾，便留在妈妈身边调养，孩子由丈夫家请人带，喂奶粉。不料几个月后婆家竟然不让她回去，甚至几次要去看看自己的儿子都不让她进门，说是孩子放在乡下。

她打听到原来那官员想让儿子择高枝，娶一官员的大龄女。她一知道后马上火冒三丈，要去臭骂那无赖、伪君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太没有人性了，光要孙子不要孙子的娘。

有人建议她找政府，去法院起诉。她没有接受这个主意，哪里有钱打官司，常言道，“官府大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她知道和官员打官司准要输，现在的世道多是官官相护，民告官的官司哪个百姓能打得赢。有人建议去媒体曝光，她说有个屁用，媒体是官员控制的。她要采取自己的办法，不靠法官靠自己——说起来难令人相信，它打算靠一面大锣。

她问女儿舍不舍得离，人家仗着有钱有势，如果舍得离就干脆要他一笔，让他放放血，也让人家知道他家捞了很多钱。女儿不肯。

于是她决定按自己的办法伸张正义，要女儿打电话把女婿叫来。女儿也不肯，怕妈妈会打他，传出去很丢脸。妈妈告诉找他来传话，不会打他的。

女婿来了，叫了一句“妈妈”，就坐在一旁低头不吭声。小城女子本是急性子，这天却沉住气没有忙着说话，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女婿还是老实人，看丈母娘不言不语就急了，望着老婆求救。

丈母娘突然把头发一甩，大着嗓门，机关枪连珠炮一般的说话了：

“三天之内不把孩子送回，或把老婆接回去，我就拎面大锣去东门镇大街，从东头敲到西头，再从西头再敲到东头。我要告诉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你爸爸是怎样的人。天下哪有这样的理，要孩子不要孩子的娘，要儿子不要老婆，要孙子不要儿媳妇，这样的官员算个什么东西！”

“我女儿一不好吃懒做二不偷汉子，谁想不要她，我就与谁没完没了。我不是没见过当局长的，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就没法收场了。是局长又怎么样，我们是平等的亲家关系，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不在理，是局长又能怎么样！”

女婿赶快鸡啄米般点头，叫了一句“妈妈”就撒腿跑。女婿的爸爸知道这亲家母是得理不让人，又泼辣得出了名的，有人领教过。他只好放下架子，夫妻提一公一母两只大肥鸡，和香肠、酒上门赔罪。

这是乡下规矩，一公一母两只大肥鸡表“公不离婆、秤不离砣”，香肠和酒表示“长长久久”，是道歉的意思。牵强附会吧。

小城女子终于熬出头。从小懦弱怕见场面的大女儿也陶冶出来了，成一个部门负责人，敢见大场面，还善于组织工作。小女儿则考上研究生，毕业后留在省级单位工作，后来也当了基层官员。

小城女子的命运如何呢？她离开县城去了省城。和小女儿住在一起时候天天去公园锻炼，看人家跳舞看熟了就跟着学，后来还教人家，有人叫她老师呢。一亲戚惊叹她有本事，从来不跳舞却还教人跳舞。

她表谦虚又有些得意的说：“我就是胆子大，相信别人能的我也能，有人要我教我就教，叫我老师就老师，给学费收，送东西我也收，但从来没不主动要。怕什么？嘿嘿，没有文化，一年学也没上过，连学校大门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丢不了面子，怕什么。”

过年时，大女儿去了妹妹那里，一家人嘻嘻哈哈的说笑话，讲起妈妈胆子大，小女儿总结说：“妈妈就是因为没文化，没上过学，才什么都不怕，才胆子那么大。”大女儿补充说：“那个年代讲究成份和出身，妈妈家庭出身好，外公外婆是泥水工，妈妈自己也是泥水工出身，所以才敢不把局长放在眼里，妈妈去的第二天他们就把爸爸放了。我公公一听说你要满街敲锣就吓着了，赶快提礼品来道歉,像妈妈这样没有文化更好。”说得大女婿好尴尬，那是说他的爸爸。

“你这死丫头，还不是为你才豁出去的，怕你丢脸，怕人家笑话没人要你了。”妈妈也笑着补充一句。那白白胖胖、粗眉大眼的的孩子已经是小学生了，高声的喊了起来：“外婆万岁！”

小城女子高兴得频频点头：“就是这样，怕什么，你不硬就要遭人欺负，公平公正靠自己维护，不要期望别人，现在的坏官太多，天天叫代表，有多少地方代表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