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志广
文革中,我家住在市中心,贯穿我市东西主干道一侧的一座小四合院里。出了院门口就是宽敞笔直的大街了。由于这一地理位置,文革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一是满街的大字报,二是挂在路边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发出的震耳的声音,三就是游行了。
至于大字报和高音喇叭声本文就不说了。我只想说说文革中的游行。
由于我家住在我市主干道的一侧,所以,我和邻居们几乎目睹了我市文革中所有的游行。文革中的游行活动名目繁多且极为频繁。如游斗走资派和“黑六类”(地、富、反、坏、右、资)的游斗游行,有对立两派组织或宣传自己立场观点或造声势或炫耀武力的游行,有祝贺某个重要社论发表或京城某个重要会议胜利召开和闭幕的庆贺游行,有祝贺毛主席最新最高指示发表的游行﹍﹍
文革一开始游斗游行最多。这种游行虽然次数比较多但规模都不大。一般都是某一单位或某系统将揪出的走资派或“黑六类”进行游街示众。那些被游斗的人都被“化装”得十分丑陋。他(或她)们的胸前都挂着一块牌子,牌子的上方写着被游斗的人的罪名,如走资派、现行反革命、反动地主、反动资本家﹍﹍罪名的下边就是被游斗人的姓名。那时也不知是谁的发明还要在姓名上划上一个重重的X。被游斗的人有的头上还顶着纸糊的高帽,身上贴上打倒XXX的标语,有的被游斗的女性还被剃成光头或阴阳头﹍﹍总之,当时的人们的确充分发挥了想象力,把被游斗的人丑化得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有的游斗的主事者还要求被游斗的人一边走一边嘴里说,我是反革命分子(或其它罪名)XXX。有的被游斗的人还被戴着红袖标的红卫兵反剪着双手押解着,有的甚至还被五花大绑着﹍﹍当时我才十几岁,不知道这是在残暴地践踏法治和人权,但每次看到这样的游斗我都感到心惊肉跳,并从心里生出对被游斗的人的怜悯之情。我觉得这样做太残忍,太拿人不当人了。那些游斗人的人太狠心了。
游斗游行的风潮刚过,紧接着就是观点对立两派的游行。这种游行比游斗游行的规模大的多,因为这种游行一般不以单位或系统划线而以派别(造反派、保守派)区分。游行时,队伍的前面是组织的旗帜,之后是彩旗。狂热到失去理智的人们每个人都高举着“语录本”(当时称为“红宝书”)声嘶力竭地高呼着口号,宣传着自己的主张和观点,有的还边游行边散发传单。有时双方的游行队伍邂逅相遇,就打起了嘴仗,互相攻击,喊声乱成一团。那时对立双方的斗争虽然极为激烈但基本上还处于文斗的阶段。过了一段时间后,两派的斗争就由文斗升级为武斗了。于是就出现了观点对立两派炫耀武力的游行。这种游行的规模一般都不大,游行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男性青壮年。游行的人个个脸上露着杀气,手里拿着木棒(当事人们称为“棒子队”)。“棒子队”的游行过了没几天,又出现了手拿大刀长矛的游行。这种游行让人看了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试想,谁看了街上手持寒光闪闪的大刀长矛的游行队伍心里会轻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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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稍稍平静了之后,为了庆贺京城召开的重要会议和发表的重要社论我市也都举行了大游行。一段时间,毛主席曾多次发布指示,指挥领导文革运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当时称为最新最高指示。当时流行的说法是,传达最新最高指示不过夜。所以,只要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要举行大游行,庆祝最新最高指示发表。我记得,当时只要有最新最高指示发表,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门前的高音喇叭就响了起来,向全体市民传达最新最高指示。当时许多单位都有人值班等待最新最高指示发表。如果最新最高指示在半夜发表,那些住得离单位近的人们也要从被窝里爬出来到单位参加单位组织的游行。这种游行一般都是以工作单位为单位,没有统一的组织者。所以各个单位都争先恐后地游行,惟恐落到别人后边,以显示自己对领袖的忠诚。这种游行透露的是浓浓的喜庆气愤。彩旗猎猎,人们敲锣打鼓,手里举着“红宝书”,高喊着口号,似乎是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记得有一段时间马路上突然清静了许多。由于没有由头,游行暂停了一段时间。经过了长时间的热闹喧嚣突然清净了下来人们还真有些不适应。我们院住着一个老太太。我们小孩们都管她叫姥姥。姥姥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有一天,姥姥说:“这些日子毛主席没说话,没有游行。毛主席一说话就游行。”
星移斗转,人士沧桑。转眼四十来年过去了。我们现在已经向法治化国家大步迈进。文明、民主、人权、法治、和谐、公平、正义这些字眼日益深入人心。列宁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们不能忘记“十年浩劫”那段极为不光彩的历史,是因为我们不希望那段历史重演。